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重逢
婚禮后，激動的淺井長政就打算親自給每一位來賓敬酒，無論雨秋平如何勸說都打消不了他的念頭。即使雨秋平特意幫他找到了宴席上最小的杯子，也無濟于事。果然，六杯之后，淺井長政就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走路都走不穩(wěn)了。當(dāng)年那個酒館里兩瓶清酒就喝醉的新九郎，看來還是一點沒變。
七杯之后，醉醺醺的淺井長政就趴在一個桌子上睡了過去，被哭笑不得的阿市給扶了回去。本來興致勃勃打算去聽墻根的雨秋平也興趣全無，非常遺憾地錯過了自己義弟的新婚洞房夜的墻根席位。
第二天清晨，淺井長政臥室內(nèi)。淺井長政從宿醉中醒來，神志還有些不清楚。隱隱約約，懷里卻有一絲柔軟和溫潤。他愣了一下，猛然驚醒，望向自己的懷中。只見阿市已經(jīng)卸去了妝容，穿著一件睡袍，正裹著被子蜷縮在他的懷里，枕在他的臂彎上。一支纖細(xì)柔軟的小手，悄悄地搭在了淺井長政的脖子上。
淺井長政看到阿市如此可愛的睡顏，忽然覺得心都要化了。美人在懷，卻沒有一絲邪念。她仿佛單純可愛的小天使一樣，不食人間煙火。他輕輕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讓阿市能夠睡得更舒服。然后，就緩緩地張開雙臂，想把她摟在懷里。
然而，淺井長政有些笨拙的動作卻把阿市弄醒了。她微微皺了皺眉頭，鮮紅的小嘴唇嘟了一下后，就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淺井長政。阿市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緋紅，匆忙把臉埋進了陰影里，不敢去直視淺井長政。
淺井長政見狀，也是羞紅了臉。他有些歉意地揉了揉阿市的頭，低聲道：“抱歉，昨晚喝多了，害阿市你錯過了新婚之夜?！?p> “沒有啦?！卑⑹心樢患t，“長政大人喝得不多的?！?p> “可是我都喝醉了啊?！睖\井長政有些自責(zé)地低聲道，“哪里還沒喝多？”
“我是說…”阿市說到這里，忽然抬起頭，用那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淺井長政，調(diào)皮地一笑：“長政大人根本沒多喝幾杯就醉啦！”
“那…不是…那是…”淺井長政一下子羞得滿臉通紅，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道：“那是因為…那幾倍都是很烈的烈酒?。 ?p> ·
陪著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住了十幾天，被喂了一肚子狗糧后，雨秋平就要告別了。淺井長政和阿市夫婦依依不舍地送別了雨秋平，雨秋平也笑著祝福他們百年好合。
“順便再祝早生貴子哦?！庇昵锲脚R走前，笑著取笑道。小夫妻立刻害羞地別過臉去，緊握著的雙手也驟然松開，仿佛想逃避生孩子的現(xiàn)實似的。
“長政你也是一表人才，阿市更是遠(yuǎn)近聞名的美人，”雨秋平夸贊道：“以后生出來的孩子，也必定是俊男美女哦！”
雨秋平記得，歷史上淺井長政和阿市的三個女兒，就繼承了兩人的樣貌，個個才華橫溢、美貌出眾，被稱為淺井三姐妹。長女茶茶嫁給了天下人豐臣秀吉，次女小初嫁給了室町幕府時期的名門京極家，三女阿江先后有三任丈夫，最后嫁給了德川家康的兒子，幕府二代將軍德川秀忠，可謂是名滿天下的女子了。
真的希望這一世，他們這個家庭不用遭遇生離死別和亂世中的坎坷吧。
希望歷史上小谷城的悲劇不要重演。
雨秋平望著依偎在一起，甜蜜幸福的兩人，由衷地許愿道。
只是他不記得，他也曾這樣祈禱桶狹間的悲劇不要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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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一行人就要輕松地多了。瀨名氏義的商隊一路在西美濃各地貿(mào)易，雨秋平則帶著本多忠勝和龍子兩個護衛(wèi)在四處考察西美濃的軍事實力。
2月3日，商隊抵達了稻葉山城城下的井之口町，進行建材的貿(mào)易。之前由于織田信長一把大火燒掉了整個井之口町，讓瀨名氏義察覺到了商機。他立刻購買了大量建材，倒賣給井之口町的居民和商人，獲利頗豐。這一次，他是來收取最后一筆建材的費用的。雨秋平也得以帶著龍子和本多忠勝故地重游，看看這了不起的天下堅城。
