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茶棚里,四角木桌旁團(tuán)坐著五個人。擠在兩個英俊少年中間的店主,神秘兮兮的說著:
“要說這雙合村,那也是個比較富裕的村子,靠著為往來客商提供吃食住宿,這幾年也是小有進(jìn)項。所以村子里的幾百戶人家都過的不錯。卻不想一月前的一天。那村內(nèi)一戶姓苗的人家,突然丟了孩子,是一對孿生兄弟。八九歲了。苗家人都快急瘋了。村長和地保帶著人,分別去官道附近和村子邊上的壺瓶山尋找,卻不想地保帶的那隊人上了山,就再也沒回來?!?p> “沒回來是什么意思?死了?還是?”顧長寧問道,
“公子,這我哪里知道,反正是自那天起就沒再見過,想來兇多吉少啊。村長就連夜去了新邑郡官府報案。哪知他前腳剛走,村里就又有兩家丟了孩子。村民們都嚇壞了,說是山內(nèi)惡鬼下山,專抓男童喝血,煉就邪術(shù)。當(dāng)晚整個村子剩下的人,都帶著全家老小,躲到新邑郡去了。郡守第二天派出三位史吏前去壺瓶山查看,結(jié)果這去的人也沒有回來??な鼗帕松?,在城門口安頓了雙合村的村民,然后給葉家發(fā)了信息,希望他們能前來幫助?!钡曛鬟呎f邊用眼睛掃了一圈四周。
“可是渭州葉家?”安庭卉問道,
“可不是嘛,葉家本就是五大仙門世家,又是駐守渭州的仙門,自然是要找他了?!钡昙业?。
“那葉家可有找到原因?”顧全問了一句,
“找到就好了,葉家來的是本家二公子葉世超,帶著人在這壺瓶山上駐守了一個月,也沒找到有何不妥,就打道回府了。哪知這葉二公子剛走,后面善后的幾個外門弟子就失蹤了。”店家道。
“哼!縮頭烏龜!專找軟的下手?!鼻深佂蝗徊逖缘?。
“那葉二公子也是氣壞了,即可回新邑郡,與郡守一起發(fā)了除靈帖,凡是能查出這壺瓶山怪事的人,賞銀一千兩?!钡曛鞯溃?p> 顧長寧幾人離開茶棚的時候,店主還再三的說,不要往壺瓶山走,一定要走官道。
“大哥,看樣子今晚要在外露宿了?!鳖欓L寧邊走邊道,
“就是到了新邑郡,估計也得住柴棚之類的地方了,我們沒多少盤纏了。”安庭卉拿出繡著紅色杜鵑花的錢袋,左右晃了晃,道。
顧長寧苦笑了一下。這個問題真是亟待解決了。
“看來這雙合村我們還真得去一趟了,一千兩呢!”顧長寧道。
不出一個時辰,四人行至官道旁的岔路。一塊指路木牌上“雙合村”的字眼十分醒目。幾人順著小路往前走了半個時辰左右,在靠近山脈的村落旁停了下來。黑木牌坊,上刻著“雙合村”牌匾,村落被一彎秀水環(huán)繞,村口矗立著一棵粗大的老樹。蒼勁有力的樹枝舒展著,翠綠欲滴的葉片茂密無比。村里靜悄悄的,聽店家說過,雙合村的村民都去了新邑郡,此刻這是一座空村。
幾人進(jìn)村的時候,夕陽西斜,天邊染上了絢爛的緋紅。溫和的風(fēng)撫上村落的瓦楞,帶來紅潮片片。
“這里好美啊,怎么看也不像有惡鬼的樣子?!卑餐セ苷f道,
“這里跟神霧沼澤比起來,的確安魂園更像鬼園,可是神霧沼澤里沒有惡鬼,只有美麗的女子和慈祥的長者?!鳖欓L寧笑道。
安庭卉聽聞,露出一個俏麗的笑容。道:
“你是說很多事情不可只看表面嗎?”
