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小城里,四季分明,冬天極冷,夏天又酷熱。正值炎夏,走在門庭若市的街道上,風(fēng)里帶著一絲絲燥熱,這是適合在室內(nèi)吹空調(diào)的季節(jié)。夜幕下的城市,華燈初上,熱鬧嘈雜,街上逛街的人依舊熙熙攘攘,有不少的情侶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穿梭而過。
顧唯看著娉婷清瘦的背影,想起畢業(yè)聚會那天晚上方楹喝醉后迷迷糊糊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不是心里沒有一點想法。
可他暫時沒有太多的選擇,方楹,林好,喬洋,他們都一樣。
他們必定要走自己必然要走的路。四個人,四個不同的方向。
這是他們這個年紀不得不面對的過程。
對于方楹,他欠她的東西可能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如果沒有他,他不會有這一日的風(fēng)光。不過短短一年里,方楹無形中改變了他很多。
說起復(fù)讀的這一年里,從一開始,他他心從理上排斥和所有人交流,大腦好像也同時排斥任何人說的話。
方楹陪著他復(fù)習(xí)的兩個學(xué)期里,他自然而然地和喬洋他們熟絡(luò)起來,大家在一塊復(fù)習(xí)的時候,總有吵吵鬧鬧和笑聲,不經(jīng)意地營造出一個很輕松的學(xué)習(xí)氣氛,所以那兩個學(xué)期,基本上是一邊玩一邊復(fù)習(xí)。
下意識摸口袋里的咽,煙癮又犯了,他有打算減少抽煙的打算。手決絕地離開香煙和打火機。彷徨地看著遠處無盡伸延的柏油路,五顏六色的流光在眼里跳動。
他突然對方楹說:“這或許是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了?!?p> 方楹還像以前那樣,站在他旁邊,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話多了。
“你之前為什么會不開心?”顧唯一直想問這個問題,怕冒昧沒敢問。
方楹沒勇氣直視自己內(nèi)心的騷動心思,模棱兩可地說:“醫(yī)生說我是心理上出問題,可能壓力太大,不過現(xiàn)在想開了點?!?p> 顧唯半信半疑,但也沒有繼續(xù)追問:“你真的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嗎?”
“嗯,從上初中學(xué)地理之后,地理老師總不厭其煩地跟我們講一些我們從來不知道的地方,一些地方的地理坐標,地理氣候,每個地方的特別之處,還有一些地方有趣的人文風(fēng)情……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覺得一個地方就像一個國度,我對那些遙遠的國度充滿向往。我想去更多的地方,更遠的地方,我想了解更多的東西。”
顧唯忽然想起曾經(jīng)在她家看過一本《風(fēng)景名勝》的雜志。同桌的一年里經(jīng)常見到她看一些關(guān)于地理風(fēng)光類似的資料和雜志,從細節(jié)上可以看出她對山川美景感很興趣,對遠方的大千世界抱著無限憧憬,這也許這是她出國念書的原因吧。
過步行街,街上擺了各樣各式的小飾品,方楹一顆少女還蕩悠悠的,一雙眼睛走馬觀花地東看看西看看,見好看的她還走進多看幾眼,看了又走。走到賣家居裝飾品小物件的一個攤位上,方楹目光突然定在一對做工精細的一對小胖兔上舍不得挪眼,她拿起來仔細地看著,發(fā)現(xiàn)是一種木頭雕刻出來的,做工細致,耳朵和鼻子是用一種紅色顏料涂的,小胖兔看起來特喜氣可愛,方楹看后更愛不釋手,便問老板這一對多少錢。老板一雙做生意特有的奸滑狡黠的眼睛看著她面不改色地伸出五個手指頭說:“五十塊錢?!?p> “這么小的東西也要五十?你這是銀做的嗎?”方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些小攤販最擅長獅子大開口。
因為是昂貴的樺木制作出來的,這種木材不會變形,也不容易壞,老板最便宜就只能讓十塊錢,方楹還是嫌太貴沒舍得買,轉(zhuǎn)身就走,顧唯見她真的喜歡就把這兩只兔子買了下來。
方楹將兩只小東西握在手里細細的看,想著還是覺得替顧唯肉疼,跟顧唯抱怨道:“老板宰人,你也讓他宰?!?p> 顧唯笑:“既然你喜歡,多花這么點錢也不算什么。就當是我送你稱得上漂亮的禮物吧?!?p> “謝謝你,我很喜歡?!辈皇且驗閮r錢上的珍貴,而是因為是他送的所以顯得珍貴。
這是空前第一次有男孩送她東西,雖然只是講價四十塊錢買來的木刻小物品,但方楹拿在手里覺得很歡喜,這已經(jīng)超乎金錢的價值。
走了一會,把她送到家樓下,顧唯停住了腳步,說:“我就送你到這里,不送你上去了。”
方楹回頭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此時四目相對,煙波浩渺,心底暗流涌動。靜了半晌方楹才說:“你不能送我到家門口了嗎?”