然而，就在雨秋平在城下町里閑逛時，卻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青年依舊十分清瘦，頭發(fā)工整地扎成武士髻，幾縷發(fā)絲垂在臉側(cè)。
“輕亂？”雨秋平有些驚訝地呼喚道。但是那個人卻并沒有理睬雨秋平，而是沿著原來的路繼續(xù)向前走著。
“認(rèn)錯人了嗎？應(yīng)該不會啊?！庇昵锲阶匝宰哉Z了一句，又呼喚了一聲：“半兵衛(wèi)？”
這一聲喊完后，那個人立刻有了反應(yīng)。他轉(zhuǎn)過身來，目光游弋尋找著聲音的源頭——正是松下輕亂！雨秋平?jīng)]有認(rèn)錯！那個野良田獻計大破六角家的翩翩少年，如今也變得更加成熟了！
松下輕亂尋找了片刻后，立刻看到了雨秋平的身影。他的表情從驚訝過渡到驚喜，隨后又轉(zhuǎn)而變得異常擔(dān)憂。他快步走到雨秋平面前，雨秋平也笑著朝他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啊，半兵衛(wèi)！這些日子還好嗎？”雨秋平停下腳步，打量著松下輕亂。他的身材似乎比之前更加消瘦了一點，明顯身體不是很好。
“好久不見了，紅葉。一切都好，不必掛念。”松下輕亂依舊和以前那樣一本正經(jīng)，即使在互相客套的時候仍然面色淡然。
“那你怎么瘦了啊？看起來面色也不好？”雨秋平有些懷疑地看著松下輕亂，“是不是生病了。”
“有老毛病，身體一直都不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彼上螺p亂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做解釋。
“不過，半兵衛(wèi)，真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 庇昵锲脚牧伺乃募绨?，笑著說道：“之前在赤坂城那邊轉(zhuǎn)了好幾圈，都沒找到你的身影??！”
“額…”松下輕亂不知為何，稍微有些尷尬。他微微思索了片刻后，岔開了話題道：“說起來，紅葉。你不是出仕織田家了么？為何會來到稻葉山城？”
“也不瞞你啦，都是朋友，你也不會把我抓去獻給齋藤家的吧，”雨秋平笑著開了個玩笑，“你知不知道，織田家已經(jīng)和淺井家結(jié)盟了？”
“已經(jīng)聽說了，”松下輕亂點了點頭道：“我還沒給長政送上新婚的賀禮呢?！?p>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雨秋平指了指身上商人的行頭，“不久前，我扮作商人護送著織田市公主穿過了美濃，把她送到了近江?，F(xiàn)在正在回程，就順便來稻葉山城看看?！?p> “這樣啊?！彼上螺p亂微微點了點頭，隨后向雨秋平發(fā)出邀請道：“多年未見，這次紅葉來了美濃，不妨一起用一頓午飯，我還有不少事情想向紅葉請教呢?！?p>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庇昵锲叫χ炅舜晔郑昂枚嗄瓴灰娏?，是想和你好好聊聊?！?p> “那就走吧?！彼上螺p亂示意雨秋平跟著自己，雨秋平則打發(fā)本多忠勝和龍子回到商隊那里去，自己去和松下輕亂一起吃飯去了。然而，他們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黑暗中，正有幾雙眼睛正暗中打量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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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葉山城西門外，安藤家的臨時府邸內(nèi)。
“沒想到半兵衛(wèi)是安藤家的家臣啊！”雨秋平有些意外地說道，“居然可以隨意進出安藤家的府邸，還能夠在這里請我吃飯?！?p> “算是吧，安藤殿下正在城內(nèi)維持治安，府邸就交給我負(fù)責(zé)了?！彼上螺p亂點了點頭，就吩咐仆人開始上菜。
