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回家

　　“楓兒你怎么在這里呀？”雨秋平笑著問道。

　　“女眷和你們不在一個地方吃飯呀。”今川楓答道，“想來看看你，就從這里偷跑出來了。”

　　今川楓微微踮起腳，笑著打量著雨秋平肩上的披肩。她亭亭玉立的身材，在這個年代已經(jīng)算是非常高挑的了，但是還是比將近一米八的雨秋平矮了不少。

　　“還穿著它呢？”今川楓問道。

　　“那當(dāng)然，”雨秋平聳了聳肩，披肩上的紅葉立刻沙沙作響起來，“答應(yīng)你要一輩子穿著它的呀，而且這么漂亮，不穿出來拉拉風(fēng)怎么行呢？”

　　“花言巧語，你這欺心的騙子。”少女笑著嗔道，“好啦，快給我看看，你手臂上的傷口怎么樣了。”

　　“在這里嗎？”雨秋平壞笑著皺了皺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宴會廳，“我這件衣服脫起來不方便誒，摟不到傷口的位置?！?p>　　“那去哪里啊？”今川楓不解地問道。

　　雨秋平不由分說地拉起今川楓的手，快步向著大堂側(cè)面的試衣間走去。途中不斷有上菜打掃的仆人路過，他們不得不貼在墻角躲過仆人。今川楓不明白雨秋平要去哪里，但是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以及和心上人東躲西藏的趣味卻讓她沉浸于這種感覺之中，近乎迷亂地跟著雨秋平，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如入幻夢。

　　直到雨秋平把她領(lǐng)入一間試衣間，反手鎖上了門。他毫無示警地吻住她，她能感受著他親吻著她的嘴唇，索取著她的芳香。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他的溫柔所吞沒，整個人暈乎乎的，像是陷進一團柔軟的棉花里。

　　門外不時有腳步聲經(jīng)過，旁邊的試衣間也經(jīng)常有人進進出出?？赡鼙话l(fā)現(xiàn)的緊張，讓本就甜蜜的吻更加熱烈。

　　良久，兩人終于停了下來，今川楓縮在雨秋平的懷里，輕輕地喘息著，臉上的紅暈格外惹人憐愛。雨秋平摟著懷中的女子，撥弄著她烏黑的秀發(fā)。

　　“平是個欺心的大壞蛋?！苯翊鞯吐曊f道。

　　“啪?！庇昵锲綁男χ檬持负椭兄冈谒念~頭上戳了一下，“平時那么高傲好強的公主殿下，怎么一到我懷里，就像是一個小女人一樣呀?！庇昵锲饺⌒Φ?。

　　今川楓臉色更紅了，鼓起腮幫子，二話不說推開大門跑了出去。雨秋平愣了一下，也追了出去。順著今川楓的腳步聲，兩人你追我趕，跑出了天守閣，跑到了還在下雪的庭院中。

　　正當(dāng)雨秋平茫然地在皚皚白雪中搜索著今川楓的身影時，襲擊卻來得悄無聲息。雨秋平的后頸突然挨了一下，只感覺又凍又濕，稍微扭動一下脖頸，就感覺整個后背都涼涼的。雨秋平飛快地轉(zhuǎn)身，只見襲擊者模糊的身影忽然閃到了另一塊假山后面，同時向他扔來了第二個雪球，這次砸中了他的臉頰，弄得他咳嗽起來——是大笑著的?；M衣服的雪花弄得他胸口也一陣冰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毫不示弱地俯身捏好了兩三個雪球，快速起身，向著那個假山?jīng)_去。假山后面的今川楓立刻又扔出了幾個雪球，被雨秋平側(cè)身閃過后，今川楓卻被雨秋平反手打中了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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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會兒，直到雙方都累得有些玩不下去了。她笑著從假山后面跑了出來，撲入了他的懷中。

　　“水平還真不錯呢！”雨秋平笑道，“我這個打雪仗高手也被你弄得狼狽不堪。小時候我爸爸可從來打不過我。”

　　“那是自然，我剛才可是沒有出全力呢?！苯翊鞯靡獾匮銎鹆四橆a，推開了雨秋平，去拍掉自己衣服上的雪花。

　　“所以，我一直有個疑問?！庇昵锲胶闷娴貑柕?，“為什么除夕晚宴，不在除夕舉行呢？”

　　“因為除夕那天大家都要回家陪家人啊?！苯翊髡谇謇硪路?，隨口答道。過了半晌，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年，突然不說話了。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后者正有些落寞地佇立在雪地里，茫然地看著前方。

　　“回…家么？”雨秋平夢囈般地念叨著這幾個字，眼前的雪地里，仿佛投影出了小時的影像。一個小孩子，帶著藍色的帽子，穿著羽絨服在雪地里奔跑。不時揉出一個雪球，朝著身后追來的父親扔去。父親笑著抗下一擊，卻很少還手，仿佛被雨秋平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兩個人坐在雪地里，哈哈大笑。