他陪她上去了,到了門口,方楹又不甘心了,用純良無害的姿態(tài),得寸進尺地請他進屋喝茶。
他沒拒絕。
他知道,哪有什么茶,她根本就不喝茶,家里不可能有茶葉。就燒了一壺開水倒了一杯給他。
他坐在沙發(fā)上,玻璃杯冒著滾燙的白煙。
方楹想,這杯水冷下來大概要二十分鐘,還可以和他呆上一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你很喜歡你女朋友嗎?”
他迷惑地看著她,心里忽然有些煩亂,模棱兩可地答:“如果不喜歡,怎么會在一起?!?p>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初中就認識,今年才在一起?!?p> “你們感情很好嗎?”
“你問這些干嘛”顧唯深深地望著她,不想聽她問這些。
“我發(fā)現(xiàn),我們認識這么久,我發(fā)現(xiàn)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方楹低下頭來,將躁動不安情緒隱藏在眼底。
“我這個人沒什么好的,如果你了解過去的我,我在你心里的印象也就沒那么好了?!?p> 顧唯陷入回憶里,想不起太多,但有很多小時候被那個男人打的回憶。媽媽是在他四歲時改嫁給那個男人的,那個男人嗜酒成性,在家愛喝酒,在外面和人打交道更愛喝酒。酒品又不好,小時候他就成了他發(fā)泄的對象。每次那個男人喝多了,他不是被打就是被罵,要么就是對媽媽發(fā)脾氣。
這樣的男人,沒什么可取之處,又沒有錢。他也搞不懂媽媽為什么任勞任怨這么多年居然都沒有離開的心思。而他從小就想逃離那個家,他感覺不到自己和那個家有什么關(guān)系。
所以上了初中之后,他寧愿在外面跟別人渾渾噩噩的渡過也不愿意回到那個寂寥寡冷的牢籠,至少不回那個家,外面是自由的。
8月20號那天,方楹是11:20分的飛機。于情于理顧唯是得送送她的,又出于何種原因,他想回避,最后在一番心理掙扎后他還是去了。
機場很大,形形色色的人在偌大的航站樓來來去去,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離別聚合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顧唯打電話問的林好方楹的航班號以便于可以直接去找她。
他到的時候,看見了她被親人包圍著說著話,他有些緊張地走過去??匆娝┝艘患薨咨玊恤,豆沙色的的裙子,白色的鞋子,長發(fā)披在后肩。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她是個很有氣質(zhì)卻很干凈簡單的年輕女孩。
“顧唯,你來了?!绷趾檬堑谝粋€看見他的出現(xiàn),沖著他笑。
他走到他們旁邊,喬洋拍他胳膊說:“你可來了,班長都要登機了,你再來晚一點,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顧唯像沒聽見他們說話一樣,目光如炬地望著方楹,她仰著臉看著他,眼眶里紅紅的。顧唯想伸手去抱她,但他沒有這么做。
此刻他挺懊惱的,好不容易決定來送她,來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喉嚨里像被什么卡住一樣。
林好突然意會到什么,撞了撞喬洋的胳膊說:“方楹,顧唯,我跟喬洋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們聊?!?p> 蕭風(fēng)和黎子蓉對方楹慎重交代幾句后也依依不舍地走了。剩下顧唯和方楹四目相望。
許久,顧唯才哽咽地動了動喉結(jié),不著邊際地說:“我來送送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
“謝謝!”方楹感覺眼角有點濕熱,低下頭來,用手指抹掉。
