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公投（1）

　　3月3日，一切煩心的安頓和搬遷事宜總算完成了。什么土地如何分割啊，有沒有隱瞞檢地數(shù)量啊，如何趕地里的雜草啊，修筑這些房屋的費用啊，原料啊從哪里來啊什么的，都煩死了。偏偏最擅長做這些的直江忠平和瀨名氏義，一個在江尻西，一個則忙著核查全郡檢地的各項數(shù)據(jù)，和小豪族們交涉。兩人都抽不開身。

　　沒有直江忠平和瀨名氏義在身邊，這些雜務是真的煩人，幸好今川楓幫了不少忙，不然雨秋平非要像以前假期結(jié)束前趕作業(yè)一樣累死。

　　而附近幾座城池的城主，比如沓掛城的朝比奈信置等等，都派出使節(jié)問候雨秋平。連鳴海城的岡部元信，都不情不愿地派出了一個使節(jié)無關(guān)痛癢地啰嗦了幾句。只有大高城的鵜殿長照依舊對這些事情絲毫不關(guān)注，沒有什么表示。

　　就在雨秋平覺得大功告成，可以休息幾天的時候，今川楓卻又突然抱著一沓紙走了進來。她今天穿著一身藍色和服，格外美麗。

　　“平，”她有些氣悶地嘆了口氣，“又來了好多事情?！?p>　　“還有事啊！”雨秋平長嘯了一聲，“麻煩死了！”他邊說邊伸手去拿過那沓紙。

　　“三十五個村子，連年戰(zhàn)亂，百姓流離失所，村里不少老人都沒熬過去。”今川楓嘆了口氣，“三十五個村子，有十四個村子的村長都過世了。村子里現(xiàn)在沒有村長，無人管理秩序，需要任命新的村長。”

　　“說起來，這種村長一般都是怎么選出來的??？”雨秋平好奇地問道。

　　“如果有特別德高望重的話，一般領(lǐng)主就會任命他，百姓也會自然而然地支持?！苯翊鲹u頭道：“可是這幾個村子，都沒多少老人了。也沒有什么大家族的族長足以服眾。因此，村長人選的任命很成問題?！?p>　　“這樣么…”雨秋平沉思道，“如果我直接任命的人不能服眾，是不是還會激起不滿??？”

　　“自然是的。畢竟村子里的村長，還是很有影響的?！苯翊餍Φ溃罢f起來，我之前讀你最近在寫的那本前世的歷史，里面有提到過民主公投。說是你那個時代的日本，都是由民眾投票來選出國家的官僚和元首，似乎還挺有意思的。讓百姓們自己選出村長，也可以不用讓你親自去任命村長得罪人啊。”

　　“誒？”雨秋平愣了一下，“雖說那確實是未來政治的發(fā)展趨勢，但是那要求百姓的素質(zhì)很高，有較強的政治參與度可是非判斷能力才行啊?！庇昵锲綋u了搖頭，“即使在我里面提到的，我前世民主制度算是最為完善的幾個國家，投票率也并不太高啊。何況是這些目不識丁的百姓呢？他們什么都不關(guān)心，只在乎自己地一畝三分地，分不清好壞。那些競選者的政治綱領(lǐng)啊，政策啊，為人啊什么的，他們都不清楚，該怎么選啊?！?p>　　“可是你說的那些，都是去選出全天下的皇帝，百姓們當然沒這個能力和素質(zhì)?！苯翊鞣瘩g道，“可是如果只是選出村子的村長的話，我覺得還是能辦到的吧?！?p>　　今川楓頓了頓，繼續(xù)解釋道：“首先，他們要選的人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哪些人是忠厚善良的好人他們都知道的啊，并不會存在什么根本不認識不清楚競選人的情況啊。還有，村長也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政治綱領(lǐng)啊之類的，他們只需要肯為大家辦事，修修水渠，維持治安之類的，就可以獲得大家的支持了吧。”