　　玩累了，小孩子的母親也來了?！盎丶伊?，平平?！蹦赣H笑著喊道，父親也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向母親走去?？墒切『⒆訁s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雪地里起身，只是愣愣的看著父母肩并肩地逐漸走遠。小孩子束手無策，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知不覺間，眼角的淚水，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下。

　　那個溫馨的家，幸福的家，雖然時不時有爭吵，媽媽很兇，爸爸沒情商，但是卻是其樂融融的一家——這個家再也回不去了。

　　到了年底過年的時候，無論什么樣的身份，忙碌一年的人，都會回家過年。他的兩百部下可以回家過年，一千多領(lǐng)民可以回家過年，今川家?guī)资f人都可以回家過年。即使是最最卑微的小貨郎，或者是土里刨食的農(nóng)民，回到家后，推開門，說一句“我回來了”，都會有人笑著迎上來，歡迎他回家。

　　立下大功，獲得不世之殊榮，擁有了自己的領(lǐng)地和軍隊。又有什么用呢？爸爸媽媽他們永不會知道的，沒有一間房子，在自己推開門，說“我回來時”，會有人笑著迎上來。

　　“我已經(jīng)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啊?！?p>　　心中空蕩蕩的，只剩下冰天雪地間刺骨的寒冷，和男孩子的哭聲。

　　·

　　忽然，他感到，一個身影撲入懷中，暖暖的。

　　“平，不準(zhǔn)這么說。”輕柔的女聲傳來，一雙小手，正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背。又溫柔地上移，幫他理好了紅葉披肩。

　　“我知道…平以前一定有一個特別幸福美好的家庭，平的爸爸媽媽也一定都很愛平?！苯翊鬏p聲說道，“突然不得不和她們分離，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

　　“平?！鄙倥穆曇?，忽然變得更加溫柔，“你知道楓葉，為什么是紅色的嘛？”她問道。雨秋平愣了一下，沒有回應(yīng)，今川楓就繼續(xù)說道：“我聽媽媽說，樹葉想要留在樹上，都需要大樹給她們養(yǎng)分。但是到了秋天，大樹自己都沒什么養(yǎng)分了，也就沒有辦法給樹葉了。”

　　“于是，好多樹葉雖然舍不得大樹，也都紛紛飄落。可是楓不一樣?！苯翊髟V說著，“它們想一直留在樹上，陪伴著大樹，所以把自己的鮮血，化成養(yǎng)分，繼續(xù)苦苦堅持，把全身都染紅了。”今川楓摟緊了雨秋平，“就像平你一樣，非常非常，想留在爹娘身邊?！?p>　　“可是，終有堅持不住的一天。凜冬將至，紅葉們也紛紛飄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少女輕聲嗚咽道，“父母總是會先我們一步離去，平也不要太難過了?！?p>　　“但是，那些紅葉的生命，并沒有結(jié)束?！苯翊鞯哪樕?，忽然有了一些笑容，她抬起手，拭去雨秋平眼角的淚水，“她們落入土里，化成養(yǎng)分，滋養(yǎng)著楓樹，陪伴著楓樹?！?p>　　“即使不能留在樹上，他們也可以，找到新的歸宿?！苯翊鲗⒛樫N在雨秋平的胸口，聆聽著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只要有愛在的地方，紅葉們就可以落葉歸根。”

　　“所以，平你也不要難過?！苯翊魈痤^，安慰著雨秋平，自己的淚水卻先涌了出來，“只要有愛的地方，就會有家。平以前的家回不去的話，就會有一個新的家?！?p>　　“楓兒會一直一直愛著平，成為你的歸宿?！彼跣踹哆兜卣f著，“以后，我們可能會有一棟自己的房子。楓兒就在里面等著平。等到你累了一天，回來的時候，楓兒會笑著迎上去。聽你講述一天的趣聞，分享你的成功，分擔(dān)你的痛苦。”

　　“當(dāng)然！我可不是那些女孩子一樣的花瓶?！苯翊骱鋈徽f道，“我也可以為這個家做貢獻，有的時候，我比你晚回來，你就要笑著迎接我?！?p>　　“總之，不管那么多，”今川楓踮起腳尖，靠著雨秋平的耳朵，輕聲說道：“當(dāng)你說‘我回來了’時，我一定會在家里等著你，對你說‘歡迎回來’?！?p>　　雨秋平忽然感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猛地塌陷了下去。他抬起雙臂，將少女緊緊地擁入懷中。在大雪中，這對年輕情侶久久相擁。

　　心中的寒冷，也被少女的溫暖驅(qū)散。

　　往事的路，不堪回首，我只能在這條路上，不斷前行。我失去了原來的生活，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親友，失去了原來的一切。

　　但是，我卻不會再感到空虛寂寞和莫名的悲傷。

　　因為有愛的地方，就會有家。

　　因為有你在，我就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