突然,她猝不及防地被拉進一個懷抱里,方楹頓時愣住,她不敢相信顧唯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lián)肀泻⑸砩系臏囟群蜌庀⒂质沁@么的真實。雙手懸在半空中無處安放,愣了好久才緩緩地擁住他。
這樣畫面在機場上見過太多,早就習(xí)以為常。來往的人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又面無表情地走開。
顧唯把臉埋在她頭發(fā)里,驚嘆地深吸一口氣,這是他這一年來縈繞在腦海里的茉莉花香,清淡薄弱,似乎一轉(zhuǎn)眼就消散了。。
“你還會回來嗎?”他悵然地問她。
方楹一語雙關(guān)地說:“不知道,也許近幾年應(yīng)該不會回來。”
顧在心底沉沉地哀嘆著,眼里一道難以名狀的沉痛之色緩緩劃過,他揮去心里的失落:“你到了美國人生地不熟,要好好照顧自己,保重身體。”
方楹笑了出來:“你怎么跟你媽一樣?!?p> “我媽最近老在我面前提你?!?p> “提我什么?!狈介浩诖貑?。
“等你到了美國,通電話的時候我再跟你說。”
離開彼此的懷抱,方楹抬頭望著他,心里百感交集地咬了咬唇,突然踮起腳尖,抱住他脖子吻他。
顧唯渾身一震,心里頓時漫起一種陌生而復(fù)雜的情緒,渾身有種難以名狀的酥麻感。她心氣這么高,又這么驕傲的女孩,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吻一個人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吧。
顧唯沒有推開她,也不忍推開。毫無經(jīng)驗的吻讓嘴唇和牙齒撞到一起,灼燙和而黏膩的呼吸嚴絲合縫地膠著在一起。
分開時,兩人都有點難為情。唇間上都有彼此留下的氣息。但此刻的方楹比平時更勇敢,或許她知道,這可能是一場沒有重逢之日離別,她趁他還在眼前,趁還有機會。她坦然地笑著說:“是我主動吻你的,你不用有任何負罪感,就當是吻別吧?!?p> 廣播提醒飛往美國舊金山XXX航班登機的清朗的女聲飄揚在整個機場。
方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表,已經(jīng)10:50。必須得提前半個小時過安檢,她得走了。
抬眸時眼睫毛微顫,眼神落寞而不舍卻含笑地看著他說:“我要進去了,謝謝你來送我,再見!”
“再見,照顧好自己!”他幫她推著著行李車到安檢入口,目送她離開。
這次她走得很絕然,頭也不回地往前。
背影越模糊,往事越恍惚。
人生如此,再熱鬧的宴席終有散的時候。
顧唯站在大橋上抽煙,神情彷徨地看著橋下清掃河里垃圾的油船從橋底下出來,發(fā)出轟??噪音,然后漸行漸遠。
頭頂上的聲音很大,顧唯抬頭,看見了碩大的飛機從機場的建筑頭頂飛出來,不用多久,漸漸沖上云霄,體型變得越來越小,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飛機消失在云際里。
原來離別是這么輕易的事,不過倉促的短暫時間里,沒多久前相擁感嘆的兩人從此就各在世界兩端。
晚上,喬洋打電話約他出來喝酒。在燒烤攤見面的時候喬洋已經(jīng)點了半箱啤酒,見他一來手利落地打開啤酒蓋,先開了四瓶,表情上寫還著老子今天不高興,把酒倒在廉價的塑料杯里,喝酒沒經(jīng)驗,倒酒也沒經(jīng)驗,涌出一灘泡沫。顧唯看不下去,把酒瓶拿過來自己倒。
顧唯感覺到他心情不高,但他沒主動去問。喬洋又是憋不住事的人,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個,然后兇猛地往肚子里灌完,像是借酒發(fā)揮,喝完一杯酒主動把一肚子的心事倒出來。
