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xué)聚會那天是初五，是畢業(yè)以來聚的最齊的一次。本來設(shè)計只容納三十個人的包間一下擠進四十個人，好像又回到了畢業(yè)派對那天的激奮和熱烈。啤酒，飲料，小吃，源源不斷地搬進來。
這些人當(dāng)中混得最好的就是顧唯和林好了，顧唯現(xiàn)在是上市公司的老板，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日進斗金。林好當(dāng)了明星，大紅大紫，出了幾章銷量排行榜的專輯，也拍了幾部很有影響力的電影，年紀(jì)輕輕的，幾乎大街小巷都認(rèn)識她。
既然大明星參加同學(xué)聚會，那些曾經(jīng)的同學(xué)也會以她為榮，必須要和明星同學(xué)敘敘舊，林好性格依舊熱誠愛笑，完全沒有一點明星架子，還和老同學(xué)歡鬧成一片，豪氣萬丈的說一些葷段子。只有喬洋形同陌路地和其他同學(xué)坐在一起聊天。以前他可是最喜歡挨著林好獻殷勤了，一點也不避諱別人的閑話，大家都知道他對林好的心思。如今倆人見了面，卻沒了往日粘膩，大家都看出什么來了，只是大家都只裝聾作啞，只字不提，也沒人去掃興。
還有韋駿也在，顧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和他沒有任何交流。顧唯能和得來的人很少，在四十幾個人也就寥寥兩三個，以前籃球隊里的幾個男孩也會和他寒暄幾句，顧唯也只是場面上應(yīng)和而已。
過了一會，有人進來，手里提著一個蛋糕和一捧鮮花問道：“請問，哪位是娜娜?！?p> 林好舉手說：“我是?！?p> “這是你在我們店里定的蛋糕和讓我?guī)湍阍诨ǖ曩I的花?！彼f來一張票和筆客客氣氣地說：“麻煩在簽收人上面簽個字?！?p> 林好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娜娜”兩個字，把一束花抱在懷里，一只手提著蛋糕說：“謝謝你，辛苦了?！?p> 包廂里一干人面面相覷，一儼然一頭霧水。路晴問道：“你怎么成娜娜了？”
“這是我外號，使用方便?！?p> “這好漂亮的花，還有這蛋糕，今天是誰過生日嗎？”
林好故弄玄虛地笑笑，就是不說話，把蛋糕放在桌上，欣賞著這捧漂亮得能勾人的花。這是各種花組合在一起的，五顏六色的，相當(dāng)漂亮。
沒多久，門再次打開，來人是個女，還是個披著長發(fā)年輕的漂亮的美人。
路晴離門口最近，她看得很清楚這人的面目，當(dāng)即興奮地?fù)渖先ケё∷暗溃骸胺介海 ?p> 所有人都吃驚不已，怔怔地看著她。
方楹無奈地笑笑：“你快勒死我了?！甭非绫е毤毚蛄?，滿臉不敢置信地驚嘆：“天哪，那個黑瘦的小黑鴨變成白天鵝了?！?p> 方楹笑說：“你也是，美若天仙的大美女！”
林好把花遞給方楹，滿臉堆笑說：“生日快樂！歡迎你學(xué)成歸來?！?p> 方楹愣了一下，猶疑地把花接過來，問：“這是送我的？”
“當(dāng)然，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绷趾脧堥_雙臂：“來個久違的擁抱。”
有男同學(xué)在后面大聲起哄：“原來是班長回來，我們也要抱抱！”
林好回身掃了男同學(xué)一眼：“你想得美?！彪S即跟方楹說：“先玩一會，再切蛋糕?！?p> “謝謝你呀林好。”方楹沒想到她這一回來就有這么大的一個驚喜。自從媽媽去世之后就沒再過過生日了，也沒幾個人記得。
方楹走到沙發(fā)上去坐的時候看到了顧唯，顧唯一時沒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方楹只是平淡地朝他微微一笑，他才如夢初醒，竟突然一激動就變得口拙，也只能對她點頭一笑而過。沒有語言交流。昔日關(guān)系親近的兩個人也變得如此生疏，以前大家都喜歡喊她顧嫂現(xiàn)在也沒人好意思再喊了。
