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雄鷹

　　“殿下！快撤吧！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后藤賢豐眼看大勢已去，部隊已經(jīng)無法重整，淺井軍即將攻到馬印之下。他立刻沖了上來，拉住六角義賢的馬韁就要他撤離：“馬廻眾不在，無人保護殿下！請殿下快點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周圍的幾個侍衛(wèi)也立刻上來勸六角義賢離開。六角義賢有些恍惚地看著東邊潰退下來的軍隊，和那面高高飄揚的淺井長政的馬印和白鷹旗。他心里清楚得很，馬印這里一旦失守，整個六角家軍隊就會失去指揮和斗志，變成一盤散沙。

　　雖然兵力上沒有處于劣勢，甚至還包圍了淺井家?？墒菦]有了馬印的指揮，所有人都會失去戰(zhàn)斗下去的意志。他們不知道友軍是否還會繼續(xù)奮戰(zhàn)；不知道自己的進攻或者防守有沒有人掩護策應；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陷入孤軍奮戰(zhàn)的境地；不知道該往哪里進攻，該去打誰…最終只會是一片混亂，紛紛撤走。這就是戰(zhàn)爭中，為何主帥將旗一旦被攻破，大軍就會遭到滅頂之災的原因了。六角家的大軍行將崩潰，這可是六角家多年未曾有過的潰敗。

　　雖然地處南近江的領地，部隊們可以自行逃回本居地。但是在淺井軍的追擊下，怕是要傷亡不小。短時間內(nèi)，六角家也再無能力召集逃回各自領內(nèi)的豪族，觀音寺城，箕作城的防守也岌岌可危。而且，經(jīng)此一敗，六角家在近江怕是要大失顏面，動搖威信了。不少交界處的豪族怕是會倒向淺井家。六角家在近畿地區(qū)十幾年的努力，化為泡影。

　　“太快了啊?！绷橇x賢不甘心地翻身上馬。明明在半個時辰前，還是他把淺井家打得落花流水，一統(tǒng)近江，制霸近畿指日可待。轉(zhuǎn)瞬之間，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兵敗如山倒啊。

　　六角義賢看著滾滾逃來的六角軍足輕，而他們身后，那面獵獵作響迎風飄揚的馬印，以及馬印下那英姿颯爽的武將，忽然放聲大笑。

　　“賢政。哦不，長政！”他遠遠地指著淺井長政，笑道：“連破五陣，你已經(jīng)在你祖父之上！”

　　六角家的馬印發(fā)出了最后的命令：各自逃生。然后，便被侍衛(wèi)們一腳踹到，眾人簇擁著六角義賢倉皇逃離。

　　渡河前，六角義賢不甘地最后一眼看向戰(zhàn)場，日頭已經(jīng)西斜。原本焦灼的兩軍，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淺井家的追亡逐北。六角家的部隊各自撤退，四處逃散，黑底黃鶴紋的旗幟七零八落地被丟在地上。

　　他極目遠眺，只見遠處的荒神山后，忽然有一只雄鷹騰空而起，越過山巔，直擊蒼穹，隨后猛地俯沖，低低地盤旋在戰(zhàn)場上方，翱翔著，鳴叫著，仿佛在示威，又仿佛在宣泄。

　　近江之鷹，騰飛了！

　　·

　　酉時初刻，肥田城頭已經(jīng)炊煙裊裊。從清晨開始，奮戰(zhàn)一天的淺井軍們，除了早上的一點干糧之外，就沒吃過東西了，此刻都已經(jīng)饑腸轆轆。肥田城奉命動員領內(nèi)百姓烹制晚飯，迎接大軍回城。

　　六角軍在馬印倒下后就四散撤離，在淺井軍的追擊下?lián)p失慘重。之后。及時趕回的六角家馬廻眾匆忙掩護本隊撤離，阻止了淺井長政的進一步追擊。淺井長政也沒有戀戰(zhàn)，開始在野良田收攏部隊。

　　“兄長，你回來了！”淺井長政看到雨秋平帶著部下趕回來時，匆忙親自迎了上去，“真是可惜，讓六角義賢跑了！”