“后天林好也要走了?!?p> 顧唯臉上沒什么表情:“這不是早晚的事嗎,我們也快離開這里了?!?p> “可她”喬洋頓挫抑揚地說:“你說她怎么這么蠢,我這么長時間對她的什么心思她就一點也看不出來嗎。今天我去她家找她,剛好也有個男的去找她,她就樂顛樂顛跟著人家走了,看他們的眼神,八成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
他心里真的很不爽,顧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你怎么不早把自己心思告訴她。況且你還沒親眼見他們怎么樣,不能說明他們的關(guān)系。”
他自怨自哀道:“當初填志愿的時候我故意跟她填一同所大學(xué),她也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反而顯得我自作多情了?!彼栽棺园?,又悶悶地拿起酒瓶對著嘴猛倒。
顧唯把他酒瓶拿走:“你少喝點,要是喝醉了我把你扔街上?!鞭D(zhuǎn)頭跟老板說,把剩下的酒現(xiàn)在就退掉。
老板正過來,喬洋大聲嚷:“退掉干嘛,點的燒烤吃都沒吃,沒酒怎么吃。別告訴我你酒量不行?!?p> 老板一聽,又跟沒事一樣走開,忙他的去。
顧唯無奈,拿起一串肉串,嚼了兩口發(fā)現(xiàn)味同嚼蠟,端著酒杯又悶悶喝了兩口,聽著喬洋碎碎念:“以前我們可以呆在一個教室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分別的那一天,分別的這一天真來了,又突然后悔沒有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她如意考上了理想的上海大學(xué),我卻沒考上,到底是我不夠努力?!?p> 喬洋后來喝醉了,趴在桌上喃喃自語,點了不少燒烤,卻沒怎么動。顧唯問了他幾次家住哪他才喃喃地說出來。
送完他已經(jīng)是十點。顧唯徒步回家,經(jīng)過上學(xué)放學(xué)的十字路口。情不自禁想起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這個路口他和方楹穿過無數(shù)次,卻沒什么特別的,每天千篇一律,但再回憶起來又是另一番心境。
走到半路上,他的手機在響,在空曠的夜里顯得特別呱噪刺耳。
電話里的女孩聲音低低地,像個脆弱的小孩:“我想見你,你可以現(xiàn)在過來嗎?”
時間太晚,加上今天一天心思攪海翻江的,顧唯實在沒心情,覺得也有點累,只好耐心哄她:“已經(jīng)很晚了,你不是說太晚睡會長痘嗎,早點睡覺,我們明天見面好嗎?”
“可我真想你”她柔聲下氣地哀求:“畢業(yè)到現(xiàn)在,我們總共沒見幾次,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沒空,今天我真想見你。”
顧唯無奈嘆息:“你這么晚出門,你爸媽不會說你嗎?”
“我們都成年了,總不能一直受他們管制吧。你來找我好不好,如果你不方便我去找你?!?p> “你在家等我,我大概二十分鐘到你家門口,到時你出來?!?p> 她家在湖區(qū)景,周邊的輝煌燈火映在水里,有風(fēng)吹過,湖面波瀾起伏,在這樣悶熱的夜里在這才感覺到一絲來自大自然的清涼。
安婧已經(jīng)迫不及待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到。他說在湖邊涼亭,讓她來這里。
她家就在涼亭上邊,不到五分鐘人就到了
她穿著一條粉色吊帶裙,披著微卷的長發(fā)。
他站在亭子里抽煙,煙頭閃著明明滅滅的紅光。她興奮地撲進他懷里,胳膊掛在他脖子上,嬌嗔滿面地笑著:“顧唯,好幾天不見,真想你了!”
顧唯一只手夾著煙遠離她,一只手抱住她,覺得有股刺鼻的味道,他不舒服地皺眉:“你去燙頭發(fā)了?”
她仰著臉甜笑著看他:“是呀,朋友說我換個發(fā)型會很漂亮,我就試試,你覺得好看嗎?”
遠處的燈光璀璨,照亮了天空,他打量女孩的臉,言不由衷地點頭:“好看!”其實這副打扮真不適合她這個年紀,顯得太成熟。
“真的?”
