第三百九十二章 忤逆(1)
永路十一年(1568)8月24日,織田家在中、西美濃境內(nèi)的豪族和重臣在結(jié)束秋收后,已經(jīng)先期開始向近江國集結(jié)。這其中,包括了雨秋平的2500余人,森可成的2000余人,西美濃三人眾的6000余人,還有作為織田信長派來的監(jiān)軍的池田恒興的1000余人,總計接近12000人。這支先遣隊的總大將,就是雨秋平。而足利義輝將軍和他的奉公眾,也會在8月底抵達(dá)近江。等到朝倉家和織田家的主力趕到近江后,大軍就會開始上洛。聯(lián)軍的總兵力,可能會接近驚人的70000人——這是近畿多少年來都沒有見識過的龐大軍隊。
8月28日,雨秋平率領(lǐng)著先頭部隊已經(jīng)抵達(dá)了近江。
此時,他正坐在小谷城天守閣的三樓內(nèi),由淺井長政夫婦親自為他接風(fēng)洗塵。
不得不說,一年不見,阿市已經(jīng)出落地越發(fā)漂亮了。已為人婦的她,身段和曲線已經(jīng)完全不遜色于今川楓。而她的臉龐,更是比雨秋平之前偶遇的那個美人更為精致而惹人憐愛。而她舉止投足間那股溫婉可憐的氣質(zhì),更是足以讓眾生傾倒。即使雨秋平和阿市已經(jīng)算是熟識,但是久別后再次見到阿市的那一刻,還是難免有些震撼。雨秋平現(xiàn)在有些理解,為什么他的那些哥們即使都已經(jīng)和今川楓挺熟的了,每次見面還是會特別失態(tài)。
就在不久前,阿市剛剛誕下了一個男嬰,淺井長政和淺井家都為之欣喜若狂。淺井長政以自己以前的幼名新九郎來命名這個孩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將要成為淺井家的下一任家督。
“茶茶和阿初呢,怎么沒看到她們倆?”雨秋平環(huán)顧了一圈,沒看到那兩個可愛的小姑娘,有些疑惑地問道。
“她們姐妹倆在哄新九郎呢?!卑⑹新牭阶约簝蓚€寶貝女兒的名字,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了微笑,“阿初自己還沒多大呢,卻特別喜歡哄弟弟?!?p> “這是好事呀?!庇昵锲铰勓孕Φ?,用羨慕的眼光看向淺井長政和阿市,“都說女孩是父母的小棉襖。你們倆的小棉襖這么小就會照顧人,以后可是可以享福了??!哪里像我家的那個岑兒,小小年紀(jì)比男孩子還調(diào)皮?!?p> “兄長不必妄自菲薄,岑兒那么聰明懂事,以后也一定會是個好姑娘的。”淺井長政一如既往得沒有幽默細(xì)胞,絲毫沒有聽出雨秋平是在開玩笑,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雨秋平和阿市聞言對視了一眼,隨后便哈哈笑了起來。
“阿市?兄長?怎么了嗎?”淺井長政看到雨秋平和阿市忽然都笑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十分不解地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長政說得對。”雨秋平笑得合不攏嘴,笑著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來,長政,干杯!”
淺井長政聞言臉色一紅,有些為難地看了眼自己手中裝滿酒的杯子,猶豫著該不該喝。這杯酒下去,估計他就要半醉了吧。
“對了,紅葉哥哥。”一旁的阿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樣,伸出手在懷里摩挲著什么。片刻后,她就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遞到了雨秋平的手里。
“這是什么?”雨秋平有些詫異地接了過來,發(fā)現(xiàn)是一個類似洋娃娃構(gòu)造的東西。他緩緩地把那個東西展開,發(fā)現(xiàn)是一個用布繡的手套,里面塞了些棉花。
“這是茶茶繡的,她說要把這個手送給殤兒?!卑⑹邢肫鹱约号畠豪C東西的樣子,微微有些心疼地埋怨道:“茶茶她不聽話,明還不怎么會女紅,非要自己一個人繡,把手都戳破了好幾個地方?!?p> “給殤兒的?”雨秋平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一般,又再次問了一遍。
“對。”阿市聞言溫婉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道:“茶茶她自打見了殤兒一面后,平時總是跟我念叨殤兒,讓我給她講殤兒的故事??墒俏夷睦镏佬┦裁囱?。”
雨秋平望著手里的那個塞著棉花的絲織品,心中的思緒忽然飄得很遠(yuǎn)。記憶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大雪天,一個同樣還不怎么會女紅的少女,躲在山上的小木屋里,一針一線地為心上人繡著一個披肩,連手指都被扎破了好多地方。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輕柔地?fù)崦绨蛏系募t葉披肩,臉上的笑容也忽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
“怎么了嗎,兄長?”淺井長政看到雨秋平忽然癡癡地笑了,有些納悶地問道。
“沒事沒事,想起你嫂子的事情了?!庇昵锲叫腋5匕涯莻€布手套塞進(jìn)了懷里,向著阿市點了點頭道,“阿市和茶茶說,讓她放心吧,一定帶到?!?p> ·
8月29日,足利義輝本人也抵達(dá)了近江小谷城。隨他一同前來的,還有2000足利家直屬的武裝力量——也就是奉公眾。當(dāng)天上午,位于近江的所有淺井家和織田家的高級武士,都在先期抵達(dá)的明智光秀的安排下,出城迎接將軍的車駕。而他們的大軍,也都被集結(jié)在了小谷城周圍,來彰顯聯(lián)軍的武威。
