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勇氣
“怎么辦!”雨秋平猛地一驚,身體也恢復(fù)了行動的能力。
“難道要坐在這里,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好朋友命喪黃泉么?”
他手足并用地向前爬了幾步,把那把曾經(jīng)在手中滑落的刀,再次握在了手里。
壯漢趁朝比奈泰亨摔倒,猛地向前一大步,一刀對著朝比奈泰亨的腰部劈去,朝比奈泰亨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了這一擊,卻撞到了地上的一個石頭,無法再移動了。那個壯漢跟上就是要再劈一刀。
“不能再猶豫了!”雨秋平雙目盡赤,努力地站起了身。
“父母把我養(yǎng)這么大,難道是眼睜睜地看著我當(dāng)懦夫,看著同伴送死的么?”
“沒本事活下來,難道連送死的勇氣都沒有么!”
那一刻,身體不再顫抖。心中熊熊燃起的悲憤和自責(zé)的情感,一瞬間沖淡了對死亡的恐懼。這就是所謂的青年人的一腔熱血吧!
正要揮刀的壯漢只覺得身旁一陣風(fēng)聲,他匆忙側(cè)身,只看到剛才那個嚇得連刀都拿不穩(wěn)的少年,此刻卻猛地撞了過來。壯漢沒來得及反應(yīng),橫刀格擋時,被雨秋平拿著刀一下子撞翻在地,兩人的刀也落在了一邊。雨秋平和那個壯漢扭打在一起,壯漢身上那套質(zhì)量相當(dāng)不錯的具足(也就是鎧甲)硌得雨秋平生疼。雨秋平從小的生活質(zhì)量就比這些日本古代人高。無論是蛋白質(zhì),維生素還是礦物質(zhì)的攝入量,都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他們。肌肉的發(fā)育自然也比他們好。雖然因為鍛煉不如他們多,可能暫時力量沒有這個壯漢大。但是雨秋平仍能在扭打中維持均勢。
“好小子,不錯啊!”朝比奈泰亨也是猛的起身,提起一旁的武士刀,就向壯漢沖來。壯漢見勢不妙,一把推開雨秋平,就地滾了一圈后,摸到了自己遺落在地上的刀,重新擺好架勢。
正當(dāng)朝比奈泰亨還想再戰(zhàn)的時候,村落里頓時向這邊跑來了幾個織田家的足輕。
“大人!快來!大人在這里!”當(dāng)先的幾個足輕高聲呼喚道,不斷地?fù)]手招呼后面的人跟上。隨后就涌來了幾十個插著兩種靠旗的織田家足輕。朝比奈泰亨眼看要被包圍,就猛地把刀向那個壯漢甩出,趁那個壯漢側(cè)身躲刀的時候,拉著雨秋平騎上自己的馬,一夾馬腹就向著出口南邊逃竄。
“可是!康莊的遺體!還在那里啊!”雨秋平努力回頭,望向那個小屋。可是坐在馬背上的他,卻離那個村落越來越遠(yuǎn)。眼淚隨風(fēng)飄散,也再也換不來那個會漢語的小侍從了。
“沓掛城在東邊,我們要從這個西邊村口出去,繞著南邊跑一圈,然后再往東跑,”朝比奈泰亨一邊加快馬速一邊低聲說道,“他們沒有馬,跟不上的。”
話音未落,身后就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那個壯漢騎著雨秋平遺留在農(nóng)戶家里的馬,策馬追了上來。
“媽的,真是晦氣!”朝比奈泰亨啐了一口。后面的壯漢馬術(shù)也相當(dāng)不錯,再加上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兩人共乘一馬,根本快不起來。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縮小。眼看著就只剩下五十米了。
“不行了,快把能扔的都扔掉!”雨秋平急道。朝比奈泰亨聞言后,一手操控韁繩,另一只手就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武士服陣羽織脫了隨手往路邊一扔,又把穿在里面的內(nèi)襯也脫下來遞給雨秋平,光著膀子繼續(xù)奔馳。雨秋平也快速脫掉了自己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把紅葉掛墜收好,然后看準(zhǔn)時機,把兩件衣服捆在一起,對著后面的壯漢扔了出去。衣服順風(fēng)而飛,正疾馳而來的壯漢措手不及被衣服裹住了馬頭,那匹馬人立而起,險些把壯漢掀下馬來。等壯漢調(diào)整好姿勢再次追來時,雙方的距離又拉到兩百多米。
此刻,朝比奈泰亨已經(jīng)快要越過村子的東頭。不幸的是,村子里包抄而來的幾十個織田家足輕已經(jīng)趕到了前路,繞路已經(jīng)要來不及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被朝比奈泰亨甩在后面的十幾個隨從騎馬從村落中殺出,幾十個織田家足輕沒有料到十幾個騎兵的到來,被砍殺數(shù)人后倉皇四散而去。朝比奈泰亨和眾人匯合后,那個壯漢也沒有再追趕,而是掉頭離去。
忽然,他無意間看了眼散落在路邊的朝比奈泰亨扔下的陣羽織,里面露出了地圖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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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今天晚飯怎么這么咸啊?!庇昵锲揭贿叞岩粔K茄子夾入嘴中,一邊抱怨著,“飯都不夠吃了。”
“咸嗎?哪些咸了?”媽媽有些難以置信地也吃了一塊,“我還覺得太淡了呢,不信你讓你爸嘗嘗?!?p> 雨秋平看向爸爸,爸爸也夾了一塊茄子,皺著眉頭嚼了嚼,似乎想努力察覺出咸味兒,但是還是失敗了。他搖了搖頭,“沒啊,一點都不咸啊。你為什么會覺得咸呢?”
