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調略
“主公此言何意？”佐佐成政不解地詢問道，“我們已經(jīng)踏上了美濃的領土，西美濃豪族又怎會坐視不理？”
“我們來打的是齋藤家，又不是西美濃豪族?！笨椞镄砰L冷笑了一聲，“西美濃豪族和齋藤家的關系是什么樣的你們又不是不清楚?！?p> “我們此行，非但不是來進攻西美濃的?！笨椞镄砰L一揚眉毛，抬起右手，筆直地指向西美濃的方向，“反而是來勸說西美濃豪族，和我們一起圍攻稻葉山城的！”
織田信長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西美濃豪族和織田家打打停停已經(jīng)有了快幾十年的時間，織田信長怎么會突然突發(fā)奇想，想要調略他們呢？
“怎么，不信嗎？”織田信長嘿嘿地笑了兩聲，拍了拍手，瀧川一益就越列而出，上前把幾封密信遞給了織田信長?？椞镄砰L隨手把他們甩到大廳中間，得意地笑道：“這是余的忍者截獲的西美濃豪族之間聯(lián)絡的信件，你們自己看看吧?！?p> 那幾封信件幾乎囊括了西美濃絕大多數(shù)主要豪族，有安藤家寫給稻葉家的，有氏家家和不破家的等等。而信件的意思，大致也都差不多。豪族們對尾張和美濃之間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感到悲觀，隨著東美濃的淪陷和像一個釘子一樣的墨俁城嵌入西美濃，他們覺得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尾張的對手了。再加上來自尾張的商人跟他們的貿(mào)易給他們帶來了巨額的收入，讓他們不愿意戰(zhàn)爭局面繼續(xù)下去，而互相商量著是否可以和尾張謀求一種和平相處的外交關系。
“如果這是真的話，如果西美濃豪族已經(jīng)動搖到如此程度。”佐久間信盛讀完信后，雙眼已經(jīng)興奮地開始冒光，“那么我們真的可以考慮立刻派人去調略西美濃豪族了！”
“佐久間殿下所言甚是?！弊糇舫烧擦⒖藤澇傻?，“主公英明神武！是可以派人去調略西美濃豪族了！”
這兩人出聲后，帳內(nèi)的多人也紛紛站了出來支持立刻派人調略西美濃豪族的這一建議，歌頌織田信長的英明神武。
“在下認為不妥?！比欢谝蝗焊胶吐曋?，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眾人將目光望去，發(fā)現(xiàn)正是坐在首位的柴田勝家。作為織田家中資歷最老的幾人之一，他完全有資格在這樣的場合給大家公開潑冷水。
“主公，在下是粗人，說話直接點，還望主公勿怪?！辈裉飫偌蚁蚩椞镄砰L拱了拱手，后者微微一笑，示意他說下去。
“在下覺得，現(xiàn)在還沒到調略西美濃的時候?！辈裉飫偌耶Y聲甕氣地開口道，“西美濃實力未損，若是此時前去調略，必定可以保留全部領地，甚至還會再索要其他領土。如此這般，我們打下美濃，到底是為了織田家打下來的，還是幫他們西美濃豪族打的？”
柴田勝家的話一下子就讓原本熱烈的大帳里安靜下來，他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西美濃豪族本來就勢力龐大，可以和齋藤家中樞分庭抗禮。如果織田家這個時候調略西美濃豪族，那西美濃豪族的領地不但不會縮水，可能還會要求中美濃的領土。而在這之后織田家去進攻和西美濃豪族關系不好的齋藤家，未免就有一些替西美濃豪族當打手的意思了。滅了齋藤家，西美濃豪族們尾大不掉的苦果就要由織田家來品嘗了。
“所以權六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先把西美濃那群臭家伙干一頓？”織田信長挑了挑眉毛，“然后逼他們簽個城下之盟，縮減他們的領地？”
“正是?！辈裉飫偌尹c了點頭道。
“說得對啊，我也覺得！”這個提議明顯很對池田恒興這個精力旺盛的家伙的胃口，“不狠狠地揍一頓那些老家伙們，以后尾巴不是要翹到天上去？把對齋藤家陽奉陰違的那一套用到咱們身上來！”
“在下也覺得沒問題?！弊艟瞄g信盛思慮了片刻后，立刻意識到柴田勝家建議的意義，改口支持起了柴田勝家。
一時間，帳內(nèi)的風向就因為柴田勝家的一句話而轉變了，大家紛紛向織田信長請戰(zhàn)，要狠狠地打一頓西美濃。作為渴望功勛和戰(zhàn)爭的武士，對他們來說，多打一架總歸是沒壞處的。
然而，讓雨秋平有些疑惑的是，前田利家居然遲遲沒有開口附和。像他這種天天想著打仗立功的熱血武士，居然沒有出言支持這個提議？
“大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坐在前田利家旁邊的雨秋平小聲問道，“這提議不是應該正對你的胃口嗎，咋不開口吆喝幾句？”
