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相識·六
云幽看著其余三人突然漸漸往上升去,發(fā)現(xiàn)是自己在慢慢往下掉。
她已經(jīng)施了全力定住自己,可周圍的風(fēng)陣實在強(qiáng)勁的很,呼嘯著刮過面龐,生生的疼。
那風(fēng)實在是無賴,飛過不止一遍,反反復(fù)復(fù)的就只對著人臉沖過來。
離她最近的黑袍伸出衣袖牽住她,那黑色的袍子早已被風(fēng)灌滿了,鼓鼓囊囊像一只脹氣的黑貘,橫著飄在空中。
云幽看了他一眼。
云幽自身的修為連招荷都打不過,若不是仗著有盤妖鈴,怕是不能傷到招荷一分一毫。
但是此時此刻盤妖鈴又無用處,四人同風(fēng)陣僵持著,四周已經(jīng)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突然,黑袍感覺到有刀向他后背飛來,急忙翻滾了一個圈,避開那暗器一樣的飛刀。
定身看去,卻又不見了,他沒看清楚那是什么東西。
“是風(fēng)刀,麻煩了?!痹朴膫饕舻?。
“我看你倒不像是有麻煩的樣子?!焙谂刍卮鹚?。
出現(xiàn)了一個,接下來便是無數(shù)個,那風(fēng)陣?yán)镲L(fēng)力凝成的刀隨意變換,全都對準(zhǔn)了他們。
一把晶瑩剔透的長劍貼近身來,劃過云幽的白袖,頓時皮肉破開,鮮血染了上去。
“沒事嗎?”黑袍問道,“小心些?!?p> 云幽沒有說話,左手拿出了盤妖鈴罩住四人,看得到那些風(fēng)形成的利器直直撞擊在金色的鈴鐺外壁又碎開,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密集到這些聲音灌滿了耳朵。
“云幽!”夫悠于一直平靜的聲音竟有了起伏。
“是封塵刀!是他們,我要下去看看。”他說道。
“不可以!危險!”云幽立即阻止了他,“下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p> “我送你們走?!彼粗朴?,“對不起,把你卷進(jìn)來?!?p> 云幽搖了搖頭,眉頭緊皺著。
“你們在干嘛呢?也說給我聽聽吧!”黑袍有些莫名其妙。
他決定好了,就不會再聽別人的勸阻,夫悠于雙手結(jié)了個印,一道紫光飛現(xiàn),在風(fēng)陣中游走著。
它似乎在尋找著空氣中的縫隙,見可以有逃離的地方,便又飛回夫悠于手中。
“云幽,你若找到了云仙,幫我告訴他,我知道錯了?!闭f完拋出紫光,連同盤妖鈴一起圍繞著云幽和黑袍。
那紫光變成一道長煙,試探著鉆入剛才尋到的縫隙中去,帶著二人。
云山尊者看著那紫光只籠住了云幽和黑袍,著急了。
“云瑞,看在云仙的份上,你幫我離開這里吧?!彼麑χ蛴朴诘?,看來他對下陷的吸力也無可奈何。
夫悠于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云瑞!你別忘了,當(dāng)年要不是我把你從竹梧國那些打獵的人手里帶回來,你只怕是早已經(jīng)死在獸籠里了!”
“你非但不記恩,還不改本性,在我山門中作亂,擾得眾弟子不得安寧,我只不過依了門規(guī)把你逐出師門,你竟到了現(xiàn)在都要如此記恨我!”
夫悠于靜靜的聽他說完,什么都沒有反駁,只是笑笑,眼神空明。
他看向云幽,張開雙手似在擁抱,又像是在道別。
然后,他便解開了法術(shù)的禁制,任由那股吸力帶下去,那風(fēng)陣便像突然嗅到了血肉清香的邪靈,一口把他吞入腹中。
只一瞬間,他就落下去消失不見了,云幽默默地看著他,一會兒后,又轉(zhuǎn)過頭來,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
黑袍看著他們?nèi)藢嵲谑悄皇菐煶鐾T,怎么說話只說一半呢?
可是現(xiàn)在云幽這樣,他又不好說什么,只不過……他悄悄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這些人太恐怖了,早知道讓招荷帶他一起回去了。
黑袍回頭望了一下,云山尊者還在原地同那些鋒利的風(fēng)劍纏斗著,拿著拂塵左揮右揮,白胡子早已經(jīng)被切斷了去,看起來有些可憐。
黑袍拍拍云幽的肩膀,又指了指云山尊者。
“誒!你叫什么名字?。俊?p> “你不是一直叫著的嗎?還用問我?”
“你又不叫誒?!?p> “松月?!?p> “哦?!?p> 青未走的實在是慢得很,她一步一步的挪動著腳,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地上拽著他似的。
“誒!我說……”
“你說個屁你說!不要煩我!”青未打斷他。
“你要不想死,就應(yīng)該跑起來,你沒看到你旁邊的那些生靈嗎?”
