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槍陣（2）
連雨秋平自己也沒有想到，由他用現(xiàn)代方法訓練的軍隊，居然會有這么強的戰(zhàn)斗力。
佐久間家身后的足輕們沒有一個敢于再上前，即使是平時悍勇不畏死的武士，此刻也在常磐備的長槍林前面面相覷。眼前的這條狹窄的壕溝，卻猶如天嶄一般無法跨越。任何想要踏入其中的人，就會如同壕溝里的那十具尸體和血水一般，剎那間被刺穿。如果沒有這道壕溝，武士們和足輕們可以強行沖上去肉搏，削弱長槍的優(yōu)勢?？墒沁@道壕溝配合常磐備的長槍陣，卻是真正的絕對防御。
“這絕對是今川義元的旗本武士！”佐久間信盛腦中滿是荒唐和崩潰的念頭，他不管不顧地扒開前面阻攔自己的足輕們，高喊道，“都停一下！不要沖上去！”他好不容易擠到了隊伍的正前方，親眼正面目睹了那可怕的槍陣后，全身也發(fā)麻般的一震。
“這壕溝真的要命。”佐久間信盛一眼看出了問題所在，下令道，“不要沖上去硬拼，推倒土墻，填平壕溝！”佐久間信盛又轉(zhuǎn)身喊道，“弓箭手！拋射！”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直中佐久間信盛的肩膀。佐久間信盛吐出一口鮮血，掙扎著努力坐了下來，周圍的親衛(wèi)連忙上去扶住他。如果他剛才沒有轉(zhuǎn)身的話，這一箭，就會正中他的心臟。
“大哥，你還是先回去吧！”佐久間信重看到佐久間信盛已經(jīng)中箭，面色慘白，匆忙安排幾個人扶著他回去，自己則接過了指揮的重任。
“這是恥辱啊?！背Ｅ蛡潢嚭?，站在兩個弓箭手肩膀上的查理看到被狙擊的人居然沒有被命中要害，嘆了口氣，有些氣憤地跳了下來，甩了甩手，似乎想要甩掉霉運。
剛才槍陣的雷霆一擊和統(tǒng)帥的負傷幾乎打光了佐久間軍的士氣，在第一線的足輕遠遠地躲開常磐備長槍的攻擊范圍，小心翼翼地把土墻上挖下來土塊拋回壕溝里。
兩邊的弓箭隊都在盡力拋灑著火力，但是如此近距離拋射的弓箭，幾乎不能帶來任何傷亡。隨著面前的壕溝逐漸被填平，常磐備原來整齊突刺的優(yōu)勢也沒有那么大了。
“大人，為什么不下令攻擊！”吉崗勝政專門從前線跑回來，急急地催促道，“那些尾張佬填平壕溝的時候，毫無陣型可言，不少人都把長槍當鏟子用了！我們剛才一個進攻，就能把他們幾十人都打垮！”
“不行，長槍不利于混戰(zhàn)?！庇昵锲綀詻Q地搖頭道，“萬一你們越過壕溝之后遭遇圍攻，撤回來可就麻煩了。保險起見，維持陣線線整吧，”
“大人，在下也覺得吉崗大人說的有道理。”天野景德低聲說道，“大人您實在是太保守了。剛才佐久間家士氣低落，陣型散亂，可是擊潰敵人的好機會。”
“誒，可能吧?！庇昵锲絿@了口氣，“但我們的目的是掩護輜重隊，不是擊殺敵人。傳令下去，堅守陣線，不準擅自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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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佐久間信重也在拼命地給己方士兵打氣。
“剛才之所以你們被嚇成那樣，并不是說明雨秋家有多強！”佐久間信重努力地解釋道，“因為那幾個人都被整齊的動作震住了。還都待在壕溝里，連反擊和防御的動作都沒做！幾個人面對多倍的人數(shù)，自然打不過。”
“他們的優(yōu)勢是整體突刺！光整齊有什么用！”佐久間信重繼續(xù)說道，“咱們小心一點，隔得遠一些和他們對刺，找機會貼身開打，就可以了！”
采取了更加合適的應對方法，戰(zhàn)況沒有再出現(xiàn)一邊倒的情況了。雖然，在常磐備突刺的威懾下，佐久間軍付出了多人傷亡也難以形成突破。但是幾個驍勇善戰(zhàn)的武士還是能抓住機會削斷長槍的木頭槍桿，然后沖上去近身砍殺常磐備足輕。
“第二排第三人，補上！”福島安成看到又有一個足輕倒下后，立刻下令正后方的足輕補上。那個足輕條件反射般地收槍而立，大踏步向前，補上了空位。在這一緊密的銜接下，佐久間軍一直沒能突破常磐備的戰(zhàn)線，每倒下一個人，后面就會立刻有一個人補上來，仿佛永遠無法突破。還有兩個武士在騎馬沖上前砍殺第一排單膝跪地的足輕時，被后排足輕的多人突刺刺成了馬蜂窩。整條戰(zhàn)線因此僵持住了，占據(jù)優(yōu)勢一方的常磐備毫無進攻的打算，佐久間軍卻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雖然佐久間軍在戰(zhàn)線上處處接近常磐備，讓他們無法再發(fā)揮齊刺的優(yōu)勢，兩軍足輕隔著一段距離互相刺殺。但是，即使單比較單兵的作戰(zhàn)能力，依舊比不過常磐備。常磐備的長槍兵們突刺兇狠和快速，不像佐久間軍足輕那樣畏首畏尾。而常磐備部分足輕的具足明顯也比自己這邊的竹麻甲質(zhì)量好了許多，可以防御掉許多攻擊。但是佐久間軍的竹麻甲，只要被鐵質(zhì)槍尖刺中，基本就無幸免之理。