“難道不是嗎?”顧長寧深深看了一眼安庭卉,問道。
安庭卉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天要黑了,先找個地方安身吧?!鳖櫲?。
“住那里,住那里,我喜歡那棵樹?!鼻深佒钢蹇诘囊粦粑萆?,叫道。那戶人家位于村口老樹之下,小院的一多半,都被老樹的枝葉蓋著綠蔭一片。樹蔭下,有一只木質(zhì)的秋千。
“有秋千啊!”安庭卉欣喜的說,
顧長寧想想安陵園內(nèi)的矮草和灌木,灰禿禿的,想安秋千也不知道安在哪里,安庭卉不過十七歲,雖然平時看起來挺穩(wěn)重的樣子,其實不過是父母早逝,又要照顧妹妹,才表現(xiàn)出來的早熟。哪個女孩在這個年齡不貪玩的。
“大哥,我們就住這里吧?!鳖欓L寧道,顧全點點頭。
走到這戶人家的院子里,顧全拱手虛空行了一禮,對著屋舍說道:
“顧氏兄弟攜安氏表妹路經(jīng)此地,天色已完,無處投宿,暫借寶地,多有叨擾,望勿怪?!鳖欓L寧和安庭卉也隨即跟著顧全行禮。
巧顏在后面拿著扇子戳了戳頭,道:
“顧全,你咋不介紹我的?我也得住啊?!?p> “自便?!鳖櫲恿藘蓚€字給巧顏,就往屋里走去。
房門打開,屋內(nèi)的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顧長寧摸了摸木桌面,有一層薄薄的塵土,看來房屋的主人離開至少有月余。
安庭卉徑直穿過正廳,去往后面的廚房,房舍內(nèi)裊裊炊煙升起,陣陣飯菜的香味飄出。
晚飯極其簡單,幾兩米飯,幾個青菜,再無其他。幾人都是修仙之人,日常也清淡慣了,畢竟一月前在蝴蝶谷的飯菜比這更清苦。只是顧長寧沒有想到的是,巧顏竟然也沒有抱怨,青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晚飯過后,幾人圍坐在桌前喝著從蝴蝶谷帶出來的花茶。顧全吩咐道:
“今日趕路辛苦,一會兒就都去休息吧,這雙合村想來晚上也不太平,我和長寧值夜?!?p> “全表哥,顧誠在沉瑜山受了傷,昨晚又沒睡,別讓他值夜了,我來吧!”安庭卉道,
“我沒事,怎么可能讓女孩子值夜,我更別睡了?!鳖欓L寧道,
“吵死了,都去睡覺,這村子里什么都沒有,值什么夜?!鼻深佊煤掀鸬恼凵韧兄璞呁孢呎f,
顧全聽聞,看了看巧顏,想來一下,道:
“好吧,那就都去睡覺,有勞巧顏君了?!?p> 顧長寧躺在木質(zhì)床上,靜靜看著灰色帷帳發(fā)呆,突然起身,左手劃出一張光符,默念咒語,“侍真結(jié)界”慢慢擴(kuò)大,卻與外面另一個結(jié)界碰撞在一起。耳邊傳來巧顏嫌棄的輕斥聲“多事,睡覺!”
顧長寧淺淺一笑,倒下身去,不一會就進(jìn)入夢鄉(xiāng)。夢里,望川峰的農(nóng)家小院里,兩張有些破舊的紅木桌拼湊在一起,桌上滿滿的擺著娘親羅玉蘭的拿手菜。
桌邊,爺爺和外祖父秦羽正在碰杯喝著酒,兩位老人不知說了什么,笑的前仰后合。舅舅秦晨釗正在給九清真人夾菜,師父抱拳稱謝。顧全和秦姝蕓一左一右站在后面給大家斟酒。穿著一身白衣的齊晉坐在下首,拿著一壇酒自斟自飲。
自己的肩膀上突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小子發(fā)什么愣呢,讓你干的活兒怎么樣了?”紀(jì)昊言壞笑著站在身邊。
“誠兒,回來的正好,山椒燉雞好了,你叔爺爺和有蕊你接來沒有?”羅玉蘭捧著一個黑陶砂鍋從廚房里走出來。
“爺爺走的慢,定是在后面呢,嬸嬸莫急。”安庭卉端著一個竹編的淺筐,里面放著幾個紅糖米糕。
“這個給我?!睆N房頂上,翻身下來的巧顏摸了一個紅糖米糕,邊說邊咬了一口。
“你不準(zhǔn)吃,那是我的!”紅色身影從身后躥了進(jìn)來,安有蕊直奔安庭卉而去。
“大哥!”安老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爺爺?shù)男Φ母_了,招呼著安老過去坐。
“長寧,你也別站著了,趕緊過來坐,睿淵等著和你喝一杯?!鼻爻酷撜f道,齊晉的桃花眼滿含笑意,沖著顧長寧晃了晃手里的酒壇。
顧長寧心里暖暖的,舉步就要走過去,眼前變得異常明亮,所有人在一片光中,慢慢消失。
顧長寧猛然睜開眼,一縷朝陽從窗外透進(jìn)來,照著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眼,顧長寧用右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夢里的一切,帶來無盡的失落。片刻,顧長寧一轱轆從床上爬起來,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袍,拿了“若初”走出臥房。
院內(nèi)傳來聲響,顧長寧走出去,朝陽中,老樹下的秋千上,安庭卉一襲鵝黃色衣裙,手里擺弄著銀色的攝魂鈴,眼睛卻看著不遠(yuǎn)處正在練劍的顧全。
“凜驍”在顧全手中左右騰挪。劍點之處,勁風(fēng)四起。劍身的銀光和藍(lán)色的身形融為一體,一道光環(huán)渾然而成。少年人劍合一,有萬夫莫敵之勢。
“好劍法!”顧長寧贊嘆道,顧全聽到他的聲音,收了劍勢,溫和的說:
“既然醒了,你也該活動活動筋骨?!?p> “那還請大哥多多指教!”顧長寧笑道,“若初”緩緩出鞘。
若初劍身薄如蟬翼,清光一片,劍身中紅色的引血槽甚為詭異,好似白雪地上的一抹鮮紅。顧長寧持劍一挑,直奔顧全。顧全舉起“凜驍”擋下“若初”的攻擊,兄弟二人在院中你來我往的比起劍來。顧全的劍法猶如雷霆,大開大合之間不失細(xì)膩,疾如閃電。顧長寧一柄“若初”迅似游龍,在雷霆之間,肆意往來。一白一藍(lán)的身影在院中上下翻飛,好不精彩。
蒼翠的老樹上,巧顏松垮垮的坐在樹枝上,輕輕搖著紙扇,看著院內(nèi)兄弟二人的比試。嘴角輕輕揚(yáng)起,一陣清涼的晨風(fēng)吹過。巧顏的思緒飄向遙遠(yuǎn),眼前一藍(lán)一白的影子變的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