喬洋主動給桌上的杯子全部倒?jié)M了，然后酒端起一杯舉起來吆喝：“來來，大家都把酒酒杯舉起來，給班長慶祝一下。”
一干人紛紛端著酒杯，熱熱鬧鬧地和方楹碰杯：“祝班長生日快樂！歡迎回歸！”
“謝謝大家！這杯我喝了，你們隨意?！狈介憾酥票斓匾伙嫸M。酒過三巡，重逢酒喝過后，幾個昔日親近的美女坐在一起聊天，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點歌唱起來，后來路晴去給林好點了一首鎮(zhèn)壓全場的金曲。她絕對是個專業(yè)歌手，唱功非常好。雖然今天說是同學(xué)聚會，但方楹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心力，她今天生日，去年研究生畢業(yè)，這次回來也算是學(xué)成歸來。
方楹只坐在沙發(fā)上認(rèn)真地聽他們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后來林好給她點了一首“香水有毒”拉她起來唱，還吆喝大家鼓掌歡迎班長唱兩首。
盛情難卻，方楹看大家都玩得很興奮就沒拒絕，拿著麥緩緩唱起來：“我曾經(jīng)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為他保留著那一份天真，關(guān)上了愛別人的們，也是這個被我深愛的男人，把我變成世界上最笨的女人，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dāng)真……”前奏是低音舒緩，方楹開口緩緩地低吟淺唱，歌詞有點曖昧，方楹唱著唱著忍不住笑場，她硬著頭皮唱下去，唱到高潮部分一干人萬眾一心般配合大合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該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一邊唱一邊低低地笑。一曲完畢，大家還意猶未盡，嚷嚷著叫方楹再唱一首，方楹給自己點了一首維塔斯的俄語“星星”方楹最喜歡的一首歌，這首歌有太多含義在里面，歌詞意境深遠，在異國他鄉(xiāng)孤獨的八年這首歌陪著她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
很多次都在問自己
同樣的問題
這一生我的意義會是什么
云起云涌為何這般漂浮不定
震風(fēng)陵雨為何這般翩然而至
茍活于世
你自我的活著
我向著你的世界飛入云端
我卻沒有翅膀怎能高飛
繁星閃爍
召喚著我
盡管我們近在咫尺
卻又是那般的遙不可及
不知道我
是否會有足夠的勇氣
決然的離你而去
我仍會等著你
但也會邁向新的旅程
為了夢想和希望
在震撼人心的歌聲里，已有人悄悄淚眼模糊，有人思緒已飄遠，歌詞的美妙之處于往往讓人產(chǎn)生共鳴。
方楹知道，八年前她的一轉(zhuǎn)身，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她學(xué)了很多知識，見了很多世面，認(rèn)識了很多不同人種，學(xué)會了不同的語言，可是她還是不快樂。如今她滿腹經(jīng)綸，可她用了一雙清潤的眼睛為代價，在生死攸關(guān)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再多的知識遠不如一雙健康干凈的眼睛重要。
方楹站在洗手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連她都覺這一雙眼睛是充滿哀傷的，她再怎么笑也無法遮住它的晦暗。鏡子里，方楹看到韋駿也從廁所里走來洗手池。他打開水龍頭低頭洗手卻跟方楹說話：“我還欠你一個道歉?！?p> 方楹不動聲色：“你為什么要道歉。”
“后來的很多年，你就沒有一想到我就咬牙切齒嗎？”
“當(dāng)時我真的挺怕你，可是后來偶爾想起，覺得也沒什么?！?p> “你這么多年一個人在國外過得好嗎?”