　　“沒事，長政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沒有優(yōu)勢騎兵，抓住對方主帥談何容易？這仗我們已經(jīng)大獲全勝！”雨秋平笑道，“最后你連破五備的驍勇，注定要在近江成為神話了?。　?p>　　“兄長過獎了。還是兄長練得一手好兵?！睖\井長政誠摯地感謝道，“雖然部隊的武藝沒有多少強化，但是那種訓練度，那種精神，那令行禁止，真的是部隊變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訓練度和令行禁止確實是訓練之功，但是那視死如歸的拼搏精神，可是你長政，身先士卒的武家義理帶給他們的啊！”雨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誒？兄長？”淺井長政忽然發(fā)現(xiàn)雨秋平身上渾身濕透，頭發(fā)也濕漉漉的，“你怎么把全身都弄濕了？”

　　“因為我這小弟，親自抓了個大家伙??！”跟在雨秋平身后的前田利家放聲大笑，“放跑六角義賢有什么關(guān)系，那不過是個前任家督罷了！他可是把現(xiàn)任家督六角義治給抓回來了！”

　　“什么！真的嗎！”不光是淺井長政，周圍的幾個重臣都是大吃一驚。抓住了六角義治，那可是對六角家威望的巨大打擊，家督失手被擒可是奇恥大辱。之后無論是戰(zhàn)是和，六角家恐怕都只能任由淺井家擺布了！

　　“當然是真的！”前田利家一揮手，幾個足輕就把被捆成粽子一樣，面色發(fā)白的六角義治給帶了上來，后者嘴里還被雨秋平塞了個抹布——他記得電影里綁人都是要塞抹布的。雨秋平不知道，即使在戰(zhàn)場上抓住地方家督，一般也都是彬彬有禮的“請”回來。像他這樣五花大綁可是太有失禮數(shù)了。

　　“真的是六角義治！”周圍的重臣和家老們紛紛歡呼起來，地方家督被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野良田戰(zhàn)場，淺井家足輕們不顧勞累和饑餓，興奮地相擁而輕，不斷歡呼著！淺井家十幾年來的屈辱，一朝得以報復回來了！

　　“是怎么辦到的？”淺井長政驚喜地問道，同時匆忙讓人給六角義治松綁，把那塊抹布拿出來。

　　“六角大人帶著人追著赤尾大人打，結(jié)果自己追得太深了?！庇昵锲叫χ戳艘谎勖嫒缢阑业牧橇x治，“馬印一倒，六角軍如鳥獸散，四處撤退，戰(zhàn)場十分混亂。從文祿川東岸到西岸的橋梁上被潰兵擠得水泄不通，六角大人慌不擇路，眼看追兵將至，居然脫下盔甲，跳入文祿川里，想要游過去?！?p>　　“哈哈，我雖然武藝不行，但是論游泳，沒有幾個人是我的對手！”雨秋平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前世就酷愛游泳，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練的他和只會狗刨的六角義賢當然不在一個水準上?！坝谑俏?guī)е鴰讉€人跳了下去，把六角大人摁到水里去嗆了他個半死，把他拖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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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場清理結(jié)束后，大軍就前往肥田城吃晚飯，部隊的折損和斬獲也都統(tǒng)計出來了。此役，淺井軍4500戰(zhàn)兵折損了612人，還有三百多人失蹤沒有歸隊。大多是被荒神山的山岡景隆伏擊和正面戰(zhàn)場敗退時被六角軍追殺所致。百百家家主陣亡，三田村家家主傷重不治，淺井長政將他們分別厚葬。

　　另外，淺井軍戰(zhàn)兵還有近千人負傷，輔兵也有千人以上的傷亡。不過，比起六角軍的損失，淺井軍的損失就少的許多了。。

　　僅僅戰(zhàn)場上得到的首級，就有1231級，還有兩千多人被堵在文祿川西岸來不及撤走，和六角義治一起被俘虜了，受傷者估計也是不計其數(shù)。淺井家還繳獲了兩千多具六角軍撤退時丟下的具足和竹麻甲，以及不計其數(shù)的竹槍和刀劍。不過由于六角家并沒有被包圍，無法取得更多的斬獲和俘虜了。各家豪族的重臣和家老，也沒有被俘的了。

