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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樓斷翎傳

第二十三章 長安一夢:雁塔

風(fēng)樓斷翎傳 雨闕 3657 2020-01-30 20:25:05

  古都,長安,月光帶著霜氣,打入慈恩寺塔頂小小的窗中。

  “一切有情,無始時來,于一切法處中實相,無知疑惑,顛倒僻執(zhí),起諸煩惱,發(fā)有漏業(yè),輪回五趣,受三大苦。如來出世,方便為說種種妙法處中實相,令諸有情知一切法非空非有。佛涅槃后,魔事紛起。部執(zhí)興,多著有見……”

  “踏踏踏”,幾聲粗重的拾級腳步聲打擾了柳沉滄讀經(jīng)的雅致。他略微皺一下眉頭,合上書頁,丟在油燈旁邊,起身站到樓梯口處,向幽深昏暗的通道下面望去。

  沙吞風(fēng)和何路通步履匆匆,由另外一名虬髯赭羅袍漢子在前面帶路,沿著樓梯爬了上來,抬頭迎面撞見柳沉滄,都是一愣,連忙躬身行禮。

  柳沉滄看了三人一會兒,揮揮衣袖退開,在席篾上坐定道:“嵩山孔孟儒學(xué)深厚,那也就罷了。沙幫主,你也算是個出家之人,難道就這么不禮佛祖嗎?”

  沙吞風(fēng)笑道:“柳先生笑話了,我西夏的僧眾所學(xué)佛理與這慈恩宗并不相干,乃是……”正說著,看見何路通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急忙住了嘴。

  柳沉滄瞥了沙吞風(fēng)一眼,見他藏在袈裟中的左臂無力地垂著,手腕似乎是用兩塊夾板夾住,便道:“看沙幫主這樣子,事情是沒辦成???”

  何路通躊躇一下道:“柳先生,這也不能怪我們辦事不力,實在是低估了青元莊大弟子的實力啊。”沙吞風(fēng)道:“是啊,我本來以為,既然那個尹忠身手一般,尹義和尹節(jié)就算再比他強(qiáng),也不會厲害到哪去,誰想到他……”

  “嘩”一聲,柳沉滄翻過一頁紙,沙吞風(fēng)和何路通連忙噤聲。柳沉滄道:“你的徒弟聯(lián)起手來,也只不過是打敗了一個看家護(hù)院的,就以為能對付得了人家的講武大弟子了嗎?”

  沙吞風(fēng)連聲道:“是是是,是晚輩疏忽了,還好柳先生有先見之明,讓何副掌門還有那個錢百虎跟著同去,可是……”沙吞風(fēng)拽拽何路通的衣袖,示意讓他先說。

  何路通道:“本來按照計劃進(jìn)行得好好的,沙幫主和錢百虎聯(lián)手正面對付尹義,我在外圍偷襲策應(yīng),眼看就要把他拿下了。結(jié)果打著打著,那個錢百虎突然起了疑心,說什么不打了,要先去青元莊調(diào)查調(diào)查清楚,結(jié)果就跑了?!?p>  柳沉滄似乎并不驚訝,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何路通道:“柳先生,您是知道的。嵩山派和青元莊素來交好,差點就結(jié)成兒女親家了。我跟尹義雖然沒有交過手,但是也見過好幾次,因此不敢用全力,怕被他看出破綻,所以……”

  “所以就讓他跑了?”

  何路通連忙躬身,正要解釋,柳沉滄卻抬頭看著那名赭羅袍漢子道:“葉斡啊,他青元莊有忠孝節(jié)義四大弟子不假,你可也是我血鷹幫四路堂主之首,難道也斗不過他嗎?”