路上堆著很多還沒有消失殆盡的生靈尸體,殘敗的一半的身體,或是溶化得只剩了手腳的殘肢破臂。
青未大概知道先前在木樓遇到的那些蠕動的尸塊是從哪里來的了,它們深深的埋在地下,靜靜地等著地面裂開縫。
可又是誰告訴它們希望,值得它們這樣去等待。
“我走不動了!”青未走到一旁坐下,把路讓出來,“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
原先青未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要接過去,拆拆補(bǔ)補(bǔ)才又拋回來給她,興致不是一般的好。
“你們愿意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在路上?”
沒有答話,他們似乎全都摒了氣,甚至識海里也沒有一絲動靜。
“要不要做的這么絕呀?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們耗一會兒?!?p> 青未說完便躺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手掌貼著石面,閉上眼睛作休憩狀,掌中和后背傳來的是被太陽照的滾燙的熱量,這讓她覺得很舒服。
“呼~”
在她意識漸漸模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到了很多人大口吸氣的聲音。
青未唇角勾起一抹瞬間即逝笑容,依然沉默著。
“你到底想怎么樣?”他先開口了。
“我好餓,又累又餓?!?p> “我們也不能吃??!”
“我不想走了。”
“說去的是你,帶我們走了這么久,又說不去了,你怎么可以如此出爾反爾?”
“你以為是我自己想這樣的嗎?可是我真的走不動了?!?p> “那就休息好了再走。”
“我是覺得我的腳程太慢了,再這樣走下去,說不定什么時候地陷就會追上來了,以我的法力,想不死也難?!?p> “我看你還是別繞彎子了,直說吧,你到底想怎么樣?”
“聽說各位的修為都還在?!鼻辔创炅舜晔?,眼睛亮晶晶的。
“門兒都沒有!”“去死吧!”“滾!”“王八蛋!”“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才把我們救出來的!”“我們討厭你!”“看來我們是出了狼窩又入虎口!”……
青未的腦袋混亂起來,她的雙手在眼前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等等等等,我是為了我們大家好??!我只是想,既然我們都這么相互討厭,我們就早些找到那只神鳥,問明了原因,然后我們就各奔東西,甩掉彼此,皆大歡喜,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們想想,現(xiàn)在四國陷落,各地?zé)o一幸免。你們怎么知道大荒之境不會受到影響,若是那里也震動,驚動了神鳥,那我們再晚些去就見不到它了,那還有什么意義?”
“不!管你說的再多,最后還不是覬覦我們的法力,難道你想不勞而獲嗎?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讓你得逞!”他氣勢洶洶的說道。
青未不再說話了,閉上眼睛就在太陽底下睡過去。
“松月,松月!”
因為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她好像沒有睡多久,迷迷糊糊的,又翻了個身接著睡。
“快起來了?!?p> “有危險在移動過來?!?p> “我不信?!鼻辔脆洁斓馈?p> “真是服了你了,哪里這樣明搶的人?你至少也要先哄哄我們開心呀!”
“我們商量過了,以前兄弟們在宮中,見過不少宮里的人,站成一排排的,長歌善舞,煞是好看?!?p> “你站起來給我們跳個舞,自然會幫你?!?p> 青未聽他說完,立刻起身坐了起來。這倒也是個辦法,對她來說再也簡單不過了。
于是,青未先是雙手伸展開,舉過肩膀,左手向前劃去,落在自己眼前。
右手向下經(jīng)過腰間,再彎曲手臂提到臉頰邊,手掌翻騰過來,虛托著右臉。
左腳退開一小步,雙唇微微翹起,做了個虛假又做作的笑。
“你在做什么?”
青未聽見聲音,他們?nèi)荚诘刮鴼狻?p> “跳舞啊,這不挺好的嗎?”
這是她看過青黛在山中跳過的,青未不大記得全了。
“不看了不看了。”
“你這是跳舞嗎?難道不像抽風(fēng)?”
“真可憐!”
“你長得太丑了!”
“倒像一塊大黑炭,你自己看看你的樣子,我都要吐了!”
他們又吵鬧起來,就為了發(fā)表意見。
“閉上你們的臭嘴!不服憋著!”青未生氣了。
“還是我?guī)蛶湍惆伞!彼f道。
突然,一陣涼意圍繞著自己的身體,青未看著自己的手,那些黑色的、層層疊疊的傷疤自己慢慢脫落下來,她用手輕輕撫在臉上,竟擦刮下一塊皮來。
沒一會兒,青未身上的疤痕就全都脫落了下來,露出的是已經(jīng)修復(fù)好傷口的皮肉來,膚色倒比她原來的更白些,嫩嫩的像個新生兒。
青未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套青色的衣衫憑空出現(xiàn)在她面前,顏色淡極了,有些厚實,摸起來卻又涼涼的。
他取了路邊一些綠葉花草,用法術(shù)煉化成的。
“換上看看?!?p> 青未搖身一變,衣服整整齊齊的穿好在了身上。
“腰身合適嗎?”
“衣服有點寬,不過……”
“寬一些好,你長得太瘦了,跟路邊的石頭一樣,要胖起來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