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身份
“別這樣看著我,開你玩笑的又不是我?!庇昵锲綋u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女子手中的襁褓,開口問道:“方便把你懷里的孩子先放到我這里來嗎?”
“你休想!”女子堅決地低聲道。
“你別誤會,”雨秋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是和你池田恒興——哦不,我也不是和你吹牛,”雨秋平邊說邊拍了拍前田慶次的肩膀,“我這個下屬一出手,你絕對不是對手。到時候打起來刀劍無眼,傷了孩子該如何是好?要打的話,先把孩子放在我這里吧?!?p> “還有那邊那位先生,”雨秋平指了指跪在一旁草地上,似乎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男子,“雖然看起來已經(jīng)撐不住了,但你不想搶救一下他嗎?”
雨秋平語氣中透露出的強大自信,一下子壓垮了面前的女人。雨秋平希望女人先把孩子放在他手上再打,仿佛女人的抵抗只不過是走個過場,結局早已注定——雨秋平一定會贏。女子也不是傻瓜,她看了眼周圍的局勢和前田慶次的神采,又看了眼襁褓中哭泣的孩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們不是細作,和一向宗毫無關系,”女子低聲道:“還望殿下不要為難這孩子?!?p> “是不是細作,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啊,”前田慶次冷哼了一聲,“進賬審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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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慶次等人收繳了女子的武器,把他們押送進入營帳。那個男人明顯已經(jīng)受傷過重,剛才就已經(jīng)昏厥過去,此刻已經(jīng)死了。前田慶次本想單獨審問女子,但是無奈那個女子死死地抱著懷里的襁褓不放,只好把他們一起帶入雨秋平的帳篷內(nèi)。
然而,女子一進到燈火通明之處,看到了雨秋平肩上的紅葉披肩和背后的紅葉家紋后,明顯吃了一驚。她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每一個足輕武士的頭盔上都插著一枚紅葉。剛才天太黑,她都沒有注意。
“雨秋紅葉殿下?”女子試探性地開口道。
“正是,”雨秋平點了點頭,“聽口音,莫非是遠江故人?”
女子愣了一下,微微頷首,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放心,只要你不是一向宗的細作,我們便不會為難你,”雨秋平溫柔地笑道,“直說便是。你們?nèi)坏纳矸菔恰?p> “在下井伊直虎,”女子猶豫了片刻后,低聲道:“懷中的嬰兒是井伊家僅存的男兒虎松,方才戰(zhàn)死的是虎松的養(yǎng)父新野親矩。”
井伊虎松?那不是就日后威名赫赫的井伊直政嘛!德川四天王之一,收編武田赤備殘部組建了井伊赤備,為德川家康一統(tǒng)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后起之秀。日后井伊家也是德川幕府大名役中擁有“大老格”的四家之一。
雨秋平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想起了井伊直虎的身份!那個戰(zhàn)國有名的奇女子。他似乎原本是井伊直政父親的婚約對象,叫什么名字雨秋平已經(jīng)不記得了。后來還沒等結婚婚約對象就死了?然后她就作為井伊直政的養(yǎng)母在照顧她?
雨秋平愣了片刻后,忽然意識到井伊直虎似乎說了什么驚人的消息。
“等等!”雨秋平猛地抬起手指向了井伊直虎,“你說這孩子是井伊家僅存的男兒?這是怎么回事!”
井伊直虎聽到雨秋平一問,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強行壓制住內(nèi)心的悲哀,將井伊家的慘劇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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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伊家作為當年抵抗今川家進攻遠江最激烈的幾家豪族之一,一直受到今川家的懷疑和敵視——這點雨秋平也知道。即使井伊家老當主井伊直平的大兒子為今川家戰(zhàn)死,二兒子和三兒子仍然被今川家懷疑謀反而處死。而井伊直平的嫡孫,就是雨秋平認識的井伊直盛,他本來該在歷史上的桶狹間戰(zhàn)死,卻因為雨秋平改變歷史而僥幸活了下來。
然而好運氣沒有持續(xù)太久。
三河的松平家一直想要嘗試調略遠江的豪族,勸說他們叛離今川家。而井伊直盛的弟弟,井伊直親(也就是虎松的生父)就有些心動,在家里勸說他的兄長和他的祖父井伊直平倒向松平家一邊。然而,井伊直平和井伊直盛都覺得不妥,事情也就這樣僵持下來。
可是他們的一舉一動卻被今川家的目付組打聽到了,壽桂尼下令位于遠江掛川城的朝比奈泰朝立刻召井伊直盛、井伊直親兄弟倆來到掛川城,然后處死井伊直親,扣押井伊直盛。然而,事情卻沒能按照原計劃那樣發(fā)展。
