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桶狹(2)
“妙計?!背饶翁┏谝粋€開口稱贊道,“家督殿下此計甚秒,織田信長若是前來奇襲,絕無幸免可能。若是不來奇襲,我們則分兵齊頭并進(jìn),占盡優(yōu)勢?!?p> “那如果織田軍轉(zhuǎn)而進(jìn)攻我們的別動隊,而不是進(jìn)攻本陣該如何?”松平元康擔(dān)心自己部隊的安危,提問道。
“那就請諸位殿下依托大高城和鳴海城防御,等到本陣兵力抵達(dá),前后夾擊便可。諸位殿下兵力比起織田軍全軍也不在下風(fēng),不必?fù)?dān)心?!庇昵锲皆缇妥龊昧祟A(yù)案。
“只是…讓家督殿下做誘餌…總歸是兵行險著?!睘|名氏俊還是覺得不妥。
“瀨名殿下盡管放心,在下已經(jīng)備下萬全之策。”雨秋平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不過事關(guān)機密,散會后家督殿下會親自告知幾位家老。”
“還有問題嗎?”今川義元笑著朗聲問道。眾人都被這一計劃所折服,紛紛俯身表示遵命。
“諸位如果沒有問題,今夜就請好好去休息?!苯翊x元拍板道;“明天一早,全部按照計劃行事!”
評定會議結(jié)束后,今川義元留下了雨秋平,瀨名氏俊,朝比奈泰朝,以及岡部正綱(作為岡部元信的代表)四位心腹重臣,將萬全之策的秘密告知眾人。等到眾人離去后,雨秋平和瀨名氏俊又被要求留下。
“瀨名,今晚,忍者全面出動,監(jiān)視眾人!”今川義元沉聲道,“我還不信,那位內(nèi)奸直到今晚還不行動!”
等到瀨名氏俊離開后,雨秋平又再次被留了下來。
“殿下,不知道還有何事?”雨秋平有些疑惑地問道。
“一晃兩年,雨秋已經(jīng)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小伙了!”今川義元有些欣慰地笑道,“把女兒托付給你這樣一個有責(zé)任心的人,楓她一定會幸福的吧?!?p> “殿下…怎么突然說這些?。俊庇昵锲絾∪皇?。
“沒什么,”今川義元也笑道,“老啦老啦,多愁善感起來了。再叮囑你一次,無論何時,都要記住,要去做無悔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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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七日傍晚,尾張國,清州天守閣內(nèi)。
從四天前開始,潛伏在三河境內(nèi)的細(xì)作就一直沒有傳遞消息回來了,三河尾張邊境的今川家城池也全數(shù)戒嚴(yán)。連一直和本家關(guān)系密切的簗田政綱等幾家豪族,也都沒了消息??椞锛也挥傻糜行┚o張,擔(dān)心是否會今川家是否會有什么動作。為此,織田信長還加強了對鳴海城和大高城的圍困,并三令五申各巖砦守軍不得擅自出擊,以免去年被今川家擊破善照寺砦守軍,并運糧進(jìn)入鳴海城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今天傍晚,織田信長再次召集重臣家老們展開評定會議,討論如何加緊圍困鳴海城和大高城一事。眾人都已到齊,唯獨瀧川一益遲遲不到。原定于申時七刻召開的會議,不得不一拖再拖,直到酉時三刻,瀧川一益才匆匆趕到評定大廳。
“彥右衛(wèi)門,你算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笨椞镄砰L看到瀧川一益來到門口后,就憤怒地出聲呵斥道:“平時一貫違反行規(guī)也就罷了,連重要的評定會議,你也敢遲到了么?”
瀧川一益臉色慘白,一言不發(fā)地跪到了織田信長面前,磕頭請罪。
“罷了,也不必如此?!笨椞镄砰L冷哼了一聲,“起來吧?!?p> 然而,瀧川一益依舊沒有起身,身體反而不斷抖動著。
“怎么了嘛?”織田信長面色一緊,似乎意識到了,為何負(fù)責(zé)家中情報的瀧川一益會驚慌成這個樣子。
“主公…”瀧川一益努力維持著聲音的穩(wěn)定,低聲道:“今川義元親自率領(lǐng)三萬余人,于五月十二日出發(fā),起兵上洛,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達(dá)岡崎城了。”
此言一出,整個評定室內(nèi)瞬間炸開了鍋。今川家?guī)滋靵碓谶吘辰鋰?yán)的意圖竟然是為了隱藏大軍的行動!