忽然,畫面一轉(zhuǎn),眼前的一切都劇烈地?fù)u擺起來。等雨秋平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坐在面前的則是近藤康莊。
“平君,快吃啊,待會還要算賬呢,”他把那個裝了蘿卜的碟子推到了雨秋平面前。雨秋平夾了一塊放入嘴中,趕緊扒了一口飯,“怎么這么咸?。 庇昵锲窖氏驴谥械氖澄锖筻洁斓?。
“咸嗎?不咸啊?我還剛想說這家腌蘿卜怎么一點都不咸呢?”近藤康莊詫異地一笑,“你怎么了啊,平君?嘗不出味道了來了么?”
雨秋平有些疑惑地用手摸了摸嘴巴,只覺得嘴角一片濕潤。順著臉頰向上摸去,是一道濕潤的淚痕。淚水順著臉龐流入嘴中。
原來是淚水,太咸了啊。
夢醒了,雨秋平茫然地看著屋里的天花板。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簾照射了進(jìn)來。
我又一次,失去了原來的生活么。
爸爸媽媽再也看不到了。那個隨和的近藤康莊,也再也看不到了。我連他的尸體,都沒能幫他帶回。
永祿元年(1558)6月25日。雨秋平此刻,正躺在今川家水軍的一艘安宅船上。在他從桶狹間逃回后,驚嚇勞累過度的雨秋平立刻就病倒了。朝比奈泰亨等人沒辦法,要來一輛馬車,和雨秋平一起回到了岡崎城。由于騎馬回去已經(jīng)不大現(xiàn)實,而顛簸的馬車又不利于雨秋平康復(fù)。最后,朝比奈泰亨決定搭乘剛好從伊勢灣回來的伊丹康清率領(lǐng)的今川家部分艦隊,從海路回駿府。一行人和伊丹康清取得了聯(lián)系后,就從西尾港登上了艦船。
在日本,船只和中國的傳統(tǒng)船只還是有一定區(qū)別的。日本的船只,從大到小,被分為了安宅船,關(guān)船,小早船三類。安宅船是水軍中的主力,整個船體都被方方正正的木板包裹起來,像一個漂浮在海上的大盒子。木板上開有射擊孔和船槳,士兵在里面進(jìn)行攻擊。而在木板上方,則又一個堅固的甲板屋作為瞭望和指揮中心,還配有輔助風(fēng)帆。一般一艘中等大小的安宅船,可以搭在100名水手和50名戰(zhàn)斗人員。如果從事運輸?shù)脑挘瑵M載可以達(dá)到200人左右。船的寬度大約在10米左右,長度也不過50米。這和明朝以及西方的巨型戰(zhàn)艦相比,就像是大象遇到小狗一樣的感覺。
而小一點的關(guān)船,是海軍的中堅力量。外形和功能與安宅船很類似,只不過沒有木板上方的甲板屋。一般可以搭載40名水手,20名戰(zhàn)斗人員。長度一般在20米左右,寬度則縮小到4米。
而最為小型的小早船,船上幾乎沒有什么防御設(shè)備。只有在甲板上的一個小木屋。船體長度只有10米不到,寬度不過3米,只能夠不到30個人站在上面,但是靈活性很高,是用來偵查,突擊,縱火或者登陸的小型船只。
而今川家水軍,作為東海道最強水軍的存在,在船奉行伊丹康直,也就是伊丹康清的父親的帶領(lǐng)下,擁有兩百艘船只的強大實力。其中安宅船9艘,關(guān)船21艘,小早船50艘。在整個東海道海域可謂無人能敵。這一次,17歲的伊丹康清帶著28艘船只正在執(zhí)行航道巡航的任務(wù),以打擊活躍在伊勢灣的九鬼海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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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庇昵锲降姆块T被敲響了。
雨秋平坐起身,摸了把臉,理了理頭發(fā),答應(yīng)道,“請進(jìn)?!?p> 推門而入的正是伊丹康清。從小在海上長大的他的皮膚已經(jīng)被曬得黝黑,一身藍(lán)色武士服的他,倒是和海洋十分搭調(diào)。
朝比奈泰亨在船只經(jīng)過遠(yuǎn)江時就下船靠岸了,準(zhǔn)備去迎接一路追來的藤田仲春的怒火。同時,他也打算去濱松城向近藤家親自賠禮道歉,畢竟是他的出游害死了近藤康莊。雨秋平曾多次表示希望自己親自為自己的懦弱賠禮道歉,但是朝比奈泰亨擔(dān)下了所有的責(zé)任,身體不好的雨秋平被繼續(xù)留在了船上。從那以后,就一直是伊丹康清在照顧雨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