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夢境

　　雨秋平魂不守舍地離開了評定室，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叫來了天野景德和直江忠平，三個人找了一個軍營里面隱秘的小帳篷坐了下來。

　　“殿下，”直江忠平不解地問道，“你剛開完會，就找我們過來，可是有什么任務(wù)下達(dá)了？”

　　雨秋平愣了一下，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剛一開完會，他腦子里就一團(tuán)亂麻，完全沒有冷靜思考的能力。他不想和今川家兵戎相見，不想對不起家督殿下和瀨名殿下的知遇之恩，不想和昔日的伙伴對陣沙場。愧疚、羞恥心和被佐佐成政監(jiān)視的憤怒和屈辱，讓雨秋平一時間竟然有些立刻造反的沖動。

　　但是，他自從投奔織田家以來，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自己打算謀反的想法。因此，眾人雖然對投奔織田家這樣的仇敵有些不滿，但是也沒有別的看法。

　　可是，如果真的想謀反，他絕對不可能拋下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不管，必定會想辦法帶著大家全身而退?？墒侨绻阉\反的打算告訴所有人，特別是那些腦子笨嘴巴大的人，很有可能就會讓織田家的人察覺到蛛絲馬跡，連累了大家。

　　因此，雨秋平在腦子一熱的情況下，就喊來了他最為信任的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打算向他們征求意見：要不要在這次出征時趁機(jī)謀反。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雨秋平被冷風(fēng)一吹，頭腦也逐漸降溫。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謀反計劃似乎有些荒唐和冒進(jìn)。在大軍陣前，自己作為新來的，必定會受到監(jiān)視和關(guān)注。想在萬軍中殺死織田信長再全身而退，又談何容易？他有真的能帶著部下離開嗎？清州城城下町的今川楓又該怎么辦？剛才因?yàn)榍榫w波動而帶來的強(qiáng)大動力也逐漸消退，人也開始冷靜下來。

　　于是，當(dāng)直江忠平問他有沒有任務(wù)時，他面色凝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最后還是沒有把自己試圖謀反的計劃說出來。

　　“主公要我們在10月4日就進(jìn)駐鳴海城，作為全軍的先鋒，”雨秋平復(fù)述著織田信長的命令，“我們要開始準(zhǔn)備起來了。輔兵可能要向主公那里借用了，運(yùn)輸用的工具也籌劃起來吧。兄弟們的訓(xùn)練最近頻率不高，這段時間要抓一抓了，畢竟馬上要上戰(zhàn)場了。可能我們還要自行打造攻城器械?！?p>　　“遵命，殿下。”直江忠平拱手應(yīng)道，“在下馬上就去準(zhǔn)備?！?p>　　然而，直江忠平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退下去。而是用有些擔(dān)憂的眼神，看了一眼雨秋平。

　　“怎么了？親兵衛(wèi)？”雨秋平有些尷尬，故作輕松地笑道。

　　“沒什么，可能是在下多心了，”直江忠平低聲道：“覺得殿下臉色不是很好。”

　　“哈哈…”雨秋平干笑了兩聲，“可能是太累了吧?！?p>　　就當(dāng)雨秋平準(zhǔn)備起身離開時，一直默不作聲，面如止水的天野景德突然開口道。

　　“殿下。”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得可怕，“敢問殿下，這些軍務(wù)上的事情，為何不叫幾位足輕大將過來？反而要叫在下過來呢？”

　　“額…”雨秋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撓了撓頭，隨便找了個借口打算搪塞過去：“之前中秋節(jié)那天沒看到你，這次順便問候你一下吧?！?p>　　可是，天野景德卻并沒有接茬，而使用那烏鴉般陰森渾濁的雙目凝視著雨秋平。雨秋平避開了目光，不敢與他對視，生怕心事被看穿。

　　“殿下，”天野景德再次開口道：“不知殿下作為前鋒進(jìn)駐鳴海城，之后的行動目標(biāo)是哪里？”

　　雨秋平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大高城?！?p>　　天野景德和直江忠平都是一震，后者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前者卻立刻警惕地看了一眼帳篷外面，隨后又走到帳篷外環(huán)顧了一圈。確定安全后，他才走了回來。

　　雨秋平心虛地往后退了兩步。

　　天野景德剛一開口，雨秋平就渾身一緊。

　　“殿下…”天野景德輕輕撫摸著肩頭的烏鴉，烏鴉昏黃色的眼睛凝視著雨秋平。

　　“可否告訴在下，殿下叫我來的原因？”

　　營帳一下子忽然變得很小了。

　　雨秋平望著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苦笑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

　　“殿下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不說也罷，在下遵命便是?！?p>　　“殿下若是有想法，最好告訴在下，不然萬一倉促之間，在下無法做出反應(yīng)。?！?p>　　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幾乎同時說道。

