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尹念覺得師父更沉默了。吃晚飯時,尹念問:“師父,抱走小嬰兒的是妖魔,現(xiàn)在追上二小姐,那里卻有魔族設的魔障,怎么感覺普天之下盡是妖魔啊?”
成海淡淡的說:“人類身旁,本就有一定數(shù)量的妖邪存在,有些妖魔鬼怪甚至隱藏身份和人類一起生活。不過這兩年在山下活動時,我也覺得,人間的妖魔明顯增多了?!?p> “可為什么呢?”
“可能和魔神降世有些關系。各族都有些異動。”
尹念比較關心的還是這個:“那個女人,到底是二小姐嗎?會不會是魔族人也幻形成了她的模樣?是不是已經(jīng)害了她,變作她的樣子?”
“應該是她。畢竟各家的幻形術都不能精確的復制氣味,而犬鼻蟲認得她的氣味。只是不知道誰抹去了她的記憶,又灌了新的記憶……”
“……是設魔障的人吧?!币畈聹y,畢竟都在那個草堂發(fā)生。
成海說:“二小姐的那個夫君,也就是那個大夫最可疑?!?p> 尹念一臉茫然。
成海解釋:“是不是自己的娘子,他難道不知?是他有意為之!他為何要騙她在身邊?”
尹念:“一切謎團還在那個草堂?!?p> “既然沒有其他線索,我們只能設法恢復霍艷霞的記憶,可能能找到新的線索?!背珊Uf;“明早我們還得去那個草堂?!?p> ----
正月里難得連續(xù)有這樣好天氣。初九上午,陽光暖暖的,成海和尹念隱身在院子外的樹旁,看著院子里的夫妻。面紗女子似乎正艱難的在練習走路,姓羅的高大男子扶著她。
霍艷霞跌傷了嗎?尹念心里想。
成??吹氖橇硗庖粋€方面,這個男人真是魔族中人!但是為何他身上的魔族氣息這么弱?不仔細分辨,幾乎看不出來。他在人間待了很久了嗎?
練習行走的夫妻正在聊天。
面紗女子說:“別提走路技巧的事了,說點別的事給我分分神。”
羅大夫想了想說:“昨天的病人,伍老漢,可能會好得很快?!?p> “為何?你給他用了什么神藥嗎?”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昨晚,他孫子自己回來了?!?p> 女子不相信:“不可能!他走丟時不時還是個小嬰兒嗎?又不記事的,怎么可能自己找到路回來?”
“整整失蹤了六年,回來的娃娃也是六歲。不僅年齡符合,連身上的胎記還在?!绷_大夫說。
女子蹙眉:“那這些年他怎么過的呢?他當時那么小,光靠自己的話,肯定活不了,誰養(yǎng)著他?”
“他說是和一個被稱為母親的人一起生活。母親還有好多孩子,很多哥哥和弟弟。是其中一個大哥哥送他回來的?!?p> “可能他是被好心人撿了,好心人一直照顧這孩子。”
羅大夫并不太認可:“既然知道是伍家的孩子,那么撿到孩子,不是應該第一時間還給孩子家里嗎?隔了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面紗女子點頭:“也是哦,畢竟讓人家骨肉分離?!?p> “其實,大概七年前,我也見過類似一件事?!绷_大夫說:“更西北的一個黃石鎮(zhèn)上,一對夫妻新婚后很快生了兒子,但是一個冬天晚上被人抱走了,那個孩子過了幾年也是自己回來的。但是那對夫妻已經(jīng)生了更多兒女了,對這個大兒子不親也就罷了,還心存疑慮。那個孩子第二天就離開了,走之前還打傷了他的父親,我被請去給他父親接骨?!?p> “怎么這么多孩子被抱走?”
“世道紛亂。以后……可能更亂?!绷_大夫意有所指的說。
女子有些稚氣的舉起小拳頭說:“如果我生了你的孩子,我一定看得緊緊的!”
羅大夫笑了,對生孩子一事不置可否,問妻子:“怎么樣?感覺好些了嗎?”
“沒事,多走動幾個來回就順暢了。每次都差不多,習慣了?!泵婕喤鴼庹f。
走了幾個來回,羅大夫把她扶到桌邊靠椅上坐著,給她倒了一杯茶,說:“辛苦你了,娘子。”
女子笑了:“也辛苦你了,夫君?!?p> 羅大夫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都是我連累了你?”