一段時間的交鋒下來，佐久間軍已經(jīng)傷亡了將近二十人，但是只擊倒了常磐備不到五人。索性常磐備沒有進攻的意思，不然他們?nèi)羰且还淖鳉獾赝黄粕蟻恚瑤纵嘄R刺，佐久間軍的戰(zhàn)線就會因為傷亡而斷裂，從而被徹底擊垮。
“這支部隊雖然很強，但是戰(zhàn)陣指揮確實不行啊。”佐久間信重長出了一口氣，“今川義元為什么要把旗本隊交給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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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織田家?guī)r砦內(nèi)的瞭望塔上。剛剛被搶救回營的佐久間信盛被帶去包扎，故而沒有登上瞭望塔。
“怎么搞的，佐久間大人怎么在那里和對面的足輕磨嘰，也不肯進攻?！狈湮葙嚶】粗戏降膽?zhàn)局，幾乎維持在了那條線上，毫無進展。
“可能是佐久間大人不想進攻，以免損傷過大?！弊糇舫烧谅曊f道，“可是這樣一來，”他指了指雨秋平戰(zhàn)線后面的40長槍兵，“他們的預備隊還沒有動，我們的側擊可能會被攔住?！?p> “大人，在下先帶著十幾個人，幫你牽制他們?！狈湮葙嚶≈噶酥赣昵锲綉?zhàn)陣的左面，“我?guī)е巳ツ沁呇鹧b襲擊，他們預備隊出動后，大人再從右邊席卷他們的側翼！”
“好。那就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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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看著逐漸穩(wěn)定下來的戰(zhàn)線，和寸步不前的佐久間軍，逐漸安下了心。遠處的瀨名氏俊已經(jīng)接到了雨秋平的警報，似乎正在嘗試集結隊伍。
“說不定可以讓瀨名殿下不用來增援了呢。”雨秋平滿意地看著常磐備的優(yōu)秀表現(xiàn)。正當他思索的時候，忽然，織田軍巖砦內(nèi)又響起了一陣鼓聲。從巖砦的西門中，沖出了十幾個黑甲騎兵，他們在巖砦大門外幾乎垂直拐了個彎，向著常磐備左側側翼沖來。
“黑母衣眾和馬廻眾！”雨秋平大吃一驚，“怎么會在這里！”
“小川佑冬，帶著你的小隊出動！”雨秋平快速下令到，“到福島安成的左邊，面向西北列陣，掩護側翼！”
“向左——轉(zhuǎn)！”“跑步——走！”小川佑冬甩下酒壺，立刻指揮著小隊向著左邊奔去。
雨秋平再次打量了一下戰(zhàn)場，忽然看到了身后手無寸鐵的輔兵們。如果那支騎兵不管不顧地向著側后迂回，這些輔兵的安全就無法保證——因為小川佑冬的小隊是用腿走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騎兵的。
該怎么辦——
結成圓陣把所有輔兵保護起來？可是那樣兵力就會攤得太薄弱了。果然，沒有騎兵，在平原上作戰(zhàn)真是麻煩。
“傳令，御前崎仲秀和吉崗勝政所部開始進攻！”雨秋平?jīng)Q定給織田軍中央戰(zhàn)線施壓，迫使騎兵不敢迂回太深，不然就有可能被包圍、
“湯普森！”在正式場合，雨秋平喊道，“帶著你的弓箭手，準備狙擊那些騎兵！”
“是！”查理立刻挑選了十幾個好手，來到了雨秋平所在的小土坡上，開始瞄準逐漸接近的黑母衣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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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隊總算是動了么。”蜂屋賴隆在疾馳的馬上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雨秋平的軍陣。短短十個呼吸的時間，那支預備隊已經(jīng)趕到了既定地點站好，蜂屋賴隆根本無機可乘，只是不斷地往復徘徊，吸引小川佑冬的注意?！昂每彀。笕四抢锊粫惺裁醋償?shù)吧？”蜂屋賴隆暗自嘀咕道。
幾乎就在他嘀咕的同時，佐佐成政帶著二十幾個騎兵，打開東門，沒有鼓聲，悄無聲息地快速離開巖砦，向著雨秋平的右翼側后沖來。
