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噩耗
10月6日,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回到了駿河。他們一路上都沒怎么在村町休息,吃的都是帶著的干糧,住的也都是城里的驛站。一晃三個多月過去了,走時還是綠樹成蔭,而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下雪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只是,駿河為什么會這么早就下雪呢?
皚皚白雪重砌了駿府的街道,但馬蹄和車轍卻弄臟了白玉磚。唯有兩旁建筑物上的雪瓦,依舊那樣潔白無瑕,不時有四五成群的小孩子,踩在箱子上,踮起腳從屋頂刮取積雪,捏成雪球,向著跟來的小孩子砸去。
雨秋平回到今川家領(lǐng)內(nèi)后,就重新穿上了那紅葉披肩,在雪中穿行,披肩也被染白了。
由于這次危機(jī),被瀨名氏俊化解了。那么雨秋平幫助淺井家戰(zhàn)勝六角家的事情,就可以稱得上是一件大功了。瀨名氏俊私底下和雨秋平說,這一次他被提升為大城之主也不是沒可能。
太好了!終于趕上了!
雨秋平望著巍峨的天守閣,淚水竟然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他仿佛可以看到,天守閣五樓的回廊上,有一位少女,正翹首以盼。
半年內(nèi),連升兩級,我終于可以有配得上楓兒的身份了么。
這是用今宮險(xiǎn)些身死敵手,野良田以命相搏的功績換來的啊。
只是,這么好的心情,天公卻不作美,偏偏下了雪。
·
忽然間,雨秋平在街道上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催動著身下的琵琶向著那邊奔了幾步,喚道:“大哥!大哥!”
雨秋平的喊聲引起了隊(duì)伍內(nèi)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紛紛把目光看向右側(cè),只見朝比奈泰亨正騎在馬上,尷尬地想要避開隊(duì)伍,卻被瀨名氏俊熱情地邀請了過來。
“賢侄,今天為何這般扭捏?”瀨名氏俊笑道。
“不是…叔叔你們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我怎敢打擾?!背饶翁┖嘧旖浅榇さ?cái)D出了一個笑容,對著瀨名氏俊說話,余光卻止不住地飄向雨秋平,這不由得讓后者趕到莫名其妙。而朝比奈泰亨,也因?yàn)橛昵锲降纳裆绯6s到愈發(fā)驚訝。
“這可不是賢侄的風(fēng)格啊?!睘|名氏俊笑道,“這么懂禮數(shù),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啊。”
“是…是呀?!背饶翁┖嚆读税肷危c(diǎn)頭道。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雨秋平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狐疑道:“遇到什么事了么?”
“可是駿府出事了!”瀨名氏俊猛地警惕起來,環(huán)顧了四周,民眾們依舊一如平常地生活著,似乎臉上還都帶著笑意,沒有任何異常。
“不…駿府沒事的…”朝比奈泰亨那個濃眉毛快擰成了一個疙瘩,低聲道。
“那是什么事?把大哥能弄成這樣??!”雨秋平問道。
雨秋平看著朝比奈泰亨,希望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墒牵淖齑絼恿藥紫?,卻說不出話來。雨秋平等得有些不耐煩,剛要開口追問,忽然,聽到身旁的一個商店里的老板喊道:
“你們幾個,做紅紙什么的,手腳都麻利一點(diǎn)!耽誤了公主的婚事,你們擔(dān)得起嗎!”
“哪位公主結(jié)婚啊…”話無意識地一脫口,雨秋平心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被狠狠地?fù)羲?,一切仿佛都光亮起來,他恍然大悟,緊接著襲來的就是天旋地轉(zhuǎn)般的劇痛。
雨秋平死死地用從未有過的兇狠目光逼視著朝比奈泰亨,聽著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從口中跳出:“為什么會這樣!”
難怪大哥會如此扭捏…
楓她要出嫁了。卻沒有人來通知自己。
新郎是誰?岡部正綱么!
雨秋平只覺得胸膛里憋得喘不過氣來,看到朝比奈泰亨沒有回應(yīng),又大吼了一聲:“怎么可能會現(xiàn)在成親?。 ?p> 朝比奈泰亨臉色慘白,周圍的小民們被雨秋平的怒吼嚇得不明就里,紛紛躲避開去。一行人周圍的街道,瞬間就空無一人了。
“紅葉,慎言!”瀨名氏俊本能地要保護(hù)自己的手下,“不可以在這里非議公主的婚事…”
“到底為…唔!”雨秋平卻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話剛要出口,朝比奈泰亨一下子從背后撲了上來,在馬背上捂住了他的嘴巴。雨秋平努力掙扎起來,都被朝比奈泰亨給控制住了。
“小子!你給老子冷靜一點(diǎn)!”朝比奈泰亨低聲惡狠狠地道,“連我這個傻大個都明白,你在這里大吼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會給自己和公主招惹麻煩!”
雨秋平含糊不清地喊著什么,身體猛烈地掙扎著,卻被朝比奈泰亨死死抱住。周圍的使團(tuán)成員,都被瀨名氏俊帶著離開了,只留下朝比奈泰亨和雨秋平兩人。
雨秋平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良久,終于不再掙扎,不再呼喊了。
朝比奈泰亨捂著雨秋平嘴巴的手掌,忽然感覺到了幾滴冰涼的水珠。
雨秋平淚流滿面,看著漫天的飛雪。
我早就該明白的啊…來不及的。楓兒她早就該出嫁了。為什么我還會覺得自己來得及呢?