“嗯!”他把煙頭摁滅,彈飛了出去。
“顧唯,沒想到你也可以這么優(yōu)秀”她羨慕而落寞地說:“我以前還覺得你在舅舅眼皮底下熬不到高考,甚至不敢相信你會考上重點大學(xué)。我以為我會考上清華或者北大,竟然還差了十幾分,是我填題時大意了?!?p> “你不是也去了BJ嗎,那所大學(xué)也不錯?!?p> “雖然都是在BJ,但差別還是很大的,清華北大那可是名牌大學(xué),能考進去的都的人誰見了都覺得容光煥發(fā)的,還光宗耀祖,我爸媽對我之前還信心滿滿的呢,結(jié)果我沒考上?!?p> “考都考完了,別為這事不開心了”他安慰她:“好歹也是天子腳下?!?p> “要不我們晚上不要回去了”她說:“晚上我們就待在一起?!?p> “不回去我們?nèi)ツ模俊?p> “住賓館?!?p> 顧唯眼神激烈一閃,愣了半刻,懷里的女孩大著膽子墊著腳尖吻他,發(fā)出可以進一步發(fā)展的訊息
她太過親近,刺鼻的藥水味熏得他難受。又情不自禁想起今天在機場和那個女孩的吻別?;蛟S是心虛,他輕手輕腳地拉開她,后退兩步:“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們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還會遇到更多優(yōu)秀的人。”
她有些失落地看他:“未來我不知道會怎么樣,但現(xiàn)在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p> “我怕你會后悔。我送你到門口,看著你進去。”
“你……我都主動開這口了你還逃避我”她越惱羞成怒,行為上越不管不顧:“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喜歡我了,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應(yīng)該對我主動才對。而且我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你說去不去,如果不去咱倆就分手。”
顧唯煩躁地皺眉:“我今天真的有點累,你別跟我吵!”
林好考上海出名的藝校喬洋和林好雖然不能在同一所大學(xué),但都在同一座城市。喬洋提議一起出發(fā),路上好互相照應(yīng)。林好覺得理所當然就答應(yīng)了。顧唯送他們?nèi)C場,目送著他們離開心里也沒有什么太大感覺。因為他也是今天就走,是下午的火車。
媽媽幫他提著沉重的行李袋,舅舅幫他拉著行李箱??雌饋懋嬶L(fēng)有點奇怪,他把行李袋拿過來自己提媽媽不讓,說他離開家這么遠,以后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她只能幫到這里了。
顧唯在親人面前,反而不知道要說什么,但他知道媽媽提他的包肯定不輕松。有時候他真佩服她,總是承受別人承受不了的苦,還無怨無悔的。
到了候車室,行李放下都如釋負重了,舅舅意味深長地說:“上了大學(xué),就意味著人生的開端從這開始,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好好跟同學(xué)們相處,跟大家多交流,有空的時候也別忘了打電話回來給我跟你媽……”
“知道了”原來一個平時一絲不茍疾言厲色的老師也是這么能念叨:“我會的”他保證道。
轉(zhuǎn)頭對媽媽說:“媽,在家里有什么你要告訴我,別一個人悶在心里?!?p> “我沒什么的”蒼咦的眼睛里漸漸涌出淚水,顧唯若有所思地看她,第一次留意她的眼睛越來越來越渾濁,白發(fā)比以前多了些,心里竟然難過起來,忍不住伸手幫她擦眼淚:“媽,別難過,等大學(xué)畢業(yè)我就回來工作,我照顧你?!?p> “你不用非得回來,外面的發(fā)展比這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么都好?!?p> “我會回來的?!彼赣H保證。
火車在鐵軌上發(fā)出持續(xù)轟鳴聲,一道道青蔥碧野快速劃過,陰影和光照頻繁交替。一趟長途列車像可以帶人穿梭到另外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從車窗倒映他略顯疲憊的臉,還有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年輕的男孩。