整整三萬大軍,是織田家人數(shù)的三倍不止!東海道第一弓取今川義元更是親征尾張,這樣鋪天蓋地的架勢把眾人嚇得手足無措。這樣的兵力差,絕對不是織田家能夠抵抗的了得??椞锛乙呀?jīng)面臨了滅頂之災(zāi)。
片刻的驚慌后,評定室內(nèi)的重臣立刻叫嚷著吵成一片。有的人要求孤注一擲,搶在今川家進(jìn)攻前猛攻鳴海城,拿下鳴海城后決一死戰(zhàn)。還有人嚷嚷著抵抗已經(jīng)不切實際,不如暫時依附今川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其實就是打算投降了。絕大多數(shù)的人,則要求立刻集結(jié)全國兵力固守,但是他們卻在固守的地點上爭執(zhí)不下。有的要守衛(wèi)邊境五砦,有的要死守那古野城,更多的人主張在清州堅壁清野,甚至有人請求逃向織田信清的犬山城防守。
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丹羽長秀,柴田勝家,瀧川一益等重臣各執(zhí)己見,僵持不下。爭吵聲夾雜著呵斥聲,怒罵聲,在室內(nèi)不絕于耳。眾人吵了半天,才漸漸有人發(fā)現(xiàn),本該最為焦急的織田信長,此刻卻坐在主位上,用手托著下巴,頗有深意地看著眾人爭吵,一言不發(fā)。于是,重臣們慢慢安靜下來,都默默地把目光投向織田信長。
“還請主公做個決定吧?!蓖瑯右恢背聊徽Z,坐在一旁的林秀貞開口道:“是戰(zhàn),是守,是和,大家都等著主公一句話呢?!?p>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織田信長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直起身子,隨口說了一句“散會”后,就帶著小姓們離開了評定室。
那一瞬,在座的眾人心中,都涌起一股深深的絕望和悲哀。大敵當(dāng)前,他們這個大傻瓜領(lǐng)主卻拒絕做出任何決定,反而就揮袖而去。家臣們失去了主心骨,是戰(zhàn)是和是守,全然不知該干什么。他們大概已經(jīng)覺得,織田家就要在此滅亡了。除了丹羽長秀等幾個人不甘心,想要留下來再次去求見主公。其他人則紛紛搖著頭,嘆著氣,離開了評定室。
“林殿下,有何吩咐?”幾個忍者打扮的人,在林秀貞回到府邸后,立刻被他招來。林秀貞是織田家的筆頭家老,也是從織田信秀時代就追隨織田家的老臣,還是信秀僅存的托孤重臣。他本人,也曾作為織田信長的老師。但是,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在織田信長和弟弟織田信行的爭斗中,站到了織田信行的一邊。戰(zhàn)敗后被織田信長寬恕,重新收為家臣。
“我讓你們監(jiān)視的那三個人,有何動靜么?”林秀貞壓低聲音問道。
“荒尾善次評定會議一結(jié)束,就向著三河那邊溜走了?!币粋€忍者低聲道,“另外兩個人一切如常,沒有什么變化?!?p> “盯緊了,不要松懈。”林秀貞叮囑了一句后,思索了片刻,又開口道:“你們從今晚開始,把清州城內(nèi)各個豪族送上的人質(zhì),全部轉(zhuǎn)移到津島,老主公留下的那幾家秘密商鋪里藏匿起來,如果今川軍真的打進(jìn)來,務(wù)必不能讓他們輕易得到這些人質(zhì)?!?p> “是,殿下?!睅讉€忍者頭目領(lǐng)命后紛紛離開。
而此時,清州城天守閣內(nèi),丹羽長秀帶著河尻秀隆,塙直政,池田恒興等織田信長近侍出身的家臣,跪在織田信長的房門外,請求織田信長覲見。
“丹羽殿下,主公說了,他已經(jīng)睡下了,不見人了?!币粋€小姓在進(jìn)去通報后不久,就出來向丹羽長秀等人歉意地說道。
“請務(wù)必告知主公!這是織田家生死存亡的時候!務(wù)必不能像兒時那樣任性隨意了啊!”丹羽長秀痛心疾首地說道,“主公何時起床,我們就跪倒何時!”