“紅葉，可還記得當(dāng)年以光明正義匡扶天下的志向嗎？”松下輕亂望著雨秋平，聊起了和淺井長政一樣的話題。雨秋平稍微愣了一下，猶豫了片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幾年來，經(jīng)歷了不少黑暗的事情，”雨秋平苦笑了一聲，“因為我的失職，家督殿下戰(zhàn)死了。而之后我明明對今川家一片赤膽忠心，卻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被流放?！?p> “不過啊，最令我感傷的還是四年前的引馬城之戰(zhàn)，”雨秋平端起茶杯，微微喝了口茶水，“我因為善意，想要救出引馬城內(nèi)的無辜百姓。卻不想被岡部元信給利用了，他居然驅(qū)趕百姓沖陣，我又遲遲不肯向百姓動手。最后部下崩潰，損失慘重。”
“每每到夜深人靜時，我都會懊悔不已，”雨秋平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fù)u了搖頭，“當(dāng)年因為我的錯誤，害死了那么多兄弟，真的是對不起他們啊?！?p> “紅葉萬萬不可這么想啊，”松下輕亂眉頭一皺，把茶杯平放在桌上，堅定地?fù)u了搖頭道：“錯的是岡部元信，而不是紅葉你。雖然你當(dāng)時放棄圍城，不肯對百姓動手害死了那么多部下，但是你至少救出了幾千百姓，不是么？這就是你的善意換來的回報啊。我們要做的，就是始終秉持著光明正義，去討平所有像岡部元信那樣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以后就不再會有這樣的慘劇發(fā)生了，也可以終結(jié)紅葉你所說的治亂循環(huán)??！”
“你說得對，之前是我太消極了?！庇昵锲近c了點頭，認(rèn)可了松下輕亂的話。
“說起來，你對齋藤大殿怎么看？”雨秋平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他依稀記得，在前世的歷史上，齋藤龍興一直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式的人物。為何卻能在三年前的那次大戰(zhàn)中幾乎把他們逼入絕境?！拔覀冞@邊都傳言說，他幾乎夜夜笙歌，醉生夢死。那他到底是一個無能之輩，還是其實是大智若愚呢？”
這個問題倒是讓松下輕亂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才開口道：“在我看來，齋藤大殿的確天賦異稟。但是他為人處世太過隨性，必定給整個美濃帶來災(zāi)難。”
“此言何意？”雨秋平有些詫異地問道。
“齋藤大殿從小就頗有才俊，只是因為他含著金鑰匙出生，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不順的事情，故而性格太過強橫，任性使氣?！彼上螺p亂頗為不滿地嘆了口氣，輕輕抿了口茶水，繼續(xù)說道：“他為人處世，樣樣都要求順著他的意思做，很少聽取家臣的意見，也很少顧慮到百姓。”
“就比方說三年前，先主剛剛病逝的時候。他就頗為強橫地廢止了沿用多年的重臣合議制，渴望自己攬權(quán)。而在之后的大戰(zhàn)中，他也在戰(zhàn)前拒絕聽取任何家臣的意見，一意孤行地發(fā)動奇襲，最終招致大敗。講道理，那一場戰(zhàn)斗如果不是浮橋被沖毀，大殿連十九條砦都來不及打下。”
“后來美濃遭遇饑荒，齋藤大殿卻因為那幾天心情不好而固執(zhí)地拒絕減免稅收，甚至沒有派人賑濟，絲毫不顧慮黎民百姓。”松下輕亂說到這里，十分失望地?fù)u了搖頭，“一旦稍有不順，就日夜飲酒不休，完全不懂得與人溝通。”
“就好像一個固執(zhí)的熊孩子，”雨秋平笑著比喻道，“什么事情都要順著他來。只要不順著他，他就一哭二鬧三上吊?！?p> “正是如此?！彼上螺p亂被雨秋平風(fēng)趣的語言逗得輕笑了兩聲，“雖然他的確有才干，但是若是讓他執(zhí)掌權(quán)柄，一切政令全憑他個人的心情，美濃必定陷入大亂。所以我們西美濃的豪族才努力制約他的權(quán)利，想恢復(fù)重臣合議制，維系美濃的穩(wěn)定?！?p> 雨秋平耐心地聽完松下輕亂的話，這才明白西美濃豪族為什么寧可冒著稻葉山城被攻陷的風(fēng)險，也要迫使齋藤龍興讓出中樞權(quán)力。就在他想要發(fā)表評論時，忽然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巨響。緊接著，就有一個安藤家的足輕手忙腳亂地沖進了松下輕亂和雨秋平所在的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