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火力

　　看著行走在密林灌木間的齋藤軍，北畠景家胸有成竹地笑了。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是常磐備的一個排長——也是唯一的一個鐵炮排排長。

　　自上次鐵炮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極佳后，雨秋家家中反對購買鐵炮的聲音也就小了下來。雨秋平于是又花了1000貫買回來三十五把鐵炮，將三十把列裝部隊，剩下的則交給藍(lán)翔花掘他們?nèi)ルS意拆卸，琢磨琢磨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然后嘗試仿制。

　　瀨名氏義看著大把大把的銀子被劃出去，心都在滴血。因此，他也是最堅定地要求藍(lán)翔花掘他們的鐵匠鋪趕緊仿制鐵炮的人。鐵炮手的花銷實在是太大了——買鐵炮就要30貫，再加上雨秋平的那種不計成本的訓(xùn)練方式：每天訓(xùn)練射擊練到槍膛發(fā)燙，火藥和彈丸無限制供應(yīng)，讓鐵炮手一個人一年又要花掉20貫左右。也就是說，一個鐵炮手一年就需要50貫的開銷——抵得上5個常磐備步兵了。

　　不過，瀨名氏義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在這種不惜成本的訓(xùn)練下，雨秋家鐵炮手的準(zhǔn)頭的確非?？捎^。據(jù)津田一吉所說，雨秋家鐵炮手靠著速成的訓(xùn)練方式，命中率已經(jīng)和訓(xùn)練有素的根來眾鐵炮手不相上下，換彈速度甚至超過了他們。而相比于織田信長的那些舍不得花錢訓(xùn)練的鐵炮手，更是高了一個檔次。

　　此刻，他們正埋伏在猿喰城后山的一處有灌木覆蓋的陡坡上，冷眼注視著出城的齋藤家，他們選擇了一條小路，朝著正在進(jìn)行工程作業(yè)的輔兵沖去。

　　“殿下挑的這個伏擊的地方，可真是不錯?！北碑兙凹也挥傻觅潎@了一句。從他在7年前開始追隨雨秋平時算起，他的這位紅葉殿下總是在防守上表現(xiàn)出超乎常人的天賦。無論是地形的選擇，防御工事的修筑，防守部隊的站位和輪換，都非常完美。

　　織田家早就料到多治見修理很有可能會出城逆襲，于是派出部隊將猿喰城的四周粗粗地圍了起來。不過雨秋平覺得，多治見修理對于這附近的山勢的了解肯定遠(yuǎn)超于他們，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小路直通取水的地方。因而他又將自己的鐵炮排布置在水源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監(jiān)視四周的局勢。

　　果然，多治見修理率領(lǐng)的150左右齋藤軍繞過了東門外瀧川一益的陣地，向著南邊的丘陵灌木中鉆去。瀧川一益追趕不及，只得作罷。然而，不管他們在山地里怎么繞，最后還是要沖向正在切斷水源的輔兵的——而這就暴露在了北畠景家的視野下。

　　“裝彈！”北畠景家壓低聲音道，周圍的鐵炮手們立刻手腳麻利地開始裝填。幾十秒后，鐵炮的火繩已經(jīng)被紛紛點(diǎn)燃。

　　北畠景家透過灌木和樹林打量著不遠(yuǎn)處快速移動的齋藤軍，其中大約有50披甲戰(zhàn)兵，和剩下100左右的沒有盔甲只有武器的雜兵——估計是臨時動員起來的輔兵吧。等到他們的距離達(dá)到了最近時，北畠景家立刻大吼一聲：“齊射！”

　　北畠景家那聲大吼的尾音，立刻堙沒在了鐵炮的轟鳴聲中。50支鐵炮的轟鳴聲已經(jīng)頗為可觀，在山地中更是產(chǎn)生了巨大的回聲。鐵炮的彈丸摧枯拉朽般穿過了樹枝、灌木，射向齋藤軍的隊伍。那行走在樹林灌木間的齋藤軍只聽到平地一聲驚雷，緊接著就是一片彈丸沒入肉體的聲音和慘叫聲在耳畔響起。棲息在山林間的飛鳥被這齊射聲驚嚇得手足無措，紛紛撲騰著翅膀飛出樹林。

　　等沒被擊中的人回過神時，身邊已經(jīng)血流滿地了。十幾個足輕被鐵炮擊中，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有幾個人更是直接咽了氣。而大量的灌木和樹枝，也被橫飛的鐵炮彈丸集中，騰起大片灰塵、枝葉紛飛。

　　“居然是鐵炮！”走在隊伍正前方的多治見修理大吃一驚！他剛才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山丘上有人，只是他自信自己熟悉地理，就算那些埋伏的小股戰(zhàn)兵殺下來，他也可以從容地逃離。而如果是弓箭，在樹林間的威力會大打折扣，造不成太大損失。

　　沒想到是鐵炮！

　　他抬起頭看了眼小山丘上的織田軍——每個鐵炮手都穿著統(tǒng)一的無袖具足，頭盔上插著一枚高高飄揚(yáng)的紅葉，此刻正快速換彈。

　　多治見修理立刻明白此事絕無善了，一次齊射就讓他的出擊部隊減員了一成。他無奈之下，立刻下令部下撤退，逃回城中——卻又被換彈迅速的鐵炮隊打了一輪，丟下了好幾具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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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葉！你這鐵炮隊當(dāng)真厲害啊！”池田恒興聽說多治見修理出城逆襲后，立刻帶著部隊趕來增援，卻只看到了多治見修理狼狽逃竄的背影和地上那二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拌F炮隊就射了兩輪，就干掉了這么多人??！”

