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猶豫
5月27日入夜,刈谷城天守閣內(nèi)。
朝比奈泰朝,瀨名氏俊,雨秋平,關(guān)口氏廣,朝比奈泰亨,奧平貞勝和眾人的隨從們圍坐在一張攤開在榻榻米上的地圖邊,思索著之后該如何行動。
部隊今天折騰了一整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分疲憊了,需要好好休息。而由于今天晚上的多云天氣,沒有月光,讓探馬在夜晚活動就比較困難了——只能讓他們打著火把去了。這其實讓偵查騎兵的偵查效果大大受到影響。因為在漆黑一片的夜晚里,打著火把的探馬,往往會比他們所要偵查的對象更早被發(fā)現(xiàn)。
即使這樣,朝比奈一系仍然不得不派出近半的騎兵,打著火把前去偵察——因為現(xiàn)在完全不知道岡部家所處的位置,這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十幾個人一直討論到子時,依舊沒能就岡部家一系現(xiàn)在最有可能到哪里去了達成統(tǒng)一意見。從刈谷城南下的話,南方四十里處,就是西尾。而在西尾和刈谷城安祥城一線之間,則橫著三河著名的河流——矢作川。矢作川上有著不少橋梁和渡船,還有適于徒步蹚水過河的淺談,想要渡河對岡部家來說并不是很難。
然而,即使這樣,眾人仍然不確定岡部家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渡過矢作川。畢竟他們現(xiàn)在弄不清楚岡部家忽然在糧草充足的情況下,撤出固若金湯的刈谷城的目的是什么。
刈谷城是當(dāng)年尾張之虎織田信秀——也就是織田信長的父親,賴以壓制三河的重要據(jù)點??椞镄判阏且载坠瘸呛桶蚕槌菫橐劳?,在三河額田郡地區(qū),和今川家展開了曠日持久的爭奪。刈谷城的地理位置可以說是非常重要了。然而,岡部家卻忽然撤出了這個城池。他們的目的,著實讓人琢磨不透。
“目標(biāo)會不會是安祥城?”雨秋平思索了良久,整個三河地區(qū)的支城里,也就只有安祥城可以和刈谷城相提并論了。如果說岡部家舍棄刈谷城是為了換取什么東西的話,安祥城顯然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現(xiàn)在全軍上下都聚攏到刈谷城,安祥城其實已經(jīng)幾乎是空城一座?!庇昵锲矫嫔氐卣f道,“如果岡部家其實在今天悄悄移動到了安祥城南部不遠(yuǎn)處,明天一早就展開進攻,安祥城頂?shù)米∶矗俊?p> “你小子,說的有道理??!”朝比奈泰亨一拍腦袋,“的確是很有可能!那幫孫子一肚子壞水,搞不好就是想騙我們離開安祥城的!”
“不管岡部家是不是這么打算的,都不可不防?!庇昵锲介_口道,“不如我第二天一早,就立刻率領(lǐng)常磐備趕赴安祥城協(xié)助防守。岡部家倉促間發(fā)起對安祥城的進攻,攻城器械肯定不會很多,有常磐備在,堅守到援軍抵達肯定不是問題?!?p> “問題是,安祥城的松平家守軍愿意讓紅葉進城么?”朝比奈泰朝開口道,“松平殿下和紅葉關(guān)系很好沒有錯,但是松平殿下在今天下午就已經(jīng)率主力返回了安祥城。守城的酒井忠次,據(jù)說可是一個不近人情的武士?!?p> “這…”雨秋平一時語塞,他還真沒有把握,讓酒井忠次放自己進城。萬一到了城下,松平家不開城門,自己豈不是要面對岡部家大軍?
“要不還是多派點人去吧。”奧平貞吉提議道,“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天野景德忽然開口。
“諸位殿下,在下有個問題?!碧煲熬暗碌穆曇粢琅f冷淡地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
“權(quán)兵衛(wèi),有什么意見盡管說就是了?!睘|名氏俊叫了一聲天野景德元服前的名字,眾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這個肩膀上停著一只烏鴉的冷漠男子。
“在下的問題是…”天野景德抬起頭,雙眸的顏色在跳動的火焰的映襯下,忽明忽暗,“如果安祥城遭遇攻擊,我們是否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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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一下子變得很小了。氣氛也尷尬起來。
雨秋平愣了片刻,立刻明白了天野景德的意思。周圍的幾個人,除了一副癡呆狀的朝比奈泰亨,應(yīng)該也都聽懂了天野景德想表達什么。
“天野…天野景德是吧?”朝比奈泰亨指了指天野景德,用有些夸張的語氣詰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自己的城有可能被人打,還能不去救不成?咱們又不是沒兵了!”
朝比奈泰亨本以為眾人會和他一起譴責(zé)天野景德的話。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圍幾個人都用無聲和沉默,表達著他們的猶豫不決。
“什么意思?。堪??”朝比奈泰亨一時間也懵了,“我可是哪里說錯了?”
