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新年
歷史的車輪緩緩向前,碾過曾經的歲月,永祿八年(1565)也隨之而來。
新的一年,日本的大勢也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當其沖的就是今川家——雨秋平前世歷史上發(fā)生在遠江的“遠州錯亂”,遺憾地再次發(fā)生了。事情的起因,是引馬城城主飯尾連龍。
先前飯尾連龍曾經響應松平家的調略,叛離了今川家——卻在今川家大軍的進攻下被迫降服,繼續(xù)擔任引馬城的城主。壽桂尼在引馬城中安排了許多眼線負責監(jiān)視飯尾連龍的一舉一動,再加上他的家眷還在駿府城做人質,飯尾連龍倒也還算老實,沒有在再和松平家私通款曲。然而,一向個性很強的今川氏真卻難以忘懷飯尾連龍當年的背叛,對他一直耿耿于懷,不放心把這樣一個定時炸彈放在遠江重鎮(zhèn)引馬城里。
想要削去一個家臣的兵權,或者想要把他轉封離開他所在的城池,有很多種不同的方法——今川氏真卻偏偏選擇了最簡單粗暴也最糟糕的處理方法。他居然暗中派人毒殺了飯尾連龍,奪下了引馬城!
這樣倒行逆施的舉動立刻讓遠江一片嘩然,大批的國人和豪族都對今川氏真極度不滿和恐懼。這個家主,完全無視領土安堵和先前的契約,肆意妄為吞并家臣豪族的領地甚至殺害家臣——那他們的安全又如何能夠保證?既然效忠換不來對領地安全的承諾和自身安全的保障,這些國人和豪族自然也都不是傻子,紛紛投奔了松平家康。
一時間,遠江境內一片風雨飄搖。除了掛川城、引馬城這些控制在今川家直轄或者朝比奈家、瀨名家等對今川家忠心耿耿的家臣手下的城池紛紛叛離。這樣的情景,也被前世的歷史上稱為“遠州錯亂?!苯翊覛v經四代近百年方才穩(wěn)固的遠江,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就土崩瓦解。
而另一件在永祿八年(1565)發(fā)生的大事,同樣于“遠州錯亂”息息相關。
那件事情,在甲斐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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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斐武田家,作為今川家的盟友,和今川家有著姻親關系。武田家當主武田信玄的嫡長子武田義信,娶了今川義元的女兒嶺松院為妻,夫妻二人的感情非常和睦,因而武田義信對今川家的感觀也是非常的好。從小到大,武田義信一直是一個極富正義感的孩子,正直善良而又追求大義——真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武田信玄為何會培養(yǎng)出和他性格如此迥異的嫡長子。
正因為這對父子二人性格的不同,他們對待今川家的態(tài)度也因而不同。
武田信玄作為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自然明白同盟關系不過是拿來利用的。一旦同盟失去利用價值,就沒有再維系盟約的必要了——他相信今川義元和北條氏康這兩位人杰也一定和他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因此,在今川義元戰(zhàn)死,今川家日益衰落的時候,他的心思也活絡起來。駿河和遠江,雖然石高數不大,可是商業(yè)卻十分發(fā)達。再加上它們臨海,又是東海道上的交通要道,對于武田家十分重要。
武田信玄于是開始制定拋棄盟約,吞并今川家的計劃——然而這卻遭到了武田義信的堅決反對。他認為破棄同盟本就是不義,更何況是有著親緣關系的親家。他竭力主張維持與今川家的同盟,向飛彈和越后方向發(fā)展。不過,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一計劃遠沒有攻略駿河遠江有吸引力。飛彈地處山區(qū),道路難行,是全日本最貧瘠的地方,沒有之一。而越后方向,強大的上杉家已經和武田家纏斗了十年之久,武田信玄仍然沒能取得進展,甚至在幾年前的川中島合戰(zhàn)中損失慘重。
這對父子間因為武田家發(fā)展方向這一重大問題的分歧而產生了隔閡,關系日漸緊張,隱隱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而武田家,也一直有著父子反目、同室操戈的傳統(tǒng)——武田信玄就是放逐了他父親武田信虎才當上武田家家督的。
于是,武田義信的老師,武田家赫赫有名的名臣,武田家第一強軍赤備軍的首領飯富虎昌就籠絡了長坂源五郎等一匹武田義信的支持者,圖謀廢黜武田信玄,擁立武田義信繼任家督。
然而,這一計劃卻被飯富虎昌的弟弟飯富昌景——也就是日后的山縣昌景所得知。對武田信玄忠心耿耿的他,毫不猶豫地大義滅親,舉報了他的哥哥。得知消息的武田信玄立刻抓捕處死了飯富虎昌等人,同時將武田義信軟禁在寺廟內。如果歷史不會改變,武田義信也將在今年的8月被下令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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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州錯亂后,今川家內的重臣們心情沉重,遠江的局勢已經難以收拾。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泰亨以及朝比奈家的重臣們,此刻就正坐在掛川城天守閣邊的會議室里商議局勢。
大家都圍坐在圓桌旁商議地熱火朝天,只有朝比奈泰亨一個人心不在焉地靠在窗戶邊,望著東邊的景色。
“殿下啊,此刻長筱城那里已經不能在拖下去了??!”一個家臣心急火燎地高聲催促道,“周圍的豪族都倒向松平家一邊了!如果不能及時救援長筱城,那里不久之后必定就要淪陷了?。 ?p> “現(xiàn)在哪里還顧得上長筱城!”另一個部將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連犬居城都已經倒向了松平家一邊,我們的掛川城都談不上安全,又如何去救援遠處的長筱城?”