　　“即使這樣，也會有不少人懶得投票吧，”雨秋平搖了搖頭，“他們肯定覺得這些事情與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參與度不高。而且還可能有人不相信我們，覺得我們肯定都會暗箱操作，早就決定好人選，只是走個形式罷了?！?p>　　“后者倒是沒什么辦法解決，平最多也就讓流程公開透明一點。”今川楓斟酌道，“但是前者還是大有可為啊。平你不是準備在今年的秋收減稅，好讓民眾休養(yǎng)生息么。不如索性就說，只有來參與競選投票的人才可以減稅不就好了么？”

　　“別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庇昵锲焦Φ?。先不說這個方法到底最后會如何，雨秋平本人就有點想嘗試嘗試公投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就當是玩玩好了。更何況這公投確實可以帶來不小的好處?！安蝗缥覀冊囋嚭昧?，就先在一個村子試點一下?！庇昵锲胶皝硪粋€仆人，“等到瀨名大人回來之后，把他和幾十個代官都叫來，我們制定一下選舉的各項條例歸程?！?p>　　·

　　3月6日，選舉需要的章程擬定完成，試點的村莊，就被選為知立城南方的一個叫三安村的小村子，村里一共有233口人。成年的男性，則一共有97人。由于村子里的老人家大多在戰(zhàn)亂里逝世了，村莊中并沒有什么德高望重足以服眾的人。

　　雨秋平下令，凡是來參與投票選舉村長的人，可以在今年秋天秋收時，免去一半的糧稅。如果家中沒有成年男丁，就派出一個代表來投票。而想要競選的人，則首先必須得到十個人的畫押擔保，從而避免什么阿貓阿狗都去競選。由于村長手里還是有點權(quán)力的，估計會有想來渾水摸魚的人。

　　由于雨秋平預計，因為沒有特別有威望的人，很有可能選票會很分散。選民們投票時，可能不會太過關(guān)注那些競選的人承諾要做什么，或者怎么包裝自己；而是根據(jù)人情投票，把票都投給鄰居或者宗族里的其他人。最后的結(jié)果，很有可能是所有人都只有那么十幾票，不具有什么權(quán)威性。

　　因此，雨秋平?jīng)Q定采取末尾淘汰制來進行選舉。每一輪投票后，票數(shù)最少的人出局，然后再次投票。直到選出最后一人。這樣，就會有許多百姓失去了自己的人緣支持對象，從而試圖根據(jù)競選人本身的條件，承諾要做的事來投出選票了。

　　由于大多數(shù)百姓不識字，雨秋平采取了特殊的選舉方式。每個競選人上臺發(fā)言后，就等在一邊。等到所有人發(fā)言完畢，雨秋平就會在每個競選人面前放個箱子。選民們則拿著事先蓋過章的選票去投票，想要選誰就走到誰面前，把票放進去。這樣的效率自然十分低下，索性是在小村子選舉，應該還應付的過來。

　　選舉的時間被定在了3月20日，春耕基本上已經(jīng)告一段落的時候。雨秋平在10號就派人把試點的消息在三安村里宣傳開來，并安排人打聽眾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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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六子，聽說咱村的那個什么選舉了么？”傍晚，兩個農(nóng)夫扛著鋤頭，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誰不知道啊，七郎哥哥，”被喚作六子的農(nóng)夫把鋤頭換了個肩膀扛著，活動活動有些酸麻的手臂，“武士老爺不是說，去參加選舉，今年秋天都免稅一半么？”

　　“要是一般的武士老爺說這話，俺肯定是不信的，不過就算不信也要去碰碰運氣啊?！北粏咀髌呃傻霓r(nóng)夫說道，“更何況咱郡的郡代可是那雨秋紅葉啊，不是有著一諾千金的名聲么！據(jù)說去年這個時候，咱們今川家?guī)兹f大軍把織田家的城給圍了，那雨秋紅葉和對面的武士約定說，只要讓他去賑濟尾張那邊的農(nóng)民，他就解除包圍?！?p>　　“嘿！這事我也聽說了！”六子笑道，“后來那個紅葉殿下還真的撤圍了！真是說話靠譜，宅心仁厚的好人啊！”