　　雨秋平看著兩個忠心耿耿的下屬，一時語塞。良久，他還是搖了搖頭道：“親兵衛(wèi)，景德，我絕對信任你們，信任你們的忠誠。”雨秋平頓了頓，“所以你們不用懷疑是我對你們有所隱瞞?！?p>　　“我不想說…只是單純因?yàn)槲易约阂矝]想好啊。”

　　·

　　雨秋平告別了兩人后，就回到了前田利家的家里。前田利家這幾天不在家，家里只有松夫人，今川楓和侍女阿鈴。

　　然而，院子里卻多了兩個小身影。雨秋平定睛一看，正是提早回來的本多忠勝和龍子。雨秋平用腳趾也能猜出來，肯定又是龍子要纏著本多忠勝教她武功了?？墒沁@孩子最笨，什么撒嬌求人的話都不說，就是要讓本多忠勝教她。本多忠勝本來也不善交際，是個木訥寡言的人，被她煩的不厭其煩，居然也就答應(yīng)教她了。照理說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就敷衍了事了?？墒潜径嘀覄倨貏e重禮數(shù)，還很認(rèn)真，竟然一板一眼地教得挺有架勢。

　　不過，本來學(xué)得正起勁的龍子，一看到雨秋平過來了，就立刻拋下手里的木刀跑了過來。脖子上，依然圍著那條圍巾。

　　“殿下，”龍子有些興奮地說道：“歡迎回家！”

　　“龍子真乖，”雨秋平擠出一絲笑容，摸了摸龍子的頭，“晚飯有沒有好好吃啊？”

　　“嗯！”龍子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別練得太累了，注意休息?！庇昵锲蕉诹艘痪浜?，就徑直走進(jìn)房門，來到了今川楓的屋內(nèi)。今川楓正靠在枕頭上，滿臉慈祥地?fù)崦约郝∑鸬母共?，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前世，他總是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脾氣會很暴躁?？墒墙翊鲬言兄?，卻變得異常溫順，讓他都有些懷念以前那個有點(diǎn)小性子的公主了。

　　“你回來了？”今川楓抬眼看了眼雨秋平，“評定會議開得怎么樣？”

　　今川楓的呼喚把雨秋平從走神中拉了回來，嘴角剛剛因?yàn)榛貞浂‖F(xiàn)的笑意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么了嗎，平？”今川楓察覺出了雨秋平的異常，出言問道。

　　雨秋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避開了今川楓的眼神。

　　“我要去進(jìn)攻今川家了?！?p>　　雨秋平盡量把話說得最短，仿佛說的字越少，心中的痛苦也就越少。

　　今川楓愣在了原地，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露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微笑。

　　“先睡吧，”今川楓低下頭，掩飾眼角的淚花，“到頭來…”

　　“還是逃不開武家兒女的命嗎？”

　　“命…”雨秋平抬起頭，望著窗外的繁星點(diǎn)點(diǎn)，夢囈似的低聲道：“嗎？”

　　·

　　“雨秋，你信命嗎？”今川義元斜靠在神榭長廊的柱子上，望著一旁正拾取秋日里紅葉的雨秋平。

　　“不信。”雨秋平很果斷地答道，“命這種東西，都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如果真的有命的話，那么那些相信自己命中必定富貴的人，之后不再努力，不是肯定就富貴不了了嗎？”

　　“哈哈，回答錯誤！”今川義元笑著打了個響指，“說不定啊，那些人命里注定，會在某個時刻因?yàn)樾琶辉倥Π?！?p>　　“這…”雨秋平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循環(huán)論證的怪圈。不過，像他這種穿越了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命運(yùn)一說的：“反正在下就是不信?！?p>　　“哈哈，一看就是不讀佛法啊，”今川義元笑著搖頭道，“雪齋大師健在時，就經(jīng)常教導(dǎo)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生死有命，無論如何掙扎，都是躲不開宿命的，也不可能幫別人躲開宿命?！?p>　　“在下并不這樣認(rèn)為?！庇昵锲浇K于挑到了一片他覺得滿意的楓葉，仔細(xì)地端詳著。

　　“哈哈，你呀你呀，”今川義元倒也是一樂，“你知道嗎，雪齋大師還說過，倒是有人可以擺脫宿命?！?p>　　雨秋平一邊挑選著楓葉，一邊側(cè)耳傾聽今川義元說的話。

　　然而，今川義元的話卻戛然而止，而是扭過頭，凝視著雨秋平。雨秋平發(fā)現(xiàn)今川義元不再說話后，有些意外地回過頭去，正好迎上了今川義元的雙目。

　　那雙眼眸里，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看不到任何神色。片刻后，血光一閃。催命鬼一般凄厲的聲音從手心中的紅葉那里響起：“只有超越歲月，無所不知的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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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庇昵锲郊饨兄鴱膲糁行褋?，坐起身子，才發(fā)現(xiàn)渾身已經(jīng)是冷汗直流。他環(huán)顧四周，今川楓已經(jīng)安祥地睡著，家具的陳設(shè)擺列依舊如同入睡前的那樣。

　　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