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忘記

　　等到他趕到木屋附近時，忽然發(fā)現(xiàn)門前的樹下，拴著那匹白馬。雨秋平面色一喜，悄悄地靠近木屋，從沒有關(guān)緊的門縫里向屋內(nèi)看去。

　　少女穿著一件天藍(lán)色短袖陣羽織，下身依舊是白色的馬褲，及腰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下。雨秋平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似乎正一遍一遍打開著那張賀卡，看道賀卡上突然站立起的幾個小人。然后移動兩個滑塊，讓雨秋平和今川楓緩緩向中間靠近。然后再合上，再打開，一遍一遍端詳著。雨秋平心下一喜，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心中醞釀，只可惜不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忽然，一陣風(fēng)從屋外吹來，房門也被一下子吹開了，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今川楓愣了一下，回頭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卻正對上了雨秋平的雙眸。

　　雙方互相對視了一眼，就別開了目光。他看向窗外，她則垂首不語去捻衣邊。

　　如果是以前，肯定會親密地相擁的吧？而現(xiàn)在，卻只有無比的尷尬。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雨秋平忽然開口道：“禮物喜歡嗎？”

　　“謝謝。”今川楓簡短地說道，沒有去看他。

　　這，還是兩人自分手以來的，第一次對話呢。

　　兩人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沒有人開口，卻也沒有人離開。

　　良久，今川楓再次開口道：“聽說你這次去執(zhí)行了很危險的調(diào)查任務(wù)。”

　　雨秋平心中微微有一些感動，點了點頭。

　　“家嚴(yán)為什么讓你去執(zhí)行這種任務(wù)。”今川楓皺著眉頭追問道。

　　“是…是我主動請求的。”雨秋平低下了頭，低聲回答道。

　　“為什么要去執(zhí)行那樣危險的任務(wù)？”今川楓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怒意，片刻后，恍然大悟般地說道：“是為了獲得提升，然后…”她的話戛然而止，很失望地看著雨秋平。

　　雨秋平不敢對視今川楓的目光，默默點了點頭。

　　“讓我待在天守閣里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你在外面拼上性命冒險，承擔(dān)所有的危險和痛苦么？”今川楓怒極反笑，“真是謝謝雨秋侍大將，不，雨秋部將的好意啊?！?p>　　“公主殿下…在下沒事?！庇昵锲揭粫r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沒事？”今川楓深吸了一口氣，卻難以平靜下來，“你永遠(yuǎn)都是沒事。”

　　“楓林里的紙紅葉把光線都擋住了，葉子都長不大了。”今川楓賭氣般急急地說道，“去把那些紙紅葉都摘下來吧。舊的楓該忘掉了，讓新的葉子長出來吧?！?p>　　屋子一下子變得很小了。

　　你不是說，那些是我給你的聘禮么…

　　雨秋平只覺得心頭難以言說的一陣痛楚，鼻子一算，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今川楓看到雨秋平悲傷的表情，心下也是一陣難受?！拔覟槭裁匆f這么重的話，他聽了該有多難過！”她在心中后悔道，可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好強(qiáng)的她，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是躲閃著看向雨秋平的雙眸，希望他拒絕這個要求。

　　“我知道了?！?p>　　·

　　雨秋平不記得那天他是怎么和今川楓道別的了，腦中不斷回蕩的，只剩下那句“舊的楓該忘掉了”，嗡嗡得讓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第二天，他就召集了所有部下，把楓林里的紙紅葉全部取了下來。直江忠平等人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看到雨秋平陰沉著臉，也沒敢多說。取下來的紙紅葉，被隨意地拋在了地上，整片楓林立刻被染成了一片紅色。

　　回到領(lǐng)地后，大家都不敢觸雨秋平的霉頭，紛紛老老實實地訓(xùn)練。只有直江忠平，在晚上吃完晚飯后，來到了雨秋平的房間。

　　“大人，”直江忠平進(jìn)門后將房門帶上，“不知道有什么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么？”

　　“沒事，是我是私事?！庇昵锲教痤^，“這幾天接受新的領(lǐng)地，你和氏義都累的夠嗆，好好休息吧?！?p>　　“大人?！敝苯移?jīng)]有離開，而是低聲問道：“可是因為公主殿下的事？”

　　“都說了，快去休息吧！”雨秋平心情格外煩躁，發(fā)火道。

　　“遵命，大人?！敝苯移竭B忙唯唯諾諾地退下去。雨秋平卻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在直江忠平出門時，出聲道歉道：“對不起，親兵衛(wèi)，我心情有點不好，你別放在心上?！?p>　　“不敢?！敝苯移綋u了搖頭，“大人也請快些振作起來?！?p>　　直江忠平離開后，雨秋平嘆了口氣，再次在油燈下折著紙紅葉。

　　為什么她，突然間那么生氣呢？

　　·

　　第二天一早，瀨名氏義就帶著厚厚的一沓方案，找到了雨秋平。

　　“氏義，你這是做什么？”雨秋平疑惑地問道。

　　“這是筑城的方案，我做了兩三天，給你提供了三個?！睘|名氏義邊說邊一股腦地把所有文件攤在了雨秋平的桌前，“這個是第一個方案，筑一個山城，依山而建，費用是…木料需要…石料需要…人工需要…”

　　“這是第二個方案…”瀨名氏義連珠炮似的說道。

　　“這是第三個方案…”