“丹羽殿下…”小姓搖了搖頭,十分心疼這位前輩,“主公還說過,如果丹羽殿下執(zhí)意不走的話,就讓他跪著,反正他絕對不會起來的。”
同樣是此時,柴田勝家正氣悶地策馬回到自己的領(lǐng)地。一到領(lǐng)地,就氣呼呼地立刻就下達(dá)了全領(lǐng)召集令。
“殿下,這是怎么了!”幾個家臣訝異地問道。
“今川家全軍30000多人攻過來了?!辈裉飫偌耶Y聲甕氣地啐了一口,“主公什么都不管就散會了?!?p> “殿下!這…這我們該如何是好!”幾個家臣也是被嚇得面如土色,面面相覷地問道。
“我們柴田家世世代代為織田家譜代,老主公待我恩重如山,權(quán)六只有以死相報了?!?p> ·
十七日傍晚,各支先期出發(fā)的部隊都已經(jīng)向?qū)槌桥苫匦攀梗砻髯约阂呀?jīng)順利抵達(dá)目標(biāo)地點,一切計劃如常。
十八日凌晨,還沒到日出時分,刈谷城內(nèi)外的今川軍開始行動。朝比奈備和松平備4500人率先出發(fā),大軍西行,跨過逢妻川向名和進(jìn)發(fā)。葛山備也離開岡崎城北上,繞路前往沓掛。朝比奈備和松平備的先頭部隊離開刈谷的同時,三浦備,奧平備等眾多小豪族的2000余人的部隊也從安祥城出發(fā),折而向西北,直奔知立而去。再之后出發(fā)的隊伍,則是岡部正綱率領(lǐng)的部分岡部備1800人,押送著大量運輸輜重隊,浩浩蕩蕩的向著西邊緩慢離去。等到輜重隊也全部通過了安祥,今川家本隊的13000余人在雨秋平和瀨名氏俊的率領(lǐng)下,簇?fù)碇慌_轎子,踏上了經(jīng)過安祥,知立,前往沓掛的征程。
整支隊伍里,就屬雨秋平的常磐備最為耀眼。一模一樣的具足在陽光下映射著寒光,頭頂?shù)募t葉,背后的紅葉靠旗,以及高高飄揚的楓鳥馬印,無不宣告著這支部隊的驕傲。周圍的友軍紛紛對常磐備的足輕們嘖嘖贊嘆。
十八日入夜前,今川家本隊總算趕到了尾張境內(nèi)的沓掛城。及時雨秋平已經(jīng)在一天前就讓各個部隊前移,以最大限度在十八日利用道路的通行能力,但是還是出現(xiàn)了部分擁擠情況。索性雨秋平留出了夠多的余量,所有部隊都在十八日順利抵達(dá)地點。
入夜后,勞累了一天的部隊都在兵營里沉沉睡去,雨秋平卻躺在榻榻米上,久久無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內(nèi)心五味雜陳,情感復(fù)雜。既有對戰(zhàn)事的期待和擔(dān)憂,還有對于自己能夠利用歷史設(shè)下無懈可擊的陷阱,伏擊織田信長的激動,又有對今川義元信任的感激。還有對明天即將擔(dān)負(fù)的重?fù)?dān)趕到無比緊張,焦慮。最后,也有對遠(yuǎn)方思念自己的妻子的相思之情。
凌晨了,雨秋平依然無法入睡,索性起身,到天守閣的回廊上漫步,看著西方十五里外的桶狹間——明天那波瀾壯闊的戰(zhàn)場。雨秋平望向天空,今天月亮很圓,很亮,隱約間,可以看到天上的烏云。
明天會下雨的吧。
十九日,五月十九日,永祿三年五月十九日。
我不會記錯的。
“信長,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雨秋平自言自語地看向西北,清州城的方向。“是要跳那曲,著名的敦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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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九日寅時初刻,天剛蒙蒙亮,今川南路軍就離開名和的營地,向著大高城進(jìn)發(fā)。朝比奈備進(jìn)攻鷲津砦,松平備進(jìn)攻丸根砦。朝比奈備的人數(shù)高達(dá)3000人,而松平備也有1500人。但是鷲津砦和丸根砦的守軍都只有500多人,還要應(yīng)付城內(nèi)鵜殿長照千余人的攻勢,實在是招架不過來。防守鷲津砦的織田玄蕃和飯尾定宗和防守丸根砦的佐久間盛重立刻派出信使,向清州城求援。
寅時四刻,信使抵達(dá)清州城。
“終于開始了么?!笨椞镄砰L被從睡夢中驚醒,仰天長嘆了一聲,吩咐道:“阿濃,派侍女去把生駒夫人,原田夫人,阿市,余的諸位兄弟姐妹們,還有奇妙丸和茶筅丸,都叫到大堂來吧。再吩咐后廚,備上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