方楹這才訝異地扭頭看他，她真沒想到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渾蛋居然有一天會心平氣和的以這種友好的態(tài)度問候她。
“挺好的”她說：“一直在讀書，沒什么不好?！?p> 韋駿也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說：“是真的好嗎，你這雙眼睛好像不會騙人?！?p> “我換過眼角膜，這雙眼睛不是我的?！?p> 韋駿直接愣住了，半疑半信地打量著她。
方楹回到包廂的時候，有幾個男同學(xué)已經(jīng)喝醉了癱在沙發(fā)上，喬洋也醉得不省人事，后來大家都走完了，只有方楹，喬洋，顧唯，林好四個人在落在最后，因為林好也醉得迷迷糊糊，有時候不知道她口齒不清地嘰咕啥。方楹留下來照顧林好，顧唯留下來照顧喬洋。這里兩個醉鬼醉得意識不清，兩個清醒的人不經(jīng)意目光相觸，又不著痕跡地快速移開視線，這樣的氣氛無端有中詭譎促狹感。
靜默了半晌，顧唯才低沉地說：“你什么回來的。”
她說：“我小年夜就回來了。”
“回來怎么沒告訴我。”
“怕打擾你的生活。”
顧唯緩緩?fù)铝艘豢诔林氐臍庀?，局促不寧地別開炬熱的眸光，沉聲說道：“我以為你讀研繼續(xù)考碩士?！?p> 其實已經(jīng)讀了半年的碩士，后來自主退學(xué)了，不過她覺得沒必要告訴他。
“我把林好帶回我家住一個晚上”方楹看著兩個麻煩的家伙說：“喬洋就交給你負(fù)責(zé)了?！?p> 這時顧唯的手機響了，顧看著顯示的號碼微微遲疑了一下才接。
包廂里停掉了音樂，安靜得可以聽到從手機話筒里隱隱約約傳來女孩的聲音，方楹即使不特意去聽也能從顧唯的語氣，內(nèi)容和表情判斷對方身份。見顧唯倉促地結(jié)束通話方楹也不去關(guān)心打電話給他的那個人是誰。
初八的那天，方楹和林好一塊去格林小鎮(zhèn)探望蘇老師，沒想到這么湊巧撞了個尷尬，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尷尬，是非常非常的尷尬。
當(dāng)時顧唯和他媽媽以及他的女朋友也在，他們一大家子熱鬧得不得了，簡直就是合家歡啊！方楹和林好本來想給蘇老師一個驚喜，結(jié)果兩個女孩被那場面給嚇到了，更顯得她們兩個是多余的不速之客。
但蘇老師見到方楹和林好還是非常高興的，方楹怎么說也是他的得意門生以及最喜歡的學(xué)生。
蘇老師和蘇師母很熱情好客地招待兩個女孩，水果糖果餅干茶水像擺售似的堆在他們面前，蘇老師一臉和藹地笑著說：“我已經(jīng)帶了兩批畢業(yè)生，特別是帶你們這批人才輩出，四十個學(xué)生，有幾個考上了重點，林好也考上了最好的藝術(shù)學(xué)院，現(xiàn)在事業(yè)騰飛，我們家蘇澄可喜歡你了。”原來蘇老師現(xiàn)在還是跟班主任。
方楹頓時羞愧地紅了臉，說：“現(xiàn)在混得最可憐的就是我了，我們班的同學(xué)當(dāng)大老板的大當(dāng)老板，當(dāng)明星的當(dāng)明星，當(dāng)CEO的CEO，結(jié)婚的結(jié)婚，我連工作都沒著落。”
林好笑道：“誰讓你學(xué)習(xí)這么好，當(dāng)初你不是說的嗎，你都承認(rèn)你自己是個只會讀書的呆子，怪不得別人混得比你風(fēng)光?！?p> 蘇老師對方楹說：“不急，還年輕，現(xiàn)在開始計劃也不晚，你想過將來要做什么嗎？”
方楹不假思索地說：“我想教書。”
師母這時從廚房里出來：“方楹你也要當(dāng)老師，你是要繼承蘇老師的衣缽啊？”
方楹說：“哪敢和蘇老師相提并論，我只想當(dāng)個小學(xué)老師?！?p> 蘇澄聽見這番話后興高采烈地蹦到方楹面前說：“方楹姐你要當(dāng)老師的話，要不你去教我們班，我們班一個女老師都沒有，男同學(xué)上學(xué)都沒勁?！?p> 蘇澄今年已經(jīng)上五年級，性格天真爛漫，童言童語說洋話，一下子就把大家逗笑了，方楹很喜歡蘇澄，很愛惜地摸摸她柔軟的頭發(fā)，笑著說：“可你已經(jīng)上五年級了，我去教你們班也交不了多久?。俊?p> “那你可以跟班啊，我上初中你就教初中，我上高中你也教高中。”
顧媽媽說：“澄澄是要把方楹姐姐吃定了嗎？”