  葉斡單膝下跪,低頭道:“弟子無能,雖然拼盡全力傷了他,但確實略遜一籌?!?p>  柳沉滄快步走到葉斡的身邊,沉默許久,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罷了,也怪我當(dāng)年對你們疏于管教。近來幫中事務(wù)繁多,你的碎風(fēng)堂又是四堂中樞,少不得是荒廢了,以后還要兩邊兼顧才是。起來吧?!?p>  葉斡謝過,站起身來,側(cè)立一旁。

  何路通和沙吞風(fēng)原本極為忐忑,眼見柳沉滄卻并不生氣,心中稍微安定一些。何路通大膽道:“那柳先生,錢百虎的事情……”柳沉滄道:“不用管他,本來就只是擔(dān)心冷畫山出手會有些麻煩,才拉他一個進(jìn)來,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轉(zhuǎn)頭對葉斡道:“通知踏雪堂,讓燕常把東西都處理干凈,絕不能讓錢百虎查出一絲破綻?!?p>  葉斡點頭答應(yīng),走到小窗外,掏出一只短短的小哨,吹出嗚嗚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只通體漆黑的鷹隼像一片烏云一樣飄然而至。葉斡將剛剛寫好的一張紙條塞進(jìn)綁在鷹爪上的一個細(xì)竹筒中,摸著頸羽輕輕說了兩句。那鷹聽懂了一般點點頭,張開雙翼淹沒在了夜幕中。

  沙吞風(fēng)道:“柳先生,何必這般麻煩?直接殺了那個錢百虎,豈不更加簡單?”

  柳沉滄微微側(cè)過身看了沙吞風(fēng)一眼,微微一笑,卻徑直走過,高聲道:“周掌門既然已經(jīng)來了,又何必躲著呢?!?p>  樓梯口處傳來大笑聲道:“見笑見笑,我只是見這氣氛過于凝重,想等活潑些再上來而已,沒想到還是被柳先生發(fā)現(xiàn)了啊?!?p>  眾人都回頭,看見周若谷搖著折扇走了上來,身后跟著一名玄衣素裙的蒙面女子,雖然看不清樣貌,但身材高挑,足以讓人浮想聯(lián)翩。周若谷回身作揖道:“多謝呂堂主引路,一路以來多有照顧?!蹦桥硬⒉徽f話,只是微微點一下頭,便站到了葉斡的旁邊。

  柳沉滄看周若谷躊躇滿志,微笑道:“周掌門,你當(dāng)不會也令我失望吧?”

  周若谷收起扇子,看著沙吞風(fēng)和何路通道:“那就要看柳先生的期望有多少了,還要問問這兩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吞風(fēng)道:“周掌門,你這是何意?”周若谷道:“何意?我本來都要殺掉尹節(jié)了,可怎么又突然冒出個尹義來,身上還帶著傷,難道不是二位沒有把事情辦妥嗎?”

  沙吞風(fēng)一愣,啞口無言。何路通卻是不服道:“周掌門,你這話就沒意思了。你的武功遠(yuǎn)高于我二人,本來就應(yīng)該由你去對付尹義,我們?nèi)Ω兑?jié),要不是你非堅持這般分配,又怎么會有今日的局面?”

  周若谷笑道:“瞧這話說得,我不還是替您考慮?何副掌門憐香惜玉,連一個侍女都不忍心下手,那尹節(jié)也是個絕美的小嬌娘,難道何副掌門就不會手軟嗎?”

  這話是暗諷何路通因為凝煙放跑了斷樓和完顏翎一事,何路通大窘,卻無力反駁。柳沉滄道:“既是尹義尹節(jié)聯(lián)手,能夠脫身也不算奇怪。但周掌門既然來了,想必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敝苋艄鹊溃骸白匀徊皇?。雖然沒有殺掉尹節(jié),但卻搞清楚了她二人此次西行的真正目的。”

  柳沉滄“哦”一聲,看看那名女子道:“我的拈花堂都沒有查出來的事情,居然讓周掌門查出來了,這還真是讓我血鷹幫自慚形穢啊。”周若谷道:“哪里哪里,只是恰好從尹節(jié)身上拿到了一件東西而已。”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柳沉滄道:“這是尹節(jié)奉尹笑仇之命,打算交給華山掌門方羅生的親筆信,上面還有青元鐵令的紋章,請柳先生驗看?!?p>  柳沉滄接過信,拆開來看了一遍,哈哈笑道:“周掌門這封信,抵得過殺兩個尹義了啊。”柳沉滄將信疊好,交給那名女子道:“心兒,在堂內(nèi)找一個擅長模擬字跡的人,并一個善于易容的女弟子,在拂曉前務(wù)必趕來見我,就在此處!”呂心領(lǐng)命,收下信件離開了。