“糟糕！上當了！”雨秋平立刻發(fā)覺不妙，手頭已經(jīng)沒有能調(diào)動的部隊了，若是被這隊騎兵從側面沖入陣地，整個部隊就會面臨崩潰。自己所在的將旗肯定是保不住了，側后方遭遇攻擊的長槍兵也會毫無反擊能力。而這時，暴露在騎兵鐵蹄下的吉崗勝政的部隊已經(jīng)攻過壕溝，正打得佐久間軍節(jié)節(jié)敗退。
“查理，先攻擊右邊這隊，想辦法阻礙他們移動！”按照騎兵的速度，雨秋平知道他只剩下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也不多話，直接策馬沖向吉崗勝政的隊伍。“親兵衛(wèi)，本陣的調(diào)度暫時交給你！”
“遵命，大人?！敝苯移礁┥響馈?p> “射擊，順著我的方向！”查理提前預判了騎兵的行進路線，扭腰拉弓一箭射出，身后的十幾個弓箭手也紛紛射出羽箭，箭雨落在了騎兵陣中，有一個騎手和兩匹戰(zhàn)馬不幸中箭，騎兵的沖鋒也微微停滯了一下。
這時，雨秋平已經(jīng)趕到了吉崗勝政小隊的后面。他急忙高聲喊道：“吉崗勝政小隊聽令！按照我的指揮！”雨秋平一聲高呼，身處最前線瘋狂刺殺的吉崗勝政愣了一下，立刻頭也不回地應道：“全聽大人吩咐！”
“第一排足輕轉(zhuǎn)入防御！后三排足輕！脫離戰(zhàn)線！持槍立定！”雨秋平一聲令下，正向前涌去的后三排的二十幾名足輕立刻停了下來。“向后——轉(zhuǎn)！”雨秋平第二聲命令出口后，那二十幾名足輕立刻雙手握著槍桿指向天空，整齊地向后轉(zhuǎn)來。
“快步走！”雨秋平邊下令，邊看到?jīng)坝慷鴣淼尿T兵越來越近，聲音都有一些變了調(diào)子。吉崗勝政小隊的足輕已經(jīng)向后退了十幾步。雨秋平就在此下令，“向左——轉(zhuǎn)！向左半——轉(zhuǎn)！”兩聲令下，原本面向南面的足輕們，此刻已經(jīng)飛快轉(zhuǎn)身，面向東北，騎兵的方向。
“齊步——走！”二十幾名足輕踏著整齊的步子，向前越過了吉崗勝政第一排戰(zhàn)線的側后，掩護了他們的側翼。
“立定！”雨秋平再次喝道，騎兵又接近了許多。雨秋平甚至都能用肉眼看清最前面幾個人的神色。
“一，二，三，四！”足輕們喊著號子原地踏步了四下，立刻如同雕塑一般靜止不動。
“向右看——齊！”雨秋平再次喝道，這次調(diào)整所剩時間無幾，足輕們快速扭頭對齊后，雨秋平又下令道：“向前——看！”
齊刷刷地把頭扭向前方的常磐備足輕們，看到了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騎兵。
“預備——”雨秋平拉成了調(diào)子，高聲喊道。第一排足輕迅速蹲下，向斜前方探出長槍。第二排足輕把長槍放平，邁開馬步。第三排足輕把長槍向著斜前方探去。所有人死死地注視著即將沖來的黑母衣眾騎兵，雪亮的長槍林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對方的沖陣。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止步！”佐佐成政匆忙下令，二十幾個騎兵一勒馬韁，在槍林前，戰(zhàn)馬紛紛人立而起。佐佐成政沒有帶著騎兵硬沖這紋絲不動的長槍陣。
“媽的。怎么可能這么快調(diào)整！”幾個黑母衣眾騎兵狠狠地罵道。他們剛才親眼看到，眼前這些紅葉兵，居然從一個小隊里，飛快地退后了三排足輕，幾下干脆利落地轉(zhuǎn)向，就來到了防御位置布陣。這一系列動作，只用了短短半分鐘多的時間。
如果換成一般的部隊，這樣打亂建制臨時調(diào)動部隊，在敵前進行多次轉(zhuǎn)向和陣前機動——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就算能，也必定會帶來巨大的混亂，整支部隊都會陷入指揮危機，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完成這樣的部署和調(diào)動。這也是為什么，騎兵的突擊可以給步兵的側翼造成巨大打擊了，因為步兵來不及調(diào)整陣型。
可是眼前的這支部隊，卻在瞬息片刻間完成了調(diào)動和陣型變換，這樣的部隊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側翼危險。
佐佐成政腦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怕不是今川義元的旗本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