“還有二俁城!二俁城現(xiàn)在也十分不穩(wěn)!”又有一個家臣拿著一份情報,有些緊張地揮舞著手里的紙張,“中根家似乎已經和松平家有過多次聯(lián)絡,動向未明啊!”
周圍的家臣部將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朝比奈家該如何行動,攪得朝比奈泰朝心煩意亂。此時此刻,遠江境內已經是處處烽火,找不到一處太平的地方。僅憑朝比奈家的實力,又如何能夠收拾亂局。煩躁的朝比奈泰朝撓了撓頭發(fā),深吸了一口氣,環(huán)顧四周,卻碰巧發(fā)現(xiàn)了發(fā)呆的朝比奈泰亨。
“松千代?!背饶翁┏行┎粷M地沉聲呼喚了一句,卻沒有得到朝比奈泰亨的應答。他的弟弟自從雨秋平被放逐離開后,就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以前一直嬉皮笑臉、沒個正行的他,變得成熟了許多,話也漸漸地少了。
“松千代!”朝比奈泰朝看到朝比奈泰亨沒有搭理他,有些憤怒地低聲喝道:“不要開小差!”
朝比奈泰亨被這聲低喝打斷了思路,晃了晃腦袋,面色沉重地扭過頭來,望向他的兄長。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朝比奈泰朝一股腦地把自己的煩躁和怒火發(fā)泄到他的弟弟頭上,“遠江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你也是這么大個人了,不幫忙想想辦法,還在那里看風景!”
“大哥,我沒有在看風景?!背饶翁┖鄵u了搖頭反駁道。
“那你在看什么東西?東邊有什么好看的?亂局都是西邊北邊的?。 背饶翁┏粷M地追問道。朝比奈泰亨聞言一愣,接著又嘆了口氣。
“在看甲斐的方向?!?p> 他的這一句話,一下子就讓原本討論的熱火朝天的家臣們停了下來,大家都是面面相覷。
“大哥你也聽說了吧,”朝比奈泰亨走了幾步,在圓桌旁坐下,攤開手道:“武田家的少主已經被大膳大夫給囚禁起來了,他的老師和不少近侍都被殺了?!?p> “聽說了,怎么了嗎?”朝比奈泰朝皺著眉頭低聲道,他覺得他弟弟就是在給自己開小差找借口:“武田義信想要謀反,大膳大夫把他抓起來有什么問題嗎?武田家的內政,需要你來摻和么?”
“可是武田少主是我們今川家的女婿?。 背饶翁┖嗨坪跻脖桓绺绲臒o名怒火給惹到了,音調也高了起來,“武田少主一向和咱們關系最好,大膳大夫把他抓起來,看起來是要另立繼承人了,明顯對我們不利??!”
“你想說什么?”朝比奈泰朝聽完朝比奈泰亨的顧慮后愣了一下,低聲詢問道。
朝比奈泰亨點出這件事情后,房間一下子變得很小了,氣氛也有些微妙。
“那小子臨走前,在船上對我大喊,一定要小心武田家?!背饶翁┖囡w快地吐出了這一句話,“還說是8年后?,F(xiàn)在已經5年了?!?p> 這件事情,朝比奈泰朝也知道。他當時還不明白雨秋平為何要莫名其妙地留下這么一句話,今川氏真等人也對此表示不屑一顧??墒茄巯聛砜础?p> “大膳大夫一向頗有手腕,在攻略信濃時背信棄義也不止一次…”朝比奈泰亨有些后怕地低聲道,仿佛在說著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一樣,“那么…他對于和我們今川家的盟約?!?p> 朝比奈泰亨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朝比奈泰朝只覺得胸口有顆大石頭一樣壓著,非常不好受。
如果武田家真的破盟了的話,今川家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我去建議家督殿下,派出使者去北條家吧?!背饶翁┏吐暤?,“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