蘇澄竟誠實的點頭：“是的，我覺得方楹姐很漂亮，而且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p> 顧媽媽說：“那你要得努力才行，以后才能趕得上你方楹姐，她可是每年考試都第一的。”
蘇澄想到自己的成績一直在中游徘徊，瞬間沮喪：“哇，這有點難度?！?p> 方楹循循引導(dǎo)：“沒關(guān)系，你可以在自己的興趣愛好方面認(rèn)真努力。林好姐姐雖然學(xué)習(xí)成績不是最好的，但她比我更厲害，這都是離不開她的努力的。”
正如路晴，她以前學(xué)習(xí)一般般，但她有外語天賦，現(xiàn)在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翻譯官。
蘇澄經(jīng)常跟遠在國外的方楹通電話和視頻，即使不見面?zhèn)z人的關(guān)系也很好，蘇澄打心底也喜歡她，坐這半個小時，她經(jīng)常有話跟她說，也因為好奇會問問國外新鮮的人和事，方楹每次都不厭其煩地和她談?wù)摗?p> 顧唯大多數(shù)時候陪在倪露身邊，幾乎很少開口說話，他向來是個話少的人，大家也都覺得習(xí)慣了。
他們顧家一大家人待會要家庭聚餐，方楹和林好呆了沒多久就匆匆道別，蘇老師和蘇師母蘇澄都要挽留的意思，但看顧唯他女朋友在倆人也不好留下來。
方楹離開之前把從法國回來帶來的禮物交給蘇師母。另外一份方楹親自交給蘇老師。
離開的時候是顧唯送她們出門的，林好一向跟顧唯話多，反而方楹這次好像跟顧唯沒什么可說的樣子。
“你女朋友挺不錯的”林好隨口問問：“準(zhǔn)備什么時候請我們喝喜酒?！?p> “現(xiàn)在還沒定?！?p> “有空我們幾個聚聚，你回去吧，不用再送我們了?！?p> 倪露察覺到顧唯自從在他舅舅家回來后就不太對勁，以前的沉默是性格問題，如今沉默加上沉默更加顯得反常?；丶液笏粋€人在書房里對著電腦出神，倪露幾次以端茶送水，端水果為由進書房，她都忐忑地想開口問他。
以女人的直覺反應(yīng)，倪露感覺方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跟顧唯舅舅一家關(guān)系都很好，就連顧媽媽都對她敬幾分，從這方方面面來考慮，顧唯應(yīng)該是跟剛從國外回來的方楹見面后狀態(tài)就不對。她幾乎可以確定顧唯和方楹過去有過什么。心愛的男人因為別的女人魂不守，倪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堵得慌，而且莫名有種危機感。她幾次想問問顧唯尋找答案，可她怕跟倆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guān)系一不小心就因為自己的輕舉妄動而破裂。倪露幾次情緒躁動不安的時候都躲在一邊深呼吸調(diào)整心情，小不忍則亂大謀，靜觀其變，她就是想要問清楚也得找個最好的方式和時機跟他談?wù)劇?p> 倪露在客廳里心不在焉地看電視，時不時心情復(fù)雜地看向書房的門。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唯才從里面出來，拿了一件外套穿上，倪露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已經(jīng)天黑了，你要出去嗎？外面好像下雪了?！?p> 顧唯沒有看她，淡淡地說：“嗯，我出去一會，如果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p> 倪露看著拿到門關(guān)上，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隔絕開，看不透，摸不透，卻令人絕望。偌大的房子里，沒有了他也是冷冰冰的令人感到絕望。
房子里開了暖氣，倪露卻莫名感到很冷，是一種孤獨的冷。電視劇里還放著她喜歡看的電視劇，平時都喜歡追劇，可今天晚上她一點也看不進去。時間已經(jīng)過了九點半，距離他出去已經(jīng)兩個小時，倪露把電視關(guān)掉回房間，躺著床上翻來覆去的，顧唯在家的時候他會把床捂得很暖，倪露覺得睡得好舒服，她今天晚上一個睡好冷，自然反應(yīng)地卷著身子睡。
顧唯到了十一點回來，倪露聽到開關(guān)門的動靜就從房間里出來，顧唯沒有開燈，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幾乎要隱沒在黑暗里。倪露把燈打開走到他面前，還聞到了一身酒味，他單手撐著額頭俯在腿上。