“說什么連累,若不是四、五年前你救了我,我當時就不在了。能多活十五天,我就多陪你十五天。能多活一刻,我就多陪你一刻?!迸右贿呂兆×_大夫的手,一邊看著自己的夫君,充滿柔情。
羅大夫反握住妻子的手,坐得更近些,把她攬進懷里,撩開面紗,纏綿的吻了起來。
成海和尹念這下真的驚呆了。這個面紗女人不是霍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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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草堂走得遠些,尹念迫不及待的問:“昨天的明明是二小姐!對吧?今天怎么換了一張臉?”
“不僅僅是換了臉,連人都換了?!背珊Uf:“霍家二小姐比較高挑、也很漂亮,而現(xiàn)在這個面紗女人要瘦小些,而且其貌不揚,好像三十多歲了?!?p> “換人?師父,我們用犬鼻蟲再試試吧,如果她是霍艷霞,小蟲兒不會弄錯她的氣息的?!?p> 是個不錯的主意,氣味騙不了人。成海拿出裝著小蟲的瓶子,放出黑色小蟲。小飛蟲卻在空中轉了個圈,向草堂反方向飛去。
成海和尹念跟著飛蟲,在田間向東走了大半個時辰,在幾個大稻草堆里,看到了一床棉被,鼓起的被子里面似乎有個人。犬鼻蟲停在了棉被上。
成海蹲下,掀開被子,里面真的就是霍艷霞。
尹念連忙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還活著!那她是在陽光下呼呼大睡?晃了晃她,沒醒,尹念拿出乾坤袋里的地芬花籽,放在她鼻子前。
過了好一會,霍艷霞才慢慢轉醒,有些迷糊的看著眼前的灰衣男子和青衣少年,含含糊糊的問:“……你們是誰?這是在哪?……我怎么了?”
成海問:“你是誰?我們看你倒在這里,不知你是不是出了事。”
霍艷霞壓了壓發(fā)痛的太陽穴,說:“我姓霍,家住晏城。我因為家中之事,昨晚追著一個女子出了城,后來……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在這里?”
昨晚?成海和尹念交換了一個眼神,尹念問:“昨兒下午你不是在田莊的草堂給人看病嗎?”
霍艷霞完全醒過來了:“什么?看病?”
“你不是大夫的妻子嗎?”尹念繼續(xù)問。
“什么?你這小子不要亂說,我還沒成親呢!”霍艷霞氣的火起來。
尹念沒有反駁。但是她還是清楚的看到,霍艷霞的脖子上面有一小團青紫,這不是昨天那個男人在院子里吻咬出來的嗎?
成海倒是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他更關注別的:“你是霍二小姐霍艷霞吧?”
霍艷霞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
“你放心,我們只是霍夫人請來的術士?!背珊;卮穑骸澳慵业艿懿灰娏?,我們正在尋找?!?p> “小弟是被人抱走的?!被羝G霞連忙說。
“前面的我們已經(jīng)查清楚了,是七小姐偷抱著小公子走密道,到了節(jié)度使府外的一個小院子,后來你又走密道去追人。”
“對,是的,我逼著七妹開了密道。但是等我出了密道,正好看到一個女子抱走小弟?!?p>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霍艷霞努力的回憶:“她走得很快,我使勁追,出了城后……出城后……怎么昨晚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
“不是昨晚,這已經(jīng)是十多天前的事了。”成海說。
“什么?”霍艷霞不敢相信。
尹念沖她點點頭:“是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正月里了,初九。”
“那我弟弟不是被抱走很久了……還能找回來嗎?我家好不容易才有一個男丁?!被羝G霞追問。
“我們正在尋找?!背珊Uf:“我盡量恢復你的記憶,看看你那有什么線索?有點難受,你盡量忍一下?!?p> 霍艷霞點頭。
“小念,地芬花籽?!背珊诟溃骸澳隳煤?,我施術來強化,這種花籽有很強的清醒作用?!?p> 成海雙手結印,施展了復雜的術法,發(fā)現(xiàn)居然被霍二小姐彈回來了,他低語:“不成……”
“我的記憶無法恢復嗎?”事關小弟的去向,霍艷霞更著急。
“可以這么說,前面十五天,你的記憶被圍困了,就像砌了墻,而砌墻之人把前前后后時間都多占了些,所以失憶前數(shù)個時辰和恢復期數(shù)個時辰都包進去了?!?p> “……那怎么辦?”