  周若谷拱手道:“柳先生果然智計無雙,在下佩服?!绷翜嬷t道:“哪里哪里,還是得益于周掌門神鬼手段啊?!?p>  兩人都是大笑,沙吞風(fēng)卻是摸不著頭腦,問道:“柳先生,信上怎么說?”柳沉滄道:“原來尹笑仇突然派出兩大弟子西行,是為了他那個寶貝女兒。這老頭子,倒也真沉得住氣,就派兩個人出來,消息瞞得鐵桶一般,若不是周掌門拿到這封信,還真不知道有此等事情。”

  何路通道:“他的女兒,就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尹柳小妖精?”周若谷道:“尹笑仇年近六十只有這么一個女兒,難道還能有假?”何路通道:“那可是為什么竟會走失了?”周若谷道:“這說來可就更加有意思了,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除了尹大小姐之外,另外三個,就是從嵩山那里走失的客人了。何副掌門,這次,你可以跟趙掌門交差了?!?p>  何路通大松了一口氣,連連道謝。柳沉滄道:“何副掌門,你沒有抓住尹義,我暫不追究??墒橇硗庖患钍?,你應(yīng)當(dāng)辦好了吧?”

  何路通道:“請劉先生放心,我已經(jīng)派人聯(lián)絡(luò)了華山派、關(guān)中紅門和藥王峰,消息也已經(jīng)散布出去了。不出幾日,他們就會齊聚華山腳下,把那些聞風(fēng)而來的女真韃子,斬殺殆盡!”

  柳沉滄點頭道:“好?!睋]一揮手,示意幾人可以下去了。何路通躊躇一下,又道:“柳先生,方才您說要找善于描摹字跡和易容的人,卻是為了?”柳沉滄道:“你會知道的?!?p>  何路通不敢多問,便和沙吞風(fēng)諾諾退下了。

  周若谷看二人離開,搖搖折扇笑道:“關(guān)西眾派,青元莊的千金,女真人。柳先生,這可真是一場好戲啊?!绷翜娴溃骸爸苷崎T難道不是如此想的嗎?”說著坐下了身。

  周若谷道:“確實如此,但是有兩個人,我覺得柳先生還是要留意一下?!?p>  柳沉滄道:“周掌門的意思是,那個金國公主和什么將軍?”

  周若谷道:“正是,不知柳先生可查到兩人些什么東西?”

  柳沉滄道:“那個完顏翎確實是阿骨打最小的女兒,這沒什么奇怪。至于那個叫斷樓的,說是什么大金第一勇士,懂些武功。此外,就是拈花堂查到,錢百虎曾經(jīng)放過他一馬,或許是和冷畫山有些什么淵源。怎么,周掌門知道些別的?”

  周若谷道:“柳先生說得不錯??晌疫€聽說,那個斷樓,是阿骨打一個不知從什么地方收來的義妹的兒子,可對這個義妹的來歷卻是諱莫如深,連金朝皇室之人知道的都甚少。先生覺得,這難道不值得……”

  柳沉滄揮手道:“好了周掌門,我對這些阿骨打的風(fēng)流韻事并不感興趣,你也不必再說了。若是有什么事,踏雪堂堂主燕常會協(xié)助你的?!?p>  周若谷見狀,也不欲再言,拱手作揖,想要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回身道:“這踏雪堂燕堂主我是常見的,碎風(fēng)堂葉堂主就在這里,拈花堂呂堂主方才也見到了。只是不知為何,晚輩與先生相交許久,卻從沒見過這殘月堂的柳丹堂主呢?”

  葉斡臉色一變,柳沉滄定定地坐著,并不說話。周若谷繼續(xù)道:“江湖傳言,殘月堂堂主柳丹便是您的親生兒子,不知……”

  “周掌門!”柳沉滄站起身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情?!?p>  柳沉滄的話語極為平靜,可眼中卻射出兩道冷光。周若谷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打了個寒戰(zhàn),躬身道:“冒昧了,冒昧了!”急忙走下了樓梯。

  隨著腳步聲漸漸消失,柳沉滄站在窗口,看著輕云掩映中那淡淡的明月,發(fā)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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