他也像他一樣,靜靜地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但眼前的男孩眼神略顯空洞和無焦聚,靜得像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和十幾個人在封閉空間呆上三個小時,顧唯心里已經(jīng)開始煩躁不安,下意識地摸口袋里的煙,想起身去抽兩根,但隱約聞到從隔間飄了的異味還是作罷,打開礦泉水喝了兩口。
深夜時,剛好到荒郊野嶺,車外無半點光點,車廂里許多人都睡了,安靜得只有列車行駛的嗡嗡響,還有兩個人玩手機亮著屏幕的光。顧唯雖然有點疲憊,卻無半點睡意,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空虛,好像整個身體都得掏空一樣,空蕩蕩的感覺讓人好失落,仿佛是找不到歸處的寂寞靈魂。
車窗映出兩個正在悄悄親熱的情侶,在狹窄寂寥的空間里發(fā)出曖昧的聲音。玩手機的人也裝聾作啞,像見怪不怪了。顧唯拿耳機塞住耳朵,打開音樂,麻木的閉上眼。
教室里那臺風(fēng)琴
叮咚叮咚叮嚀
像你告白的聲音
動作一直很輕
微笑看你送完信
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喜歡你字跡清秀的關(guān)心
這首歌在畢業(yè)聚會上方楹聲情并茂地唱的歌。她唱歌很好聽,高亢而舒緩,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唱歌,在畢業(yè)派對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她唱歌也可以唱得很好。
想到這,他又想到了她。
想到她很多,安靜的樣子,笑起來的樣子,說話的樣子,堅強的樣子,脆弱的樣子。
想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想到她家陽臺上還種了幾株茉莉花。
現(xiàn)在國凌晨一點,美國早上九點,這個時候她在干嘛。
點開手機,登錄聊天軟件,點開和她的聊天框,沒有任何猶豫就給她發(fā)信息:“你在干嘛呢,吃早餐了嗎?”
他抱著期待的心情等待她回信息,可距離他發(fā)出去的信息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都沒有任何回音。她這一出國或許手機號碼都換掉,她這一忙著學(xué)業(yè)或許聊天軟件也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他失落地按掉手機,繼續(xù)閉上眼睛聽著音樂打發(fā)時間,在寂寥的夜里,聽著音樂能讓人心靜下來。
突然手機在這個時候叮咚一響,心也莫名激蕩起來,是她回信息了,她說:“吃了,吃面包,喝牛奶,沒有我們學(xué)校門口的甜豆花好吃?!?p> 賣豆花的是一個老太太,每天早上都騎著三輪腳踏車停在一中門口,可以吃甜的,也可以加咸味調(diào)料,每天都會有很多學(xué)生圍著一輛簡易的早餐車絡(luò)繹不絕。
“有沒有瘦了。”他問。
“不知道,不過變黑是有可能的,舊金山的太陽很大——國內(nèi)這個時候已經(jīng)凌晨了,為什么不睡覺。”
她愿意和他聊,他也很放松地跟她聊起來:“我在去BJ的火車上,心情很復(fù)雜,沒辦法安心睡覺?!?p> “你一個人嗎?”她問。
“一個人,你在陌生的地方還好嗎,身邊有沒有中國人?!?p> “有啊,我宿舍里有一個中國室友,不過她是個BJ姑娘,性格竟然跟林好有點像,整天咋咋呼呼的,時不時聽見她一驚一乍地聲音,有時候我還以為我還在高中的教室里呢。”
“那你跟她應(yīng)該和得來。林好要是知道你見異思遷可要吃醋了。”
“一提她就怪想她的,有時候我很天真地在想,如果我們都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多好,這樣大家都不用分開,也不用怕想念了。實際上這只是個瞎想出來的空夢”
“你還記得畢業(yè)聚會那天晚上你跟我說過的話嗎?”他問完這問題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實際上那天晚上她醉得迷迷糊糊,哼唧了好半天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我說了什么?”
“不記得就算了。剛才,我無意間看到我所在的車廂里有一對年輕情侶旁若無人地親熱?!?p> 再次恢復(fù)安靜,顧唯等了好久沒等到方楹回信息,他終于困了,可還掙扎著給她發(fā)信息:“你換了號碼可以告訴我嗎?”
她這次很快就回信息,但內(nèi)容太過簡白:“好!”