　　“為了那一半糧食，說啥也要去投個票。是叫做這個名字吧？”七郎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記住了名字，“投票選村長，還真是有趣。武士大人們不知道想干嘛?！?p>　　“還不是因為村里沒啥信得過的人了么？”六子嘆了口氣，“老村長，還有東村三爺他們幾個老爺子，都不在了啊。村里還有誰說話能讓大家信服。這不只能選出來了么？”

　　“聽說你哥哥就要去選村長？”七郎忽然想起來，這個六子的哥哥似乎前幾天還在村莊里請客吃了頓飯，飯后朝大家要夠了十個人的畫押。

　　“是啊！俺那五哥，可是個厚道的老實人，選他肯定沒錯！”六子一下子來了興致，“俺們街坊鄰居，都說好了把票給五哥的！五哥說，他當上了村長，就要把村子里的磨坊重新修一遍，那老磨坊可是早就不行了?！?p>　　“俺倒是沒想過投誰，反正俺就是圖那糧食?！逼呃蓾M不在乎地說道，“不知道要弄多久啊，會不會耽誤種莊稼啊?！?p>　　“來投俺五哥吧！”六子立刻邀請道，“要是俺五哥選不上，搞不好就要讓西頭的那牛丸選上了！”

　　“他！才不要呢！”七郎立刻哼了一聲，“那牛丸整天趾高氣揚的樣子，靠著家里有幾個小錢，牛的不行！我也選你五哥！”

　　“好嘞，就等七郎哥哥你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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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真的是麻煩?！蓖砩希粋€農(nóng)夫在家里吃飯時，對著妻兒抱怨道。

　　“又是那個叫做什么選舉的東西??？”妻子往嘴里送了一小塊腌蘿卜，又兌了一口飯，說道：“紅葉殿下都給咱免稅了，你還有啥不知足的？”

　　“紅葉殿下心腸好，俺自然明白啊?！蹦莻€農(nóng)夫嘆了口氣，“但是那個選舉什么的，俺根本搞不明白啊。俺都連續(xù)三天去聽那個武士老爺講流程了，什么投票，什么淘汰，都聽不懂啊?！?p>　　“哪咋辦，到時候出岔子了，武士老爺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妻子也有些焦急了。

　　“俺不管了，”農(nóng)夫搖了搖頭，“反正俺到時候就去畫押一下，然后就坐在那干等著。到時候大家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隨便找個地方塞下俺的票，等到結(jié)束了就可以走了吧?！?p>　　·

　　“你們牛丸老哥，要去當村長啦！”村子里牛丸的家中，正辦了一場小酒宴，請來了街坊鄰居幾十人。當中幾桌中間，有一個人興奮地站著說道，“請鄉(xiāng)親們都要支持俺牛丸一下?。　?p>　　幾個離得近的桌子上的人紛紛喊好，另外幾桌離得遠的人，則紛紛狼吞虎咽地吃著小米粥和醬菜，打算今天能白吃的就多吃點，明天少吃一頓給家里省點糧食。

　　“老哥，不是都畫押過了么？這次要干啥？”上次牛丸就請客過一次，讓大家畫押給他湊夠十個人。

　　“這次請大家吃飯，是請大家投票支持俺的啊！”牛丸興奮地說道，“俺當上村長之后，一定好好給鄉(xiāng)親們辦事！”

　　“說什么辦事啊，就是為了出出風頭吧?！边h處一桌兩個和牛丸關(guān)系不好的人竊竊私語道。

　　“就是就是，整天就知道擺闊?！绷硗庖粋€人小聲嘀咕道，“當上村長，多威風啊。村里有什么糾紛，都要聽他裁決，那不是大家都要巴結(jié)他了?！?p>　　“老村長走得早啊，老村長當年多公正啊。他說啥，大家都信?！钡谝粋€人低聲道，“這個牛丸，一看就不靠譜?！?p>　　“算了算了，吃都吃人家的了?！绷硗庖粋€人嘆了口氣，“到時候不投票給人家，面子上過不去，咋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