　　“今年相模的木材特別便宜，如果借用伊丹家的船隊運(yùn)輸成本可以進(jìn)一步地壓下來?！睘|名氏義沒有注意到雨秋平已經(jīng)目瞪口呆的表情，“石料的話，駿府城之前加固東門時剩下了不少石料正在賤賣處理。江尻港原本前些年打算在西邊筑城，后來經(jīng)費不足，石料也剩下了，估計也會便宜…”瀨名氏義繼續(xù)說道，“馬上要秋收了，估計要等到冬天才能筑城。一共需要人力…”

　　“等一下！”雨秋平終于趁著瀨名氏義喘氣的機(jī)會打斷道，“我為什么要筑城??！”

　　瀨名氏義聽到雨秋平的話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雨秋平的意思，“我明白紅葉的擔(dān)憂，我其實也覺得筑城真費錢啊，平時省了那么久的錢一下子都花完了。但是你放心，這次我精打細(xì)算，肯定能把成本控制到原定成本的七成以下！而且只打算筑一座小城，不會太費錢的！”

　　“不不不，我不是擔(dān)心錢！”雨秋平發(fā)現(xiàn)瀨名氏義只要一提到錢，就會瘋了一樣，哭笑不得地說道，“我為什么要筑城??？現(xiàn)在不是過得挺滋潤的么？”

　　“紅葉已經(jīng)是七千石領(lǐng)地的大名了，必須要有自己的居城了，這是今川家的規(guī)定。”瀨名氏義解釋道，“一般來說，領(lǐng)地超過3000石，就會被要求筑城，否則年終評定的時候就會被扣除一部分稅收，還不如把錢拿來筑城?！?p>　　“這樣么?！庇昵锲竭@倒是第一次聽說，“那就選那個山城的吧，看起來不錯?！?p>　　“那個山城的方案，有著諸多的缺陷…”瀨名氏義立刻來了精神，噼里啪啦講了一長串。

　　“那這個靠海的呢？”雨秋平又問道。

　　“這個也有許多不妥之處…”瀨名氏義又開始全方面抨擊這個計劃。

　　“那就這個在西村筑一座平城的吧…”雨秋平猶豫道。

　　“紅葉明鑒。”瀨名氏義立刻點頭，“那我待會去開始準(zhǔn)備了?！?p>　　“??？你怎么答應(yīng)地這么爽快！”雨秋平笑了出來，“這前后差異可是有點大??！其他兩個計劃你怎么說了那么多?！庇昵锲接谑侨シ茨菐讉€計劃后面的總金額——果然，這個平城是最便宜的。

　　怪不得呢。這個摳門的小子。

　　“那既然你早就決定要選這個了，還做另外兩個干嘛？”雨秋平問道。

　　“不把計劃做出來，怎么知道哪個更省錢呢？”瀨名氏義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卮鸬馈?p>　　“那既然你都發(fā)現(xiàn)哪個最省錢了，直接把計劃呈給我好了呀?！庇昵锲娇嘈Φ?，“為什么要挨個詳細(xì)地解釋一遍啊。”

　　“因為每種方法的省錢的辦法都不一樣啊?！睘|名氏義答道，“說一說這些省錢方法，我都會感覺很爽啊?！?p>　　雨秋平滿臉黑線地看著眼前這個鐵公雞，當(dāng)真是一文錢都不愿意浪費。

　　“對了，我昨日去看了看親兵衛(wèi)在弄的那個什么個人所得稅。”瀨名氏義開口道，“聽說是大人提出的？”

　　“啊！對的！”雨秋平一拍腦袋，最近太忙了，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好像早就丟給直江忠平讓他去負(fù)責(zé)了——雨秋平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嫌麻煩的事都會交給直江忠平處理。

　　“我感覺按照現(xiàn)在的進(jìn)度，要來不及了，要不我去幫幫忙吧?！睘|名氏義說道，“秋收畢竟快到了啊?！?p>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雨秋平興奮地說道，“有你幫忙，肯定是妥了！”

　　·

　　6月1日，雨秋平這幾天都緊鑼密鼓地處理這領(lǐng)地內(nèi)的各項事宜，新兵的訓(xùn)練也有條不紊地展開。這些新加入雨秋平的足輕們，紛紛對雨秋家的一切感到非常好奇。奇怪的訓(xùn)練方式，以及喊口令時都要用漢語而不是日語。加入軍隊的人，向上級行禮只需要舉手，而不需要磕頭。形形色色的軍法幾乎覆蓋到了生活的每一個方面，稍有不慎就是俯臥撐。然而，軍隊的待遇卻很好。不僅頓頓管飽，還給家里帶去不少補(bǔ)貼，但是訓(xùn)練場卻宛如地獄一般嚴(yán)格。每天晚上，還必須參加漢語培訓(xùn)。

　　雨秋平還趁著農(nóng)閑，組織人手，在新獲得的2000石領(lǐng)地內(nèi)開挖了幾條水渠，把巴川的水引到了下游，方便西村的灌溉。

　　那天下午，雨秋平接到了今川義元的命令，讓他去一趟駿府，說是要迎接客人。雨秋平思索著到底是什么客人，居然需要他這個初來乍到的人去迎接。等他趕回了駿府，今川義元就派人請他到天守閣三樓的小會客廳去。

　　一進(jìn)門，雨秋平就看到了今川義元和瀨名氏俊，而他們對面，則坐著一對少年男女。

　　原來是他啊，怪不得叫我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