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揚(yáng)鑣
不久后,本多忠勝就應(yīng)雨秋平的要求來到了兩家人吃飯看武道的雅間里。本多忠勝看到雨秋平和德川家康同時向自己望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向德川家康行了一個見過主公的禮儀,然后又向雨秋平行禮。
德川家康微微有些尷尬,悄悄地看了雨秋平一眼,發(fā)現(xiàn)后者卻用一種欣慰的目光望著本多忠勝。德川家康剛想開口,坐在他身邊的德川信康倒是先興奮地沉聲道:“本多大人!”
“少主?!北径嘀覄僖琅f是那副嚴(yán)肅古板的表情,恭敬地向德川信康行禮道。
“鍋之助啊,三郎他仰慕你的武功很久了??!”雨秋平笑著幫德川信康開口道,“這次武道大會,要不你就上去和那些武士比試幾下,給我們看看?”
然而,本多忠勝聞言后卻是眉頭一皺,絲毫沒有估計到眾人期待的目光,冷冷地?fù)u頭道:“請殿下原諒,在下恕難從命?!?p> “哦?”雨秋平愣了一下后問道,“這是為何?”
“武人的武藝是在戰(zhàn)場上搏殺所用,而不是擂臺上博人一笑的花拳繡腿?!北径嘀覄賵远ǖ氐吐暤?。
“那好吧,”被當(dāng)眾掃了面子的雨秋平倒也不生氣,只是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道:“鍋之助還是這么死腦筋?!?p> “對了,鍋之助啊,”雨秋平猶豫了一下后,再次開口道,“這次德川殿下剛好來到清州,你要不要考慮跟著德川殿下一起回到三河?”
話一出口,雨秋平就感覺有些后悔。他剛才只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強(qiáng)行抬出一個話題。結(jié)果沒來得及多想,竟然問出了這句話。
不過,這個想法他其實已經(jīng)醞釀很久了。本來在永祿三年松平家獲得獨(dú)立地位時,本多忠勝就已經(jīng)可以回家了??墒怯捎诜N種原因,竟然一拖就拖了7年還沒能回去。本多忠勝雖然嘴上沒有經(jīng)常提起,可是雨秋平始終記得十年前那個大雨里,跪在松平家屋敷門前的孩子的背影。那份回到三河,回到松平家的執(zhí)念…
是時候讓他圓夢了啊。就讓自己這次誤打誤撞的脫口而出成為一個契機(jī)吧。
雨秋平抬起頭,望向站在他身側(cè)的本多忠勝。他的頭盔上空蕩蕩的,在周圍一片帶著紅葉的侍衛(wèi)當(dāng)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你魂牽夢縈許久的夢想了,不是嗎?
德川家康聞言眉頭一皺,用有些擔(dān)憂的目光看了眼雨秋平。本多忠勝的忠勇他的確也十分欣賞,如果本多忠勝能夠回到德川家,他肯定是求之不得的。只是雨秋平是否會舍不得呢?
而本多忠勝,則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德川家康。那位他從小就開始追隨的主人,那個他家世世代代侍奉的松平家的新的當(dāng)主?;氐剿善郊?,成為松平家的武士,是他父親對他的期盼,也是他父親的遺愿,是他畢生追尋的夢想。
三個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個三角形一樣,看向了不同的人。雅間里一下子沉默下來,空氣變得有些沉重。就在這令人有些壓抑的時刻,雨秋佑的聲音卻突兀地響起。
“??!怎么可以這樣啊!”雨秋佑十分不滿和驚訝地高聲道:“本多大人要走了嗎!我還等著和他學(xué)武藝呢!爸爸不要啊!直虎夫人說她的武藝比本多大人差好多,等我學(xué)完了基本功就讓我去和本多大人學(xué)??!”
“佑兒,你別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庇昵锲降闪擞昵镉右谎郏澳愕谋径啻笕吮緛砭褪撬善郊?,也就是德川家的人,現(xiàn)在榮歸故里,你應(yīng)該為本多大人感到高興才是?!?p> “我不管!我不管!”雨秋佑索性耍起了小孩脾氣,“我就是不要讓本多大人走!爸爸你跟家康叔叔說說嘛!”
“你這孩子!”雨秋平眉頭一皺,就要教訓(xùn)雨秋佑,倒是德川家康笑呵呵地打起了圓場:“沒事沒事,若是佑兒不想讓鍋之助他現(xiàn)在就走也成。那就讓鍋之助留下來教你武藝,等你學(xué)成了再讓鍋之助回來,好不好呀?”