“你喝酒了嗎？”
“我沒事”他沒動，淡淡地說：“你先去睡吧，我在這坐一會。”
“你是不是因為有煩心事”倪露語氣轉(zhuǎn)冷：“你在你舅舅家狀態(tài)就不對了。”
她是個有什么煩惱不吐不快的人，她不喜歡一股悶氣憋在肚子里，顧唯的反常她已經(jīng)憋了一個晚上了，天知道她憋得有多難受。所以她要趁這個時候讓他把話說清楚。但同時她怕激化矛盾，于是她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問：“顧唯，我看出來你媽媽和你舅舅他們對方楹很不一般，你可告訴你們的關(guān)系嗎？”
顧唯沒打算瞞著，如實告訴她：“方楹她是我高三的同桌，我跟她同班的那一年也是我復(fù)讀的一年，我學(xué)習(xí)一直不好，而方楹的成績一直很好，我能考上重點大學(xué)都是有她的幫助，可以說，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p> 倪露聽明白了，這么說來那個方楹和顧唯有很深的淵源，可倪露還是不覺得不對勁，事情不僅于此，便繼續(xù)問：“你是不是喜歡她?！?p> 顧唯某跟神經(jīng)像被攥住了一樣緊繃著。如果以前他想不明白的答案，倪露此次親口問他這個問題，答案已經(jīng)很清晰明朗，他的確太過在乎方楹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但他對她在乎的程度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只是倪露才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當(dāng)她面告訴他喜歡另一個女孩。
顧唯在沉思和掙扎的時候倪露已經(jīng)在他的眼神里得到答案了，一種恐懼感從腳底滿到頭頂，眼淚不由地涌出來，沉痛地低吼道：“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倪露是第一個在他面前哭泣的女孩，顧唯看著那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接連往下掉，心里像被針扎一樣有一絲絲的痛。這一幕也讓他想起方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她性格很要強，那天被人欺負(fù)她心里一定是既害怕又脆弱的，那從右眼留下的一滴珍貴的淚水是她徒勞的強忍的，他依稀記得那倔強的嘴唇緊緊地咬著卻不受控制地發(fā)顫，但她始終沒哭。那時候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怎么關(guān)心一個人，更不懂得怎么如何愛一個人，他竟也不懂那個外表強悍的女孩其實心里是非常脆弱無助的孤獨弱小的女孩，如果那時候他懂了也許就不會讓彼此錯過。且她為他付出的一點一滴都是她對他的希冀，那時候他為什么可以笨到忽視她的心意。
他想過要等候，也想過去尋找，可一個有意躲避的人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意義呢。事實上忙碌了這么多年一些念想也隨著流年漸漸淡了。倪露帶給他的快樂和關(guān)心讓他心動了，他喜歡倪露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孩，他不是沒想過妥協(xié)，不是沒想過給她一個家，可倆人明明在一起了為什么他總覺得心里還是空蕩蕩，像少了什么東西，怎么做都無法豐滿起來。他究竟為何對自己的人生這么困惑徨然，掙扎了這么多年都沒辦法找到答案。直到方楹回來，他終于找到答案，可他既懦弱又無奈，心里被再多的思念和情緒纏繞他都想不到最好的解決方法。
方楹是在餐廳和蕭風(fēng)黎子容吃飯的時候遇到的程蘊。還是他最先看到的她。方楹對第一個曾經(jīng)不厭其煩地追求自己的帥哥是印象深刻的，方楹對程蘊沒有男女之情，但對他并不反感，可以當(dāng)成普通朋友來發(fā)展。
第一次見面留了聯(lián)系方式，第二次見面一起吃飯，第三次見面一起看電影，是程蘊主動約的，但方楹沒拒絕，看的是一部文藝片，方楹開始看得很認(rèn)真，可看了一半就睡著了，等電影結(jié)束了程蘊才叫醒她。
