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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狼斗

第六十三章 舊王類犬

鳳狼斗 危余 2638 2020-01-10 21:36:14

  我踱步到椒房殿,門外等候的侍衛(wèi)中我認(rèn)識幾人,其中一個鷹鉤鼻子的男子,他是我父親從前的御前守衛(wèi)之一,就算是侍寢時,他也不會離開太遠(yuǎn),總是守在我父親身前,若說胡大監(jiān)是父親最信任的宦官,那他就是我父親最重視的侍衛(wèi)。

  看來,我父親就在里面。

  我走進(jìn)去,門口的宮人并未攔我,皇后娘娘應(yīng)是和他們都說好了,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算準(zhǔn)我會來椒房殿。

  父親坐在椒房殿的客位上,多番磨難過去,萬幸他身上的帝王傲骨還沒有被磨去,我觀他眉宇間依然是淡然不驚。

  見我來到,他問,“你是何人?”

  我正想說,我是即墨驕,話沒出口,自己倒是想笑,我如今這個身份,是草原上的蘇墨哈雅,在他眼中再也不是他的女兒即墨驕,其實(shí),就算我告訴他我是誰,他也不一定能記起我的臉,我母親,對于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是皇后娘娘的侍女,娘娘說,她不便見您,叫我來和您談?!?p>  我和他要談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問他是不是給我哥哥下毒了嗎?

  “娘娘給了我這封信?!蔽野研拍贸觥?p>  他瞪圓了眼,沒有了方才的從容,“給我!”

  我把信背在身后,“這可不能隨便給人。”

  他有些氣惱,竟然要伸手來搶奪,我怔了片刻。

  漸漸開始相信即墨緲的話。

  我說,“你只要回答我?guī)讉€問題,娘娘說,就會幫你在陛下面前求情,娘娘和陛下夫妻情深,他不會不給娘娘幾分薄面。”

  “你要問我什么?”他有些狐疑。

  “第一件,你可還記得前朝五皇子即墨護(hù)?”

  他禁言不語。

  “不記得了嗎?那我們這可就不好說了?!?p>  “記得?!?p>  “他為什么會被派去和當(dāng)今陛下一決死戰(zhàn)?”

  “他是南魏將軍,當(dāng)為君王解憂,是我的兒子,也需為我盡孝?!?p>  盡忠盡孝,兩座大山。

  “你既然決定在東胡人打到良渚時,就將南魏拱手相讓,為什么還要讓他去送死?”

  “我說過了。”他皺眉,語氣不善。

  他要用我哥哥的死樹立他君王的威嚴(yán),向南魏子民展示,他并不是沒有抗?fàn)幘桶蚜间咀尦?,他是努力過后失敗了才被迫如此。

  背叛了即墨一族的,原來是他。

  多么虛偽的人,在江山和骨肉親情中,毫不猶豫選擇了他的江山和子民。

  “他中了什么毒?”我試探他。

  他猶豫道,“剜心痛?!?p>  “什么?”

  “是一種蠱毒。”

  我不動聲色地握皺了紙張,鼻尖發(fā)酸,即墨緲沒有騙我,她說的才是真相。

  要說兇手,他也難逃其咎,因?yàn)樗揪蜎]有想過饒我哥哥一命。

  “很好,你說得很好?!?p>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問我這些做什么?”

  “只是些陳年舊事,有十來年了吧?!蔽覔u搖頭說。

  “你還記得合宜殿那位元氏良人嗎?”

  “……為何問她?”

  “從前見過她一面,想問問她如今在何處?!?p>  “已經(jīng)故去,牌位在我府中立著?!?p>  “這樣……很好……”

  我母親,是喜歡他的,我和哥哥從來知道,她不許我們詆毀他半句,就算知道了陛下對陳美人做的事,她也沒有在我們面前說過陛下的不是,在她眼里,他終究是她的夫,是她的天。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

  “我不知。你現(xiàn)在能把信給我嗎?”

  我把信拿出來晃了兩下,“給了你,你又能如何,這信的存在,陛下已經(jīng)知曉?!?p>  他慌手慌腳,“還請姑娘求皇后娘娘救本王一命?!?p>  他如今只是個王爺了。

  我坐在一個位置上,喝了口茶穩(wěn)住氣。

  “不知王爺可愿意和婢子玩?zhèn)€游戲?”

  “本王要見娘娘。”他叫嚷。

  “噓——”我不悅,“娘娘不是叫我過來了嗎?”

  “你到底想和本王耍什么手段?”