不知不覺天空漸漸翻起了魚肚皮,天空剛破曉,黎明的曙光從窗舷透進車廂里。紅日緩緩升起,第一縷光輝形成一條金色的線照在顧唯臉上,他微瞇著眼,仰頭望著天空那一輪酡紅的初日。
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鐵軌邊上的綠野凝聚了剔透的霧氣和水珠,看起來又是生機盎然。
天才明亮起來,車廂里又漸漸熱鬧起來,他們陸續(xù)來回走動,不多時,車廂里飄著濃郁的泡面味倒和香飄飄奶茶的味道。
顧唯對面的年輕男孩也醒了,他看向窗外半晌,又將視線一到顧唯臉上,見他一張略微暗淡的熬夜臉才問:“你一夜沒睡?”
顧唯看了他一眼說:“睡不著?!?p> “睡不著也瞇著眼也好一點?!?p> “你也是一個人去BJ?”顧唯問他。
“是,我去BJ上大學(xué),你呢,看你也像是個學(xué)生?!?p> “我去清華”他伸了伸有些發(fā)酸的腿”:早知道我寧愿晚一天也不要坐票,坐一個晚上真受罪。”
“這幾天是客運高峰期,買到坐票已經(jīng)不錯了,有些人坐票都搶不到,只能買站票——你是清華的?太巧了,我也是清華的。你是學(xué)什么系的”
顧唯:“經(jīng)濟學(xué)”
“我是學(xué)水土木工程的”他很激動地說:“沒想到在這趟列車上遇到一個和我殊途同歸的人坐在面對面,我叫程礫揚,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們都在同一所學(xué)校,說不好以后我們會經(jīng)常見面。”
“顧唯,唯一的唯?!?p> “你的名字很特別,顧唯,只顧我的唯一?!?p> 只是字面意思,具體含義他現(xiàn)在也不清楚。顧唯淡淡一笑,雖然很拗口,也不否認是這個意思。
火車開了整整十六個小時,如時到達總站點。
程礫揚和顧唯拖著行李走出火車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仰望天空,呼吸國都的氣息。
都說BJ都是霧霾天,但太陽還是灼人的。
程礫揚觀望四周說:“要不要我們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待會回來坐地鐵到學(xué)校?!?p> 顧唯不反對,雖然他現(xiàn)在不大想吃東西,但今天應(yīng)該還有很多事要做,總要吃東西。
兩人找了火車站旁邊一家看起來門面普通的牛肉面館,因為程礫揚的認知里,那些看起來普通的地方賣東西應(yīng)該會便宜一點。
結(jié)果吃了一碗油水寡淡,湯水上只飄著幾片薄薄的牛肉片,面條分量還不夠填飽肚子都要二十五塊錢。
程礫揚是從一個小鎮(zhèn)來BJ的,雖然知道小地方和大城市有很大差別,但BJ那高位消費水平一下子沒適應(yīng)過來還是忍不住抱怨兩句。
新的面孔,新的環(huán)境,新的宿舍,新的教室。所有的都要重新起開頭,顧唯沒覺得有什么不適應(yīng)。宿舍里環(huán)境不錯,有衛(wèi)生間有陽臺,有書桌,還有三個愛打牌的三個不同系的男生。
不過他們打的不是一般的牌。游戲規(guī)則是這樣的,如果是四個人就一人出一張牌,什么牌就代表什么數(shù)字,用加減乘除來算出得數(shù)24,誰算得又快又準確的人就算贏了。
只有三個人玩少點意思,還缺一個人,就喊顧唯來一起玩的,顧唯沒拒絕,就跟他們玩了一會,開始有點不習(xí)慣,輸?shù)剿伎煊X得沒意思了,玩了幾輪下來之后也找到計算的訣竅,大腦轉(zhuǎn)得也快了,一局一局地把輸?shù)刳A回來。
晚上,宿舍統(tǒng)一時間全部熄燈,整棟宿舍陷入黑暗中。但顧唯他們宿舍四個人都毫無睡意,陳彥卿是個近視眼的理科學(xué)霸,每天晚上都要抽出時間看書,最值得效仿的之處是,無論周身鬧得如何天崩地裂,他都能靜若處子地看他的書。晚上宿舍熄燈以后他都要打開床頭燈看。另外兩個是學(xué)工科的,思維比較活躍,宿舍的四個人里,只有蔣皓林是土生土長的BJ人,因為家在環(huán)外回家不方便就選住校,性格自有北方爺們的豪氣,和剛認識沒幾天的新室友也能談天侃地的。