　　但是六角家短時間內(nèi)，是不可能再召集一支人數(shù)過萬的大軍了。先不說六角軍六千多戰(zhàn)兵的盔甲武器就丟了大半，各個豪族也都逃回了自己領內(nèi)嚴加防守，無力再戰(zhàn)。據(jù)一路追擊而去的馬廻眾匯報說，六角義賢身邊的部隊算上輔兵，也就只有三四千人了，他們一路逃回了觀音寺城內(nèi)閉門不出。大量的六角家潰兵正在野良田周圍四處逃散，不過由于天色已晚，淺井軍也無力追捕了。

　　當晚，淺井軍眾將在肥田城天守閣內(nèi)舉辦了盛大的宴席，附近村莊內(nèi)的酒肉被全部買光，大家舉杯相慶，宴會熱鬧非凡。他們都是追隨淺井家三代的老臣，這十幾年來，家族每況愈下，土地不斷流失，一直被六角家摁著打。淺井軍在高宮合戰(zhàn)中一潰千里，更是不得不向六角家屈辱求和，成為六角家的附庸。這股悶氣，他們可是忍了好久了。

　　今天的野良田之戰(zhàn)，淺井家總算是揚眉吐氣。以劣勢兵力，深入六角家腹地，大敗六角家全軍，可是生擒了六角家現(xiàn)任家督。這樣的威風和暢快，讓這些重臣們?nèi)绾文懿慌d奮？淺井家從此站了起來，再也不用匍匐在六角家身前了！

　　而最為興奮和激動的，就是淺井長政了。他從父親手中接過家督之位，為的就是一雪前恥，和六角家痛快一戰(zhàn)。他今年也就只有十五六歲，可想而知，身上背負著多大的膽子。主戰(zhàn)派的期望，主和派的埋怨，淺井家的興衰，和一萬多足輕們的命運，都由他來承擔！現(xiàn)在，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淺井家大獲全勝！而他本人，也因為他帶著雄鷹備連破五陣，在近畿獲得了“近江之鷹”的贊譽。

　　淺井長政在宴會上，不顧平時彬彬有禮的形象，和家臣們一起胡吃海塞，互相夸耀著武功。家臣們也正式認可了這位年輕有為，驍勇善戰(zhàn)的少主作為淺井家新任家督。興奮之余，淺井長政更是要一個一個重臣敬酒過去。雨秋平來不及阻止，他就已經(jīng)喝了好幾瓶了，果然也立刻醉倒在地，在眾人的哄笑中被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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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淺井長政送回去休息后，雨秋平就在天守閣外隨便溜達溜達，剛好看到了，坐在樓梯旁，一個人默默思索什么的松下輕亂。

　　“半兵衛(wèi)你怎么不去慶功?。±锩娴拇笕藗兌既氯轮茨氵@個大功臣一杯??！”雨秋平笑著在他身邊坐下，“怎么看你還不高高興啊！”

　　“高興自然是高興的?！彼上螺p亂淺笑了一下，“于私，淺井大人是我們的好友。于公，美濃齋藤的繼承人，龍興大人的母親也來自近江淺井家，齋藤家和淺井家也有姻緣，淺井家獲勝，我自然高興?！?p>　　“但是，打仗并不是打贏了就結(jié)束了啊，還要想著如何收場停戰(zhàn)，鞏固勝利果實?！彼上螺p亂搖了搖頭，“淺井家大勝一場，自然不愿意主動派人去請求和談。六角家本為近江霸主，此戰(zhàn)顏面盡失，家督被擒，六角義賢心高氣傲，更是拉不下臉來求和?！?p>　　“兩軍若是都不停戰(zhàn)，長久對峙下去，對誰都不好，還容易給三好家插手近江的機會?！彼上螺p亂看向雨秋平，“這才是我們現(xiàn)在要考慮的問題?！?p>　　“仗才剛剛打完，你就像這個了啊！”雨秋平苦笑道，“別累到了?！?p>　　“不是打完才想的，打之前我就有在考慮了?！彼上螺p亂又是搖頭，“未有遠慮，必有近憂。沒想好如何結(jié)束戰(zhàn)爭，就不該挑起戰(zhàn)爭?！?p>　　“那半兵衛(wèi)你的意思是…”雨秋平問道。

　　“請今川家出面調(diào)停?！彼上螺p亂看向雨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