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沙漠里的花
“看著好高能的樣子……”我目瞪口呆地鼓掌。
男人一下子轉(zhuǎn)過頭來，死亡視線像機(jī)關(guān)槍一樣掃視我。
等一下，能看見了?
他穿著一身黑皮衣，頗具反派大佬的風(fēng)范，大步流星地就走過來捏起了我。
是的，捏起。
我動彈不得，甚至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
我還沒開口就聽到他說：“笏板?”
哪里來的笏板，我環(huán)視四周。
當(dāng)我的頭旋轉(zhuǎn)了三百六十度，再次對上那灼熱燙人的視線時，我終于意識到——
我他媽是個笏板?
“你，你好?！蔽翌濐澪∥〈蛄藗€招呼。
講真的，笏板精這種騷操作很容易被一把火滅得個魂飛魄散吧。
柯流沙果然揚(yáng)起了手，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他撣了撣我身上的沙，哦不，板上的沙。
“已經(jīng)起作用了嗎?”他自言自語道。
很好，這塊板它畢竟不是智能的。
柯流沙聽不到我說的話，壓根不知道他的板被鬼附身了，雖然這個鬼也很不愿意附上去就是了。
他響指一打，手中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繡花的黑色皮革短套，這花長得跟他掐死的那朵還挺像。
都是五個花瓣中間一個圓蕊，長長的花枝上對稱著兩片不規(guī)則橢圓綠葉。
簡陋得像幅簡筆畫。
然后我就被塞進(jìn)了皮套里。
在這驕陽似火的荒漠里，我將成為第一塊被活活熱死的笏板，永垂不朽。
柯流沙將皮套塞進(jìn)了衣服兜，再次打了個響指，一個小型沙坑在腳下赫然出現(xiàn)，憑空出現(xiàn)了水滴開始一滴一滴往坑里滴，一朵嫩芽重新出現(xiàn)。
嫩芽又像上次那樣逐漸抽條，顫顫巍巍冒出了柔嫩的花骨朵。
我的意識開始消沉渙散，我這塊板終于要不廢江河萬古流了。
還是之前的小男孩，又似乎不是他，那個小小的身影依然佝僂著，卻明顯比之前的一小團(tuán)大了一些。
我，一塊板，現(xiàn)在又莫名其妙飄在了人家的頭頂。
好的，我看見了他依然緊握在手里的袖珍笏板，可以確定，我現(xiàn)在是正常漂浮的阿飄。
這個教室看起來亂糟糟的，到處都蒙上了灰，桌椅堆在了一邊，講臺就埋在桌椅前面，那個小身影就縮在講臺下面。
門被小心翼翼推開了，我抬眼看過去，也是一個小蘿卜頭，但是看穿著，日子過得應(yīng)該比小柯流沙舒坦多了。
他邊東張西望邊跑了進(jìn)來，試探地問道：“柯流沙，你在這嗎？”
我低頭看向蹲著的小孩，他把自己的腦袋埋在雙膝之間埋得很深，對外界的聲音不理不睬，甚至有點微微后縮。
但是大概來人也算是知道他的特性，所以很快找了過來，滿臉糾結(jié)地靠近縮成一團(tuán)的人：“你餓嗎，我有帶好吃的，你要吃嗎？”
很可惜，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于是他伸手試圖抓住講臺下的人團(tuán)。
“劉小元，柯傻子真的躲在這嗎？”門外突然咋咋呼呼起來，凌亂的腳步聲涌了過來。
“柯傻子哪次不是躲在這，我們?nèi)プニ?，這個討厭鬼!”脆亮的聲音伴著嘈雜的笑越發(fā)刺耳。
試圖去抓柯流沙的手一下子頓住了，僵硬在半空中，在他回頭望過去的時候，那一小堆推推搡搡進(jìn)來的孩子也看到了他。
“劉小元，劉小元，是齊奇?！蹦莻€咋咋呼呼瞪大了眼睛推了推身旁的人。
不等身旁的孩子回答，他又自顧自喊道：“齊奇，你也來找柯傻子的嗎？”
齊奇回過神放下手，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嗯！”
他重重地應(yīng)了一聲。
“你找到了嗎？”咋咋呼呼向齊奇探過頭去。
一群小孩子亂糟糟就往講臺這涌。
齊奇咬了咬嘴唇，眼睛為難地向下瞟著，捏了捏拳：“找到了……”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重重推了縮在講臺里的人一把，講臺下面突地一聲悶響。
咋咋呼呼蹦著推了一下旁邊的孩子：“劉小元，齊奇好厲害?。 ?p> 一群孩子一呼而上。
好多只小手伴隨著歡笑聲試著去拽里面窩著的一小團(tuán)。
講臺承受不了這么多小身軀擠兌，搖搖晃晃被撞倒在地發(fā)出巨大的悶響聲，揚(yáng)起了大片灰塵。
孩子們嚇得尖叫直往后退。
教室里吵吵嚷嚷，只有那一小團(tuán)固執(zhí)地縮在那。
那一團(tuán)無聲無息讓孩子們逐漸安靜了下來，他們面面相覷，圍了過去。
“看，我說的吧，柯傻子跟我們不一樣。”劉小元試著推了把地上的小身影。
小身影微微顫了一下，一動不動。
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玩意，越來越多的小孩子湊上前去伸手推搡。
縮著的那一團(tuán)終于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放開埋住頭的手。
齊奇在外圍踟躕不安，咋咋呼呼與身旁的孩子嬉鬧著注意到了齊奇：“快來啊，齊奇，快來看，他真的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齊奇猶豫著走進(jìn)了包圍圈。
作為半空中的鬼，只能目睹這一切的發(fā)生，真的太心塞了：“徐憶河，我好歹也算他的守護(hù)鬼了吧，為什么我啥都做不了？”
“給我永遠(yuǎn)記住，你是旁觀者?！毙鞈浐右а狼旋X。
我愣了一下沒再開口。
講真的，徐憶河的高定人設(shè)注定了他要么不屑要么無所謂的處世態(tài)度，過于飽滿的不爽情緒在他身上其實不太容易出現(xiàn)。
但是一旦我有任何一點想要參與進(jìn)委托人時空的念頭，他的反應(yīng)都極其激烈。就像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偷偷摸摸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廚子跟我一樣像個冤大頭似的登了賊船。結(jié)果那位仁兄及時醒悟下船了，我又接力了。
也不知道這群熊孩子的便宜老師什么時候能趕來，廢棄教室就該多來巡邏巡邏，這么簡單的道理非要折騰得滿城風(fēng)雨才曉得來個道歉聲明。
不過像柯流沙這樣穿得破破爛爛又沉默寡言的小孩子討公道可就難了。
在成人的世界里，臟兮兮的悶孩子總是能跟壞這個字劃上等號，這等式來得簡單的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過童年。
不過，倒也是。
我望著被包圍在中心縮成一團(tuán)的小身影，突然想到：“他的尸體缺了什么？”
那個一身黑皮衣的男人在自己的意識世界里自如地打著響指，踏在沙漠守著簡筆畫一樣的花，一朵接一朵。
沒有一絲活的氣息，也沒有時間愿意停留。
這樣的人，我想象不到會怎樣死去，死無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