“額…這個啊。”前田利家聞言撓了撓頭，似乎有些拘謹?shù)氐吐曊f道：“我感覺…主公似乎不是很支持這個建議啊，你看主公的表情?！鼻疤锢疫呎f邊偷偷指了指神色有些微妙的織田信長，又低聲道：“而且因為柴田那老胖子一個人的話，就把所有人的意見改了，主公心里會不會有些不舒服啊?！?p> 前田利家的話讓雨秋平一愣——心思縝密的后者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問題，只是他沒有料到，他一向性格大大咧咧的大哥居然也有了這方面的顧慮。
“你說得不錯，大哥。”雨秋平在前田利家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看來松夫人沒有白白教導你啊！”
·
果不其然，眾人在意識到織田信長一直沒有表態(tài)后，漸漸停下了議論的聲音。而織田信長見狀后則是冷笑了一聲，用手中的折扇狠狠地敲了敲桌案，高聲道：“喊打啊，怎么不接著給余喊打了啊！”
織田信長此言一出，那些低級的侍大將、部將們紛紛不敢言語。但是佐久間信盛仗著自己資格老，有些不滿地低聲道：“主公請恕在下愚笨，但是在下覺得柴田殿下所言頗有道理?！?p> “有道理啊有道理，”織田信長有些嘲諷地笑了笑，“有什么道理？你們的道理就是去和已經(jīng)可以拉攏的人打一架，說不定能剩下幾萬石或者十幾萬石的領地？”
聽到織田信長自己說出了眾人心中所想后，眾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想看看他打算如何自圓其說。
“打一場本可以不打的仗，先不說打不打得贏，又要浪費多少時間，浪費多少人力物力？”織田信長攤開手，向著底下的家臣們高聲道：“余已經(jīng)在這尾濃空耗了十幾年了，和齋藤龍興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磨了快七年了！沒有精力再在尾濃耗下去了！余的目光是天下！”
“你們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椭揽粗矍暗囊划€三分地！”織田信長冷哼了一聲，繼續(xù)提高聲調道：“如果余只有尾張一國，這幾萬石的領地當然重要！可是如果余擁有了尾濃百萬石領土，十萬石不就沒那么關鍵了嗎？如果余制霸近畿、一統(tǒng)天下之后，又有誰會來關注這小小的幾萬石呢！為了這么點領土空耗上奪取天下的大好時間，虧你們想得出來？”
“就在昨天，咱們的足利將軍已經(jīng)給余來信了，邀請余上洛討伐逆賊松永久秀?！笨椞镄砰L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了一封信，朝著眾人的方向抖了一抖，“六角家和松永家、三好家在之前不久講和了，那倒霉的將軍被從六角家趕走了，現(xiàn)在流亡到越前朝倉家去了。這劍豪將軍每天都想著光復幕府，日日夜夜地上下活動，可是僅僅靠著朝倉家的實力，拿三好家和松永家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才寫信找到了余?！?p> “殿下想要為了那個劍豪將軍上洛？”佐久間信盛聞言大吃一驚，“那豈不是被人當槍使！”
“誰是人，誰是槍，還不一定呢！”織田信長自信地一笑，“但是上洛的名義和契機，可是難得一遇。我們要趕緊把美濃收拾妥當，準備上洛奪天下了！哪里還有工夫在這里耽擱？”
“紅葉！”織田信長一揮折扇，指向雨秋平的方向，“聽人說，你把竹中重治那個一直不肯出仕我們織田家的臭家伙帶來墨俁城了？”
“正是?！庇昵锲铰勓愿┥淼?，“在下帶他前來，正是為了勸降西美濃豪族的?！?p> “還是你小子懂我！”織田信長滿意地大笑了兩聲，“那就派他出使吧，給余把西美濃拿下來！”
·
永祿十年（1567）4月6日，竹中重治作為織田家的使節(jié)出使西美濃，向西美濃諸多豪族傳達了織田信長的意見：要求西美濃豪族脫離齋藤家，向織田家宣誓效忠。而作為回應，織田家也會賜下對他們領地的所領安堵，保證原有領地不變。而那些不肯向織田家投降的西美濃豪族，則會被沒收一切領地，交由原來的西美濃豪族劃分。
本就對齋藤家十分不滿、對戰(zhàn)爭的前景感到失望的西美濃豪族，得到這樣的保證后，心思立刻活絡起來。反正自身利益不會受損，效力齋藤家和織田家又有何區(qū)別？與其和織田家進行著看不到盡頭的戰(zhàn)爭，還不如投向織田家來保全領地。
也就在這時，原家、野野村家、加藤家和川并眾這四家小豪族同時宣布投靠織田家，織田信長也立刻大方地賜予了他們所領安堵。而原長賴、野野村幸成、加藤光泰和蜂須賀小六等人，也都以人質的身份出仕了和他們關系密切的雨秋家。
有了這四家小豪族坐表率，西美濃的豪族們在竹中重治的游說下不再猶豫。以西美濃三人眾為首，大部分西美濃的豪族紛紛向織田信長遞上效忠書，宣布從齋藤家離反。到4月15日，最后幾家拒絕投降的豪族被織田信長和西美濃豪族聯(lián)軍剿滅，西美濃徹底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