井伊直盛和井伊直親為了表明清白,的確老老實實來到了掛川城,朝比奈泰朝也客氣地請兩人赴宴。愿以為誤會已經(jīng)消除了的井伊直盛放心飲酒,不知不覺竟有些醉意。他為了表明對今川家的忠心,借著酒意回憶起了今川義元的死,并為之痛哭流涕。他本以為這番“酒后吐真言”可以贏得朝比奈家的信任,卻不幸弄巧成拙。他在回憶過去今川家的內(nèi)戰(zhàn)時,將雨秋平蔑稱為叛逆,而說朝比奈家只是被雨秋平這賊子迷惑了心神,最后還是深明大義,改邪歸正——這可是直接揭開了朝比奈泰朝和朝比奈泰亨兩人的傷疤。
他們本就對壽桂尼和今川家高層對雨秋平的處理憤恨不已,認為壽桂尼放過內(nèi)奸岡部元信真的是大錯特錯,更因為自己對雨秋平的背叛導致雨秋平被追放而心懷愧疚。前幾年,在聽說雨秋平因為被迫攻擊今川家的大高城而昏厥過去這件事后,朝比奈泰亨愧疚悲憤地絕食了兩天兩夜,最后昏死過去,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
此刻,聽到有人這樣辱罵自己的小弟,又給岡部家歌功頌德,同樣喝高了的朝比奈泰亨怒發(fā)沖冠,居然當庭拔刀斬殺了井伊直盛。井伊直盛到死都沒明白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做了倒下冤魂。本來就預定被處死的井伊直親當然也沒有好下場,同樣被拉出斬首。
聽聞兩個愛孫也在掛川城斃命,老爺爺井伊直平悲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更糟糕的是,今川家高層下令捉拿企圖謀反的井伊直親的兒子——虎松。井伊直平匆忙讓親信新野親矩擔任虎松的養(yǎng)父,帶著虎松離開井伊谷城避難。而原本和井伊直親有婚約未履行的井伊直虎,也幫忙藏匿虎松。
永祿六年(1563),也就是今年年初時,飯尾連龍因為和井伊直平的矛盾而派人毒殺了老爺爺井伊直平。而本就對井伊家十分懷疑的今川家非但沒有追究飯尾連龍的過失,反而授意遠江豪族們以“代為管理”的名義吞并井伊家的領地。而井伊家此時此刻,除了逃亡在外的幼子虎松,所有男丁全部死去,幾近滅族。
新野親矩和井伊直虎眼看遠江已經(jīng)待不下去了,只好帶著幾個親信,護著虎松逃亡三河,在西南三河棲身。不幸的是,正巧遭遇了一向一揆的大起義。答應收留他們的那個領主是松平家的忠臣,自然不會加入本愿寺,他的城砦也很快被攻陷?;靵y中,井伊直虎等人倉皇逃走,身邊的親信全部被一向宗殺死,新野親矩為了保護虎松也是身負重傷。三個人騎在一匹馬上狼狽亂竄,不知不覺沖到了逢妻川邊。
天色昏暗,視線不清,井伊直虎看到一大片軍營時,還以為是松平家的軍營,就匆忙趕去投奔,卻不想戒備森嚴的常磐備有著軍規(guī):但凡攜帶武器騎馬靠近營地十丈以內(nèi)的敵人,一律放箭擊倒。井伊直虎坐下馬就這樣被射死,接下來的事情,雨秋平就全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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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聽到這些,”雨秋平有些傷感地低聲道。雖然井伊家之前是敵人,但是看到一個家族衰落至此,還是難免讓人唏噓。
“我那大哥啊…”雨秋平腦中不僅浮現(xiàn)起了那個沒大沒小的大哥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朝比奈泰亨因為雨秋平的原因,居然如此失態(tài),想必心中還是牢牢地記著兩人的那份兄弟情義吧?!斑€是一樣的暴脾氣,害得令尊不幸,我在這里向小姐陪個不是了?!?p> “在下已經(jīng)有婚約了,不是小姐?!本林被⒌吐暤馈?p> “那井伊夫人,”雨秋平換了個稱呼,“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如果您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我倒是愿意收留你們母子二人。”
“殿下,”井伊直虎警惕地看了眼雨秋平,“在下已經(jīng)有婚約了,殿下還請不要多想?!?p> “多想的是你啊,井伊夫人,”雨秋平意識到了自己的話中或許有著歧義,哈哈大笑道:“我對井伊夫人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井伊夫人也曾經(jīng)是今川家的人,想必不會不清楚,我的妻子可是楓公主啊。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那殿下為何要幫助我們?”井伊直虎松了口氣,低聲問道。
“令尊死于在下兄長之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庇昵锲絿@了口氣,“大家同為今川舊臣,也一樣被迫流亡異鄉(xiāng),我?guī)湍粋€忙,也算是略盡人事,聊表寸心吧。”
“那么夫人,意下如何?”雨秋平開口問道。
“若是如此,直虎先謝過殿下了?!本林被⒏屑さ馗┥淼?。在這亂世,她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嬰兒東奔西走,總是不便。萬一有個閃失,井伊家可就要滅族絕后了,她可擔不起這罪過!既然雨秋平愿意伸出援手,為了虎松的安全,她也只有答應。
“在下雖然武藝不精,卻也粗通一二,”井伊直虎轉而行了一個男兒的禮節(jié),“在下不會白受殿下恩惠,自當出仕雨秋家,回報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