上午辰時六刻,象征將軍的二引兩馬印出現(xiàn)在了北邊的道路上。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足利義輝并沒有老老實實地坐在牛車?yán)?,而是一馬當(dāng)先,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只見他一身英氣逼人的陣羽織,左右各佩戴著童子切安綱和鬼丸國綱兩把天下名刀,身后的奉公眾一看也是訓(xùn)練有素,乍一看倒有些將軍巡視的威武氣魄??椞锛液蜏\井家不少沒見過世面的低級足輕,這是第一次見到高高在上的將軍,紛紛激動不已地發(fā)出歡呼。對于他們來說,他們那些主公和家督即使地位再顯赫,也不過是厲害的凡人。而足利將軍這樣代代相傳的高貴身份,即使再落魄,也是如同神人一般的存在。
足利義輝看起來對聯(lián)軍迎接他的禮儀非常滿意,也很受用足輕們的歡呼,本來繃著臉的他此刻微微露出了微笑。等他策馬緩緩走過歡呼的足輕,就來到了雨秋平、淺井長政這些高級武士歡迎他的地方。眾人紛紛下跪叩首,表達(dá)了他們對武家至尊的尊敬。
雨秋平他們在出發(fā)前,織田信長還專門找見了他們幾個先頭部隊的家臣。當(dāng)被問及該如何對待足利義輝時,織田信長頗為不屑地說道:
“拍拍他的馬屁,裝模作樣地磕幾個頭就行了。命令,一概不要聽?!?p> 于是,雨秋平和周圍的幾個人自然也都是十分恭敬地行禮,在禮節(jié)上絕對不打算虧待將軍。足利義輝騎著高頭大馬從他們身前緩緩走過,似乎還喃喃自語了幾句話,不過雨秋平?jīng)]有聽清楚。
一套儀式走完之后,足輕們還沒有來得及解散,足利義輝似乎就已經(jīng)安耐不住,要求就地設(shè)立他的行軍幕府,展開聯(lián)軍的第一次評定會議。雨秋平和森可成、池田恒興等人微微有些抗拒,因為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條件,足利義輝僅僅只能起到一個招牌的作用,對于軍事指揮的事情是無權(quán)過問的。
不過他們這里沒有特別狠的硬角色,看到將軍當(dāng)眾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好意思掃了將軍的面子,只好默默的答應(yīng)。雨秋平覺得,若是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兩個硬氣的老資格在這里,估計就不會任由足利義輝擺布了吧。他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些想念柴田勝家和佐久間信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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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被草草地搭建了起來,一張有些粗陋的近畿地圖也被擺在了桌案上。雨秋平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慣這種簡陋的地圖了,上面僅僅標(biāo)注著一些重要城池、要地的大致位置以及琵琶湖的輪廓。對于重要的道路、水文地理環(huán)境都幾乎沒有涉及。雨秋平在有了軍情司之后,已經(jīng)開始要求真田昌幸他們繪制有著簡易等高線的地圖了,河流和道路什么的也都被要求標(biāo)注出來,甚至還在著手制作沙盤。這將軍帶來的地圖不僅比不上他自己的,甚至連織田信長的地圖還不如。
靠著這樣的地圖,也能指揮打仗嗎?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吧,要是足利將軍都這樣好高騖遠(yuǎn),眼高手低,也難怪他們墮落如此。
“爾等對于此次上洛作戰(zhàn)的行動計劃,是否有所建議,說來與本將軍聽聽。”足利義輝沉吟了片刻后,就環(huán)顧在場眾人,拋出了這個問題。
雨秋平和森可成、池田恒興對視了一眼,都頗為默契地一言不發(fā)。而雨秋平身邊的西美濃三人眾,各個也都是老江湖了,不用雨秋平提醒,各個都如同坐定的大佛一般面如止水。
淺井家的海赤雨三將等家臣,也是深諳此道。他們明白,如果此時和將軍展開了戰(zhàn)略上的討論,那么將軍的意見他們很有可能就不得不采納。他們都不愿意任由將軍擺布,因此也都是三緘其口。只有淺井長政這個愣頭青似乎不是很懂里面的關(guān)節(jié),看到眾人都不開口時,覺得將軍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就準(zhǔn)備發(fā)言。
然而,坐在他身旁的海北綱親太了解自己的主公了,發(fā)現(xiàn)淺井長政要開口后,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他,沒讓他站起來。淺井長政一臉詫異地望向海北綱親,后者狠狠地瞪了淺井長政一樣——淺井長政雖然不明就里,但還是乖乖地照做了。
就這樣,足利義輝說完這一句話后,整個幕府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說話。站在他身后的和田惟正面有慍色,而細(xì)川藤孝和明智光秀也是無可奈何地微微嘆了口氣。足利義輝本人則是面色鐵青,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