晚上熄燈以后,兩個思維清奇的文科男躺在床上侃天侃地的,聊著聊著又聊到系花美女來。
蔣皓林說:“要論系花經(jīng)濟系的才是實至名歸。學(xué)經(jīng)濟金融方面的一般都是富二代和白富美,搞不好他們還是家產(chǎn)繼承者?!?p> 唐森銘說:“你這說法有失公正,憑什么有錢的白富美就是系花?!?p> “你是沒看到,白富美從小嬌生慣養(yǎng),十指不沾陽春水,那皮膚比面粉白,頭發(fā)比墨黑,眼睛比葡萄大,嘴比櫻桃小,腰比柳條柔軟;像是行走的模特似的?!?p> “那有什么好的,就知道嬌聲嬌氣的,說話比林志玲還嗲,還自視清高,我還是比較喜歡那種既能溫柔又能女漢子的那種?!?p> “顧唯你呢,你們系女生比較少,但僅有的都是精品,有沒有那種家里有錢卻沒什么大小姐架子,既不嗲又兇猛的白富美,如果有的話介紹一個唄。”
顧唯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語氣淡淡地說:“我沒太關(guān)注這個,跟他們也不熟?!?p> 他才是本宿舍實至名歸的話題終結(jié)者,性格寡淡。倆人都無趣的噤聲,這個夜晚就這樣平淡無奇地眨眼而過。
那天下午,下課回宿舍,顧唯一頭鉆進衛(wèi)生間洗澡,洗到一半有人給他傳話說:“顧唯,有人來找你。”
“叫他等會”顧唯很清楚,大家都新來乍到,誰也不認識誰,學(xué)校里除了跟他關(guān)系好點的也就程礫揚了。
程礫揚的宿舍就在隔壁,有可能是他來找他的。
外面那家伙還忿忿不平地抱怨:“還說什么改革開放男女平等,學(xué)校嚴禁男生去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女生卻隨便進,明明就有失公平?!?p> 顧唯穿好衣服,頭發(fā)還濕噠噠地就出來了,蔣皓林用一種艷羨的表情說:“我說你怎么一下課回來就洗澡呢,原來是佳人有約呀,外面那是你女朋友吧,你平時跟個悶屁似的,話不多說一句,沒想到還有個這么漂亮的女朋友?!?p> 顧唯瞅了他一眼沒理他。走出門口,看見安婧站在走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下打羽毛球的一男一女。她今天穿了一襲短白裙,露出兩條皙白的腿,還是披著不符合她年齡的長卷發(fā),看起來有點喧賓奪主。有男生從宿舍里探頭探腦地偷看她,見顧唯走來,那人才縮回去。
他和她都在同一座城市,來的那天安婧是坐飛機的,比他晚來兩天,來了一段時間也沒見過面。
“你怎么來了?”他走到她身邊問。
她看向他,臉上露出花開般的的笑臉:“來找你,想見你?!彼谒媲疤^真實,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心里的想法,讓人覺得沒什么神秘感。
“你應(yīng)該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等你?!?p> “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學(xué)校,你們學(xué)校好大,很漂亮。”她往他宿舍門口瞧了瞧:“你在這里,跟幾個人住一宿舍里還適應(yīng)嗎?”
“挺好的。你吃飯了嗎?”
“沒有,你弄好了嗎?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p> “我回去一下,你等我一會?!?p> 顧唯回宿舍,拿了一塊干毛巾在頭上隨意地擦了幾下,拿了些東西就走,蔣皓林一臉笑意地說:“和女朋友出去約會了,不用打扮一下嗎,我這里還有啫喱膏,要不要借給你用用?!?p> “不用,晚上給我留門?!?p> 蔣皓林大驚小怪道:“女朋友都找上來了晚上還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