“解鈴還須系鈴人。得找那個砌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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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海師徒和霍艷霞一起走回草堂。
臨近草堂,成海發(fā)現(xiàn)除了院子附近有一層薄薄的魔障,草屋顯然還另設了一重更強的魔障。果然有魔族在此。
草堂門開了,姓羅的那男子走出來,他上衣尚未扣好,露出結實的胸膛,頭發(fā)有些披散,少了大夫的穩(wěn)重之感,倒是多了幾分致命的邪魅吸引力,他沖屋里面囑咐:“你先多睡一會。我做好午飯再叫你?!?p> 里面的女子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他笑了一下,一轉身,看到一把鋒利的劍已經(jīng)對準了自己的脖子。定睛一看,一個作修行者打扮的青年男子和一個男裝少女,還有一個竟是自己前十天的“妻子”。這樣的人組合在一起,就意味著麻煩來了。
不過,麻煩總是躲不過。
他輕巧的往后一退,手中立刻出現(xiàn)了魔刀,上面盤曲的蛇似乎都繞著刀身在移動。他用魔刀隔開成海的劍,兩人在院中斗起來,刀劍相撞發(fā)出很大的沖擊波和聲響。
聲音驚動了屋內的女人,女子披散頭發(fā),衣冠不整的沖了出來,看到院子里的打斗,喊道:“夫君!”
這個女子正是早上在院子里行走不利落的人,但是現(xiàn)在她步履很正常。尹念連忙抓住她,對她說:“不要過去。你的丈夫是魔族人,你被騙了!”
“不要傷害他!”女子根本不理會尹念的說法,只沖著成海喊道:“他從來沒有害人!”
尹念還想勸她:“魔族之人有時候干壞事,不會告訴你的。”比如他現(xiàn)在就騙你,讓你當他的夫人!
原來是這樣,尹念忽然覺得想通了,原來這個魔族人圖新鮮,每半個月就去迷惑一個女人,不斷換妻子!這真是太過分了!
“他什么都告訴我?!蹦莻€瘦小的女人努力掙脫尹念,她說話時淚水也流了下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成海的劍已經(jīng)打飛了魔刀,穩(wěn)操勝券了,他的劍刺向魔族人時,女人沖了過來,緊緊抱住魔族男子,擋住了他的劍勢,成海連忙撤劍。
“都是我的錯,不要殺他。他只救人,從沒有傷害任何人!”女人回頭對成海說。
男人把她推向自己身后,不讓她暴露在成海的劍下。得妻如此,人生足矣。他看著她時,眼里一片深情,眸子也變成了紫色。
尹念帶著一臉糊涂的霍艷霞上前,說:“誰說沒害人?這個魔族人,至少害了她。”
女子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愛惜她的身體,沒有真正讓他碰她?!?p> 女子的話,尹念和霍艷霞都不明白,但是成海聽懂了。他的劍指向女子:“你,是妖是魔還是鬼?”
女子悲傷的垂下眼:“多年前曾經(jīng)是人,現(xiàn)在……是鬼?!?p> “……怎么回事?”尹念問,問出了成海和霍艷霞的心聲。
“現(xiàn)在的身體確實不是我的。我的身體四年多前已經(jīng)死了?!迸诱f:“你們且先聽我說完,再來論斷是與非。”
在成海和尹念看來,即使是妖魔,也并非一定要你死我活的,還不如解決問題。
但是霍艷霞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她才說:“聽什么聽,魔鬼哪有好的?”
成海和尹念兩人沒理睬霍艷霞詫異的目光,點頭表示同意。
現(xiàn)在五個人都坐在了方桌旁,每方一個人,只有魔族男子和他妻子坐在一起的,兩人的手交握著。
尹念輕聲問:“那你每半月?lián)Q一個身體?”
女子點頭:“我還是原原本本的全說了吧。我本是江南衢州的世家女,有次去游湖,湖面飄來一個油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