“好耶!”“竹千代?”雨秋佑和雨秋平一前一后地開口,聲音里卻透露著相似的喜悅。
德川家康明白,雨秋平肯定舍不得本多忠勝。今天雨秋佑又恰好在那里鬧,不妨做個順?biāo)饲?,讓本多忠勝再留在雨秋家一會兒。這樣也算是讓雨秋平欠了他一個人情,總歸是對德川家有益處的。
然而,本多忠勝望著德川家康的眼神,卻微微顫抖了一下。那一貫古井無波的臉上,居然也泛起了微妙的失望之色。
“無妨無妨,”德川家康連連擺手道,“佑兒可要勤練武藝,不要辜負(fù)了我的一番心意?。 ?p> “多謝家康叔叔!”雨秋佑忙不迭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雨秋平則不無擔(dān)憂地看了眼本多忠勝——他想必會很失望吧,會不會在心里責(zé)怪佑兒呢?不過德川家康都已經(jīng)開口,雨秋平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若是無事,在下便要回去值勤了?!北径嘀覄俚穆曇粢琅f甕聲甕氣,幾乎聽不出他帶有任何的感情。他將目光投向雨秋平,后者躲閃著本多忠勝的眼神,飛快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本多忠勝就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周圍的其他侍衛(wèi)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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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三郎哥哥!”興奮的雨秋佑似乎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尷尬,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德川信康,“今天晚上的摔跤,你會參加嗎?”
“自然是會的。雖然我已經(jīng)元服,按道理不能參賽,但是之前面見織田大殿時,他特意恩準(zhǔn)了我參賽?!钡麓ㄐ趴迭c(diǎn)了點(diǎn)頭道,“等待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p> “那我們一起去練練吧!我也想看看三郎哥哥有多厲害!”雨秋佑邊說邊興奮地站起身,同時扯了扯坐在身旁的雨秋殤的衣領(lǐng),“哥哥!一起來吧!”
“阿佑,別這樣,信康少主他還沒吃完呢。”雨秋殤望了眼弟弟,有些責(zé)備地低聲道。
“哎呀,吃什么啦!早就吃飽了!”雨秋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嘻嘻地說道:“三郎哥哥,你說是不是?”
“哈哈哈…切磋武藝可是比吃飯更重要,就算沒吃飽又如何?”德川信康聞言也是笑著起身。雨秋佑見狀更是來了興致,不由分說地抓著雨秋殤就站了起來,三個小孩子在雨秋平和德川家康的苦笑中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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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孩子肩并肩走在路上,雨秋佑和德川信康有說有笑,雨秋殤則微笑著看著二人聊天。他們一路走向晚上比賽用的道場,沿途遇上了不少武家未元服的子弟正前往道場練習(xí)。就在這時,一聲呼喊從側(cè)面?zhèn)鱽怼?p> “哦?這不是三郎少主嘛?”
“嗯?是奇妙丸少主??!”德川信康詫異地扭過頭來,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站著一小群人。為首的正是他之前就見過幾次的織田奇妙丸和織田茶筅丸——兩位都是織田信長最寵愛的側(cè)室生駒吉乃所誕下的男孩,也就是未來的織田信忠和織田信雄。其中織田奇妙丸已經(jīng)被無子嗣的濃姬收為養(yǎng)子,因此也成為了織田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和繼承人。
值得一提的是,同樣站在人群中的織田三七(也就是未來的織田信孝),雖然出生比織田茶筅丸還早不少,但是因為生母地位卑賤,排名還在茶筅丸之后,也不受織田信長的喜愛。故而沒有奇妙丸和茶筅丸那樣呼風(fēng)喚雨、眾星拱月的地位,只能默默地站在孩子堆里。
就在德川信康、雨秋殤和雨秋佑一行三人打算走上前去打招呼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在人群中傳來。
“切,那沒用的雜碎還想來摔跤?他估計也就打得過五德公主了吧!”
人群里有不少人,一時間也無法分辨是誰出言不遜,也不能分辨出他辱罵的人是誰。
不過雨秋殤明白,說那句話的人肯定是沖著他說的。雨秋家這幾年來異軍突起,勢力追上了不少織田家的譜代重臣,因此那些重臣家里的子弟對雨秋家自然不是很友善,經(jīng)常拿雨秋殤的殘疾開涮。
沒用的雜碎…那些人就是這么看我的嗎?
就當(dāng)雨秋平臉色陰沉地低下頭去時,站在他身旁的雨秋佑卻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他低聲說道:“別放在心上,哥哥,那些人就是些白癡?!?p> “嗯?!庇昵餁扅c(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同意。
他費(fèi)力地擠出一個笑容。那句嘲諷的話其實說的一般,并不是他聽過的最惡毒的嘲諷。然而,真正刺痛他的,是雨秋佑的反應(yīng)。喊話的人其實并沒有明確表示這句話時朝誰喊的,可是雨秋佑上來就認(rèn)定這句話是對雨秋殤喊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德川信康。這是第一次,雨秋殤通過弟弟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他明白了弟弟是如何看待他的,和所有人看他的方式一樣——沒用的雜碎。
雨秋佑的話讓他內(nèi)心翻江倒海,曾今的信仰仿佛遭到了沒頂之災(zāi)一般。
他曾以為弟弟是唯一一個平等看待自己的人。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是。
以前弟弟所有的安慰,保護(hù)和鼓勵,仿佛通通變了味。不再是血濃于水的骨肉的勉勵,而是強(qiáng)者對弱者的施舍和憐憫。。
雨秋殤用有些復(fù)雜的眼神看了眼雨秋佑,沒有再多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