眾人互相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朝比奈泰朝嘆了口氣,低聲道:“自己的…城?”
“納尼?”朝比奈泰亨那個榆木腦袋,似乎還是沒有弄清楚眼下的狀況。
“安祥城…是控制在松平家手上的?!背饶翁┏癁樽约旱牡艿芙忉尩溃安痪们?,就是松平家從我們的手上,騙走了安祥城,不是么?”
朝比奈泰亨的雙眼驟然睜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天野大人的意思就是…如果是岡部家去進攻松平家,我們真的要去援助么…”
“這…這好像還很真是!”朝比奈泰亨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那幫三河佬,滿肚子壞水!我們要是過去幫忙,肯定讓我們的人頂在前面!去什么去啊,死我們的人,幫他們守城?”
“也不可如此。”瀨名氏俊搖頭道,“松平家現(xiàn)在立場超然,雖然之前站隊我們這邊,但是仍然抱有很大的自主性。如果我們對他們毫無援助的意思,很有可能就會倒向?qū)考乙贿叀獙考乙惨欢ú粫芙^的吧?!?p> “那樣就糟糕了?!背饶翁┏戳搜鄣貓D,“如果岡崎城和安祥城落在岡部家手里,岡部家的主力還移動到岡崎城和安祥城的話…局勢就比之前更加險惡了。水野家,也很有可能不穩(wěn)。”
“在下的意思是,”天野景德再次開口道,“如果岡部家一系真的進攻了安祥城,我方不如給出一個支援的承諾?!?p> “然后卻遲遲不發(fā)兵?”雨秋平有些不滿地接茬道,“等到岡部家和松平家拼個兩敗俱傷,甚至等到安祥城已經(jīng)淪陷,在坐收漁翁之利么?”
“岡部家和松平家也不是傻瓜,肯定不會就這樣按照我們的劇本行事的啊?!庇昵锲綋u頭道,“最后松平元康很有可能因為我們的背信棄義,而徹底倒向?qū)考野?。這樣利用盟友,太卑鄙了吧!”
“卑鄙?”朝比奈泰亨嚷嚷道,“那幫雜碎之前是怎么從我們手上騙走安祥城和岡崎城的?他們還好意思說別人卑鄙?對付卑鄙小人,就要用卑鄙的辦法!”
“不行,太惡劣了?!庇昵锲綋u頭道,“我拒絕這樣對待我們的盟友。我們這樣一做,肯定還會讓所有豪族寒心。以后誰還想和我們聯(lián)合?”
“那不然呢?為了松平家火中取栗么?”朝比奈泰亨反駁道,“派兵幫他們?nèi)ナ刈倓倧奈覀冞@里奪走的城么?”
“這是兩碼事…”雨秋平還要再吵時,瀨名氏俊卻用眼神示意他冷靜一些。雨秋平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匆忙點頭致歉。朝比奈泰亨倒也是個粗線條,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你們雙方,都走向了一個極端?!睘|名氏俊搖頭道,“其實沒必要做得那么絕。我們自然是支援我們的盟友,但是也絕對不會為他們火中取栗。至少要等松平家把岡崎城自家的援軍派來之后,再派兵過去?!?p>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背饶翁┏c頭認(rèn)可道,“還有…”
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報!殿下!”一個朝比奈家的探馬被帶了進來,跪下行禮后,沉聲道:“我們的探馬一直行進到了南方十幾里外后,開始遭遇了同樣打著火把的岡部家騎兵。他們?nèi)藬?shù)不少,我們不敢再貿(mào)然前進,就趕回來回報了?!?p> “南方十幾里外么?”朝比奈泰亨斟酌道,“有多少人?”
“大概有近百人了吧。”探馬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這么多人?”朝比奈泰朝微微一驚,“這么大規(guī)模的情報屏障,是要掩護主力部隊所在的位置么?”他邊說邊看向地圖,“南方十幾里…還在矢作川的西北。岡部家莫非還沒有渡過矢作川么…”
“目標(biāo)果然還是矢作川西邊的安祥城么?!庇昵锲絿@了口氣。他不清楚,自己之所以那么想要去支援松平家,有沒有受到自己個人情緒因素的影響——這可著實是兵家大忌。
“不早了?!背饶翁┏戳搜塾行┢v的眾人,“各位都請早些去休息吧,明天搞不好有一場硬仗要打。”
“那我需不需要讓部隊早些起床,做好去支援的準(zhǔn)備?”雨秋平開口問道。
“有備無患吧?!背饶翁┏c頭道,“如果真的需要去支援的話,就讓瀨名殿下和你一起去,由瀨名殿下來把握什么時候出兵。”
“那可真是太好了?!庇昵锲饺玑屩刎?fù)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能由經(jīng)驗老道的瀨名氏俊來掌舵,那可是比他這個愣頭青要好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