  “娘娘說,要救你也不是不能,但是,她讓我把這紙張三步內(nèi)撕碎,信札中有兩個‘生’字,在我三步之后數(shù)到十,你把任何一個‘生’字找出來,娘娘都會保你不死?!?p>  “你,放肆!”

  我轉(zhuǎn)過身開始數(shù)數(shù),第一步,我將信件對折撕開,第二步,我又撕開一次,等到第三步,我已經(jīng)徹底撕碎了信,轉(zhuǎn)身揮手飄灑出碎紙屑。

  紛紛揚(yáng)揚(yáng)而至的紙屑,漫天飛舞。

  他也顧不得什么氣節(jié)不氣節(jié),清高不清高,先是蹦起來去夠紙皮,等到紙屑落地,他又趴在地上尋找。

  我坐在椅子上,靠在一邊數(shù)數(shù),“一,二,三,四,五,六……”

  他趴在那里尋找‘生’字,樣子真像一條狗,我的父親,前朝南魏陛下,匍匐在地的樣子,狼狽不已。

  “九,十?!蔽医Y(jié)束了數(shù)數(shù)。

  他笑得猖狂,把那張有‘生’字的紙片遞給我,“我找到了?!?p>  我看了一眼,疲憊道,“真的啊,您找到生了?!?p>  “是,我找到了?!?p>  “我給你一條生路,你為什么不給即墨護(hù)一條生路?”

  “你到底在說什么,你是誰!”

  我捂住嘴笑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然答應(yīng)你了,你且離開吧?!?p>  “煩請告訴皇后娘娘一聲,莫要食言?!?p>  他走時候,回身匆匆看我一眼,我笑得停不下來,捂住嘴巴依然在笑,笑著笑著,忽然從眼底流出眼淚,止不住的眼淚,一串接一串。

  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們即墨家的命。

  我從椅子上滑落到地下,殿里的宮人見狀都被我嚇跑,要去找娘娘,沒有一個人走過來,因?yàn)?,我是個瘋子。

  我蹲在地上看眼淚落在地上,一個一個的小水滴落在毯上,很快滲入其中不見蹤影。

  很奇怪,我十五六歲那時候,每一次哭都要驚天動地,非要把人給引過來,其實(shí)那時候,我還真沒有十分傷心,只是想要叫人過來安慰,再小了,七八歲,五六歲,摔一下,我要哭得整個合宜殿都能聽見,要我母親來抱我,要我哥哥來哄我。

  我如今二十出頭,卻再也不能哭得放肆,只能無聲落淚。

  因?yàn)?,我知道,那些對我不在意的人,即使我在他們面前落淚,他們也只會心煩。

  可我現(xiàn)在憋著一口氣,幾乎快要把我憋死。

  我好想殺了那個仍在人世的父親,我想要他去和我哥哥跪著道歉,我想要他去見我母親,告訴我母親一聲,這輩子,是他對她不住,辜負(fù)了她一番真心。

  可我做不到,我是他的孩子,他是我僅剩下的血親,我不能殺了他。

  我喉嚨難受,想要嘔吐出來,想到我是他的孩子,我就惡心,想到我從前曾經(jīng)期盼他給我的一絲父愛,我就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我把手指伸入舌根,想要把那些惡心的東西都吐出來,最后我難受了一陣,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我想,我可能只是惡心我自己罷了。

  宇文仲弘最后來了,只要我還在宮中,總是逃不脫他的眼線。

  我蹲在地上沒有抬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紅彤彤的眼睛。

  我只是無聲地抽噎著。

  他把龍袍脫下罩在我頭上,輕輕拍著我的頭,“這樣你就能安心哭了,誰都不會看見?!?p>  我籠罩在隱隱約約的昏暗下,臉頰碰到了沾著他體溫的衣服。

  為什么,十多年前我在冰冷的海子里,只能觸碰到冰塊,為什么,他不早一點(diǎn)把溫暖的衣服送給我?

  “我們驕驕,很委屈對吧?”他溫聲說。

  只這一句,我再也不能忍住哭聲,摟住他的腰便放聲哭,我這輩子,活過來,也是什么都沒有了。

  他被我撲了一下,一只膝蓋撐住地,把我緊緊摟在懷里,下巴壓著我的頭,“不用怕,什么都會過去,我不會讓你一無所有?!?p>  他太了解我貪婪的本性,看穿了我想要留住的東西太多,也知道我害怕失去。

  他很多話都是正確的,比如他說,其實(shí)他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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