“是電影不好看嗎？”他問她。
方楹搖頭一笑，一臉歉然：“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太好，我看一樣?xùn)|西連續(xù)看的時間太長眼睛會不舒服，所以只好閉眠緩解。”
很多高學(xué)歷的人都有不同程度近視，眼睛不好，程蘊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釋然道：“沒關(guān)系，我之前不了解，你能答應(yīng)跟我一起看電影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p> 程蘊把送方楹送到小區(qū)門外，方楹要走進小區(qū)的時候就看見了林好，她帶著一頂鴨舌帽，戴著口罩，方楹只消看她身材的形態(tài)就認(rèn)出了她：“你在這干嘛呢？”
“在等你呀”她雖然戴著口罩，但一雙漂亮的眼睛會笑的：“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呀，遠看模樣挺不錯的喲！”
“程蘊”
林好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噢……我想起來了，文科才子程蘊”她笑得大有意味地拍拍方楹的肩膀：“你們什么時候碰上的，這么晚才回來，干嘛去了?！?p> 方楹面無表情地說：“上次在餐廳里吃飯碰巧而已，今天晚上他約我去看電影了?！?p> 林好捕捉到詞句里的重點：“你答應(yīng)他去了，這家伙還真專情，都隔那么久了還惦記著你，如果他跟你表白了你會不會答應(yīng)?！?p> 回到家了，方楹熟門熟路地去打開燈，房里驟然明亮起來，她說：“我答應(yīng)他前提是要先了解他，我現(xiàn)在連他性格脾氣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
“這么說你想談戀愛了？”方楹陷入沉思，林好深深地探究她的眼睛：“你確定嗎？我知道你心里是有顧唯的，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女朋友，但你可別因為一時賭氣就隨便找個人代替他呀?！?p> “我最愛的人不可能屬于我的了，但我還是要過我的生活”方楹的訥訥的表情有微微變化：“如果他真的現(xiàn)在就跟我表白，可能我還是很糾結(jié)的?！?p> 林好儼然把方楹的家當(dāng)成自己家一樣，她說她晚上要住這里，方楹幽幽打量著她說：“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家里就一張床，你不介意就行。”
林好笑吟吟地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小楹楹，你真好?！?p> 方楹皺眉地推她腦袋：“你別惡心了，你就沒心事跟我說嗎？”
林好篤定：“我知道你不會這么八卦的。”
方楹的確不是八卦的人，她很少過問別人的私事，雖然林好是閨蜜，既然不想說方楹也不好勉強。
“你不會把那些狗仔隊私生飯都招來吧?！?p> 四人黨聚餐那天是在晚上，地址定在餐廳的包廂，只是遺憾的是四個人再聚在一起同一桌上吃飯氣氛有點硬邦邦的，林好和喬洋變得陌生，顧唯和方楹尷尬，林好和顧唯嘰嘰喳喳，方楹和喬洋聊天，方楹尷尬，因為喬洋實在忙，電話一會來一個一會來一個，方楹經(jīng)常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被迫停止，不過方楹并沒有責(zé)怪，喬洋接電話并沒有避諱，而且說的都是工作的事，他現(xiàn)在在他爸公司上班，因為職位擺在那，業(yè)務(wù)繁忙也是理所當(dāng)然。喬洋倒是性格變了很多，笑容少了，話也少了，在電話里跟人說話經(jīng)常用敬語，他的確成熟穩(wěn)重了很多。
后來喬洋有問到方楹回國后的打算。方楹說：“我想教書?！?p> “要當(dāng)老師呀，那有中意的學(xué)校嗎?！?p> 而方楹的回答令人吃驚不已，她說：“我想去貧困山區(qū)支教。”