　　“什么呀，這可是花了我大價錢的！”雨秋平在池田恒興的肩膀上拍了拍，“一根鐵炮好幾十貫?zāi)?！平時訓(xùn)練用的火藥和彈丸也是要錢的啊！你只要肯花錢，也能有我這么強(qiáng)的鐵炮隊！”

　　“嘛，顯擺什么臭顯擺，”池田恒興不屑地哼了一聲，白了雨秋平一眼：“知道你有錢了！行了吧！我是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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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治見修理狼狽撤退之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干擾織田家輔兵的作業(yè)了。他們用了三天的時間，在6月9日的下午徹底切斷了猿喰城內(nèi)的水源。時值盛夏，天氣又炎熱不堪，猿喰城內(nèi)僅剩的飲用水快速地消耗著。由于先前城下町內(nèi)的居民都逃入了城中，導(dǎo)致城內(nèi)的用水狀況更加捉襟見肘。

　　現(xiàn)在，居民們和城內(nèi)的足輕們基本上已經(jīng)不會將水用作除了飲用之外的其他任何用途，只有多治見修理一個人擁有著洗臉的權(quán)力。大家掘地三尺，只為了能找到新的水源，卻都是徒勞無功。城內(nèi)少數(shù)的樹木的樹葉都被渴得不行的人們掠奪一空，只因為其中含有著少量的水分。居民和足輕們盼星星盼月亮希望能來一場大雨解決燃眉之急，但是天公卻始終不作美。

　　斷水的威力往往比斷糧更為強(qiáng)大，因為人們找到能吃的東西的機(jī)會，總是比找到水的機(jī)會要多得多。實在不行，還有人吃人這一條絕路可以走。而且人類忍受饑餓的能力，也遠(yuǎn)強(qiáng)于忍受干渴。

　　在這樣窘迫的環(huán)境下，多治見修理已經(jīng)束手無策。他只能竭盡全力收集淡水，保證他手下足輕的飲水。出城突圍幾乎毫無勝算，而織田家似乎也沒有任何攻城的打算，試圖活生生渴死多治見修理。

　　多治見修理現(xiàn)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齋藤家的援軍上，希望他們能夠早日派人過來解圍。然而，事與愿違，長井道利和東美濃的援軍停留在關(guān)城，并沒有做出試圖援助猿喰城的打算。由于齋藤龍興認(rèn)為這一支織田家偏師難成氣候，不會威脅到齋藤家在美濃中部的領(lǐng)地，故而并沒有催促援軍前去解圍，而是想等到織田家自行退軍后再跟上去收復(fù)失地。至于多治見修理這樣一個小豪族的死活，齋藤龍興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西美濃的豪族們讓他傷透了心，他也因此對這些小豪族沒有任何好感。

　　在多治見修理被圍困期間，鵜沼城的大澤次郎曾經(jīng)試圖替他解圍，但是面臨織田家的大軍，他也無可奈何。大澤次郎曾經(jīng)派出使者請求長井道利和齋藤家的大軍南下，會和諸多小豪族一起為猿喰城解圍，卻也遭到拒絕。心灰意冷之下，他也只能率軍打道回府。

　　殘酷的斷水圍城持續(xù)了六天，6月15日，多治見修理終于堅持不下去了。他以保證他和部下安全離開為條件開城投降。池田恒興和前田利家都覺得，多治見修理已經(jīng)走投無路，再提條件未免有些過分。但是丹羽長秀考慮到民心的問題，不想對美濃人逼得太緊，故而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6月15日下午，多治見修理率軍向北逃去，猿喰城也被織田軍占領(lǐng)?？椞镘娺M(jìn)城后，大家都忙著慶功。只有雨秋平因為己方斷水傷害百姓的行為有些于心不忍，立刻組織足輕們疏通原本的地下水通道，同時運(yùn)水進(jìn)城，緩解城內(nèi)居民的用水難，這倒是為他一直以來的“大好人”形象增色不少。

　　拿下猿喰城后，整個木曾川北岸的視野高點(diǎn)就都被織田家所控制了。丹羽長秀一方面派出使者向織田信長報捷，同時請求增援。另一方面，則試圖進(jìn)一步攻略猿喰城上游的重鎮(zhèn)鵜沼城。

　　不過，就在丹羽長秀組織輔兵準(zhǔn)備大規(guī)模打造攻城器械之時，木下秀吉卻再次主動請纓，說要去勸降鵜沼城的大澤次郎！這可是讓雨秋平等人驚訝不已。他還勸降勸上癮了？

　　“藤吉郎，你怕不是想立功想瘋了？”雨秋平苦勸道，“這次獻(xiàn)出斷水之計，你已經(jīng)立下大功！沒必要再去拼命了??！大澤次郎可不是當(dāng)年的中島豐后守那樣和咱們沾親帶故的鄰居，而是敵人?。∪f一他把你殺了給怎么辦！”

　　“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嘛。”木下秀吉一邊搓著手給自己打氣一邊應(yīng)道，“再說本來就是險中求富貴??！不拼命，哪里能夠立功，哪里能夠出人頭地??！”

　　“可是這總歸是太危險了！”雨秋平依舊搖頭道。

　　“嘛，紅葉，”木下秀吉看著雨秋平擔(dān)憂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感動：“你這樣誠心待我，我也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p>　　“我不比你，不是什么明國來人，也不是英俊瀟灑的今川治部的金龜婿。”木下秀吉苦笑了一下，“我就是個賤民的兒子，是個窮鬼，是個丑不拉幾的提鞋的?！?p>　　“我從小就知道，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要拼上的自己的一切才可以。”木下秀吉微微握緊了拳頭，雙眼也有些泛紅，惡狠狠地低聲道：“我也想向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的人證明：就算出身在卑賤，靠著自己的努力，也可以讓天下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