·
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坐在駿府城中一家酒店的三樓雅間里,關(guān)緊了門窗。
“大哥…你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雨秋平低聲問道。
“大概是一個月前…”朝比奈泰亨低聲道,“家督大殿在我們重臣的宴席上說,楓公主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還把岡部正綱那個小子叫去了駿府天守閣里…”
雨秋平雖然已經(jīng)猜到了新郎就是岡部正綱…但是親耳聽到這幾個字時,還是心如刀絞。
“然后那個小眼睛估計(jì)就是回領(lǐng)內(nèi)去準(zhǔn)備迎娶的事宜了,一個多月都沒看到他回駿府。”朝比奈泰亨咬著牙說道,“然后,楓公主要成親的事就在駿府內(nèi)傳開了。幾家染坊和賣紅紙的商鋪都被家督大殿要求加緊趕工。只不過,這次家督大殿一反以往的禮節(jié),并沒有提早公開楓公主要下嫁的對象…估計(jì)是為了…”
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么?家督大殿也知道了么?所以故意把我支開,去執(zhí)行外交事務(wù),也是為了避免我在駿府城中悲傷難堪么?
“你小子也別太傷心,”朝比奈泰亨苦苦勸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還有大哥我陪著你…”
雨秋平此刻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一杯接著一杯地把桌上的烈酒往喉嚨里倒。喉嚨里又疼又辣,雨秋平卻渾然不覺。
“而且…你也別難過!公主殿下心里還是有你小子的!”朝比奈泰亨看到雨秋平的精神似乎出了些問題,急急地道:“那次宴席后,有人看到公主殿下去家督房間里,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好幾天都沒再去見家督大殿!”
這樣的安慰,卻只是徒勞地讓雨秋平更加心痛罷了。他一杯接著一杯,不斷的喝著,直到日頭西斜,太陽都要落山了。他已經(jīng)喝了幾十瓶酒了,卻依舊醉不倒。朝比奈泰亨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這個不喜歡飲酒的小子,一口氣喝了那么多,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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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府城天守閣內(nèi)。
“公主!公主!”一個侍女急匆匆地跑進(jìn)了今川楓的屋子內(nèi)。后者正有些茫然地打開窗戶,眺望著駿府的西門。任由寒風(fēng)裹挾著雪花吹入,也渾然不覺。
“瀨名殿下回來了,奴婢在天守閣一樓看到他了!”那個侍女的一句話,卻立刻把今川楓從思緒中拉回。她急匆匆地一轉(zhuǎn)身,二話不說,就穿著那件大衣,一路小跑地沖向樓梯。天守閣里的下人和奴婢紛紛行禮,一貫平易近人的今川楓此刻卻無暇回禮,只是順著樓梯沖到三樓,剛好遇到上樓的瀨名氏俊。
“瀨名叔叔!”今川楓看到瀨名氏俊,就如見到救星一般迎了上去。周圍的奴婢和侍從匆忙讓開。
“楓?”瀨名氏俊愣了一下,看到后者臉頰上還有淚痕,立刻就明白了她來為了何事。
“平他在哪里?您知道嗎?他是和您一起回來的吧!”今川楓不顧禮數(shù),急匆匆地問道,連聲音都有些變了調(diào)。
“楓…”瀨名氏俊心下一緊,為這對苦命鴛鴦感到無比的悲哀和心疼,低聲勸道:“楓,你馬上就要嫁人了,要守婦道…最好不要再去見紅葉了?!?p> “我不管。”今川楓決然地?fù)u了搖頭,淚水一下子充盈了眼眶,“這些小女子一生一世的請求!請您告訴我,平他在哪里!我要去見他!我有話要對他說!”
“再不見…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話到最后,原本焦急的語氣,已經(jīng)虛弱到細(xì)若蚊吶般的哀求。瀨名氏俊心下一軟,低聲道:“西城的酒樓,他在三樓,和朝比奈公子在一起?!?p> “謝謝。”今川楓嗚咽著說道,掩面跑出了天守閣,不顧衛(wèi)兵的阻攔,向著西城跑去。太陽已經(jīng)落山,有些昏暗的駿府城的街道上飄著大雪,路上滿是返家的行人。
一路上,認(rèn)識她的和不認(rèn)識她的行人,都紛紛給這焦急的少女讓路。她一路沖入酒樓內(nèi),不顧身上,頭發(fā)上落滿了雪花。酒樓的老板認(rèn)得今川楓,正準(zhǔn)備上前磕頭行禮,就被今川楓直接繞開,向著樓上跑去。
她大踏步地走到那間有人的雅間前,把門猛地推開??吹阶郎?,地上,橫七八豎地放著倒著幾十個酒瓶,一旁手足無措的朝比奈泰亨坐在桌子的另一頭。
這一頭,卻空無一人。
他不在。
“松千代哥哥!”今川楓情急之下,竟然用起了兒時的稱呼,“平他在哪里!”
“不…不知道。”朝比奈泰亨被今川楓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說道:“他喝完了這么多,有拎著五瓶酒,不準(zhǔn)我跟去,說要到那個地方去靜一靜,也不知道是哪里。”
“那個地方…”今川楓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立刻轉(zhuǎn)身離開,向著北門跑去。北門的衛(wèi)兵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城門,今川楓卻不管不顧地呵斥他們,要求他們立刻開門。不敢忤逆公主的衛(wèi)兵一邊派人報(bào)告今川義元,一邊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門打開了。
今川楓在大雪中,應(yīng)著呼嘯而來的北風(fēng),向著北山的楓葉林跑去。她一路踏著腳下混著紙紅葉的積雪,向著小木屋艱難跋涉。
地上應(yīng)該還有不少他的紙紅葉吧。
只是天色已晚。
紅葉的顏色,她看不清。
扶搖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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