林好反應(yīng)很大：“什么？你要去那種貧困地區(qū)支教？那里條件那么苦，上個廁所都不方便。你好歹是美國名校大學(xué)畢業(yè)，法國研究生畢業(yè)，人家恨不能往城市走，小學(xué)初中文化的都不愿意去那里當(dāng)老師，你倒好，盡把自己往山旮旯那里送，這跟流放有什么區(qū)別？”
方楹不以為然：“就是因為誰都不愿意去那教書，那些貧困地區(qū)教才會導(dǎo)致教員貧乏，這是我打算去那里的原因?！?p> 林好氣到?jīng)]話說，只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你還真是回來報效祖國的。如果只想把自己的人生定格在一個看不到出頭小山村里，何必讀這么多書呢?！?p> 喬洋目光冷淡地看向林好：“這樣說就不對了，讀這么多書不一定是為了融入物欲橫流的世界，只在于自己的精神豐滿而已?！?p> 林好冷笑：“呵呵，原來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膯躺贍斶@么高風(fēng)亮節(jié)呢?！?p> 氣氛直降到冰點，顧唯扭轉(zhuǎn)局面：“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思想當(dāng)然也會不一樣，不能把個人的價值觀強加于人?！?p> 林好冷著臉看向顧唯：“那我問你，如果你女朋友去那兒，你會放棄一切去找他嗎？”方楹一旦真的去那里，她會失去很多很多，說不好對她窮追不舍的程蘊都失去了。
“林好”方楹看到顧唯臉色有點難看，尷尬地阻止她繼續(xù)說，悻悻然道：“其實我并沒有什么偉大理想，我也只想平平淡淡地過一生而已?！?p> 林好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差點被踢倒，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期期艾艾好朋友：“平平淡淡？既然你想平平淡淡你何必要回回考第一名，你考六十分不好嗎？既然喜歡平平淡淡，你何必去幫一個吊車尾考清華，你有空睡睡覺，看看帥哥不好嗎？既然想喜歡平平淡淡，你去什么美國法國，中國有大把能讓你平平淡淡的工作。既然你自甘平庸，我也管不著你，你愛怎樣就怎樣，我懶得理你！”
林好大大發(fā)泄一通，氣呼呼地大步流星走出去，方楹顧不上難過就追了出去，林好走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停車場開車走了，方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單薄的身子在路邊像一棵樹一樣定在那里不動，心里五味雜陳。
身邊這么多人，又有誰知道她才是精神上最孤獨的，她想要的不過是安穩(wěn)的生活和能讓人溫暖的愛情，可是這世界上誰能給她，誰能理解她，既然誰都不能給她，她自己去找，哪里都一樣。
顧唯從餐廳里追出來，就看見方楹一個人孤單地站在停車場入口路中央不動，像個茫然失措的小孩。后面有車來，狂按著喇叭她像聽不見一樣，顧唯跑上去把她拉到邊上，車?yán)锖軟]風(fēng)度的人沖著她罵罵咧咧，還罵她神經(jīng)病，腦子有病，找死之類的，顧唯冷冷地往車?yán)锏闪艘谎?，那人才訕訕閉嘴。
顧唯抱著她胳膊打量著她：“你沒事吧?！?p> 方楹搖頭不語，但她臉色不太好，沉默地轉(zhuǎn)身就走。
顧唯跟著他走，把手機遞給她：“你手機落在包廂里了?！?p> 方楹接過手機，輕聲說道謝：“謝謝！”
“我們就只有謝謝這兩個字了嗎？”顧郁悶地說：“為什么我們會變成無言以對的地步。”
“你就不懂我們要避嫌嗎？”她一跟他說話都是面色冷淡的。顧唯拉著他的手走到停車場，打開車門把她塞進去副駕駛，用力關(guān)上車門又繞到駕駛座，干脆利落的系上安全帶，看了方楹一眼說：“你也系上?！?p> 豪華的酒店房間里，方楹惱火又困惑地看著顧唯：“你有病吧，你把我?guī)磉@里干嘛？”
顧唯喘了一大口怒氣：“有病的是你，你哭一次就這么難嗎？”他不喜歡她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喜歡什么都要強忍著。
方楹愣住，嘴唇緊抿著。他也沉痛地看著她：“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我也知道你不開心，可為什么你總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你這樣子讓我很心疼?！?p> 方楹依舊很平靜地看著他，眼睛卻是干澀得不舒服，她心里很受傷，但她眼淚一滴也流不出來。
靜默了好久，方楹才緩緩開口：“我不能流眼淚，我眼睛會痛?！?p> 顧唯抬手捧著她的臉，低頭細細看著她的眼睛，發(fā)現(xiàn)她以前這雙清澈干凈的眼睛，笑起來像月牙一樣彎彎，好像有光芒緩緩流動，現(xiàn)在卻變得有些黯淡，像被污染過的湖泊，心里突然難受起來，沉沉地問：“這是怎么回事?！?p> “我有一段時間因為重度失眠，睡不著的時候我就一直看書，后來因為用眼過度引發(fā)的眼部疾病，正好那時候抵抗力下降，引發(fā)眼部疾病，不得不換掉眼角膜。雖然做了眼角膜手術(shù)，但沒什么影響，只是我眼睛本身有點毛病，容易感到不舒服?！?p> 聽她說這番話，顧唯既是驚訝又是心疼，沒想到她在國外發(fā)生這么嚴(yán)重的事。生病的時候就這么孤苦伶仃的渡過，她為什么一點都不告訴他，還和他斷絕一切聯(lián)系。
“為什么你一點都沒跟我說，為什么也不聯(lián)系我，你知不知道我經(jīng)常打電話給你，卻沒有一次是打得通的?！?p> “告訴你又怎樣，你已經(jīng)有女朋友，我老是纏著一個已經(jīng)有女朋友的男人算是怎么回事?！?p> 顧唯最后哽咽地抱住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方楹只有在他懷里的那一刻是放松的，便情不自禁伸手抱著他的腰，把臉貼在溫暖的胸膛里，靜靜地享受此刻的安寧，聽著他心跳的聲音，聽著他從喉嚨里發(fā)出的驚嘆。
沒想到美好的時光總是這么短暫。突然一陣突兀的鈴聲掃興地驚天動地響起來，顧唯郁悶的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號碼遲疑不接，方楹也猜出他心里正左右為難。
她離開他懷，抱后退兩步，說：“接吧。我先走了！”
她的每一個含淚轉(zhuǎn)身都是毫無退路的。就像媽媽一樣，有一對風(fēng)光的父母，卻沒有好的人生，她也是如此，她活成別人羨慕的樣子，卻活不成自己想要的生活。
林好還在生她的氣，方楹打電話給林好的時候是關(guān)機的。以前在一起不是沒有過冷戰(zhàn)，但林好這次真替方楹感到失望。她從小就這么努力要強，什么都要爭取做到最好，可現(xiàn)在竟然自暴自棄，如果不是自虐誰會去那種地方找苦吃。
林好近幾年來事業(yè)心很重，滿世界飛來飛去的參加節(jié)目和工作，幾乎沒把一點點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面。一個只瘋狂賺關(guān)注量和吸眼球的美得無法形容的女人往往讓人覺得只可遠觀不可褻瀆。
每次林好出現(xiàn)在某一訪談節(jié)目上，喬洋當(dāng)著父母的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張美麗動人的臉看。喬爸爸看那些都是無聊的閑嘮，見兒子看得正專注不屑地說：“你一個從小到大只愛看動畫片幼稚的人什么時候換口味了，竟然這種節(jié)目看得這么認(rèn)真，是不是看人家漂亮，都要二十七了，竟然沒談過戀愛，光看著人家就能飽了？”
喬洋沒有任何辯解，只是面無表情的說：“她是我高中同學(xué)，我那時候就把她當(dāng)成我的目標(biāo)，可她的目標(biāo)是最光亮的地方?！?p> 不知何時起，最近的喜歡變成最遙遠的愛——不知何時起，單純美好的時光變成沉重的離別和哀嘆。
回憶總是美好的，只是當(dāng)時迷迷糊糊。
當(dāng)初他喜歡犯賤地扯她辮子，不要臉地跟在她身后，傻傻地說她不夠漂亮；因為那時候彼此親近，以為怎么打擊她她都不會走的，每次一扭頭就能看見她。有時候不小心踩到她的鞋后跟，把鞋子踩掉，她就氣得要踹他，他跑，她追，當(dāng)時覺得這女孩太彪悍了，他希望她可以溫柔一點?，F(xiàn)在回想起來，如果還可以彼此追逐打鬧，因為意見不合激烈爭辯不溫柔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今她足夠聰明，足夠溫柔，足夠優(yōu)秀，他卻無福消受她的好，她足夠璀璨奪目，卻不會照亮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