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出走·四
青未只是看著他,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盡管他看起來又破爛又友善。
青未對面稍稍相近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年幼又美貌的孩童,他戴著帽子擋住了臉,卻無意中總是從眼睛里泄露出止不住的惡意。
他面前的籮筐中是一些常見的玉蕈,看似潔白無瑕。
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對上視線,青未把頭撇向了右邊。一個同孩童一般模樣的女人走到他身邊,兩人便收拾東西一同離開。
青未想起來,浮引同她說過,他們是來自一座非常遙遠的小山叫異免山,因山中人生著一模一樣的面孔而顯得非常獨特,還有長著人臉的蘑菇。
放眼而去,熱鬧但少有嘈雜,沿途隨處可見有人在維持秩序。
進入集市的人不止換物的山人,因為此處是唯一不限人數(shù)和地界的地方,可以看到除自己山間以外令人驚奇的一切。
所以這里吸引著各種各樣的人。
有勢力和有能力進入此維持秩序的幾大山系各自派出弟子聯(lián)合守衛(wèi),稱作城護。
只著紅衣,在集市中隨意穿行,顯眼又霸道。
他們一遍又一遍的隨意翻看人們擺在面前的物品和放在身后的行囊。
一個只有膝蓋高的小海雕搖搖晃晃的掛在一根竹竿上,它應該是飛了很久才到這里。
它主動張開翅膀給他們查看,翅中插滿了五顏六色的漂亮的羽毛,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顯得機靈又乖巧。
那些人并不多加理會的走過去了,卻又有一個人返回來,一手持著劍另一只手扯下那些斑斕的羽毛,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后心情愉悅地笑起來,便轉身離開了。
就好像是一種無聊的惡趣味。
那只小海雕愣愣的掛在竿子上,眼里充滿著不信,又跳下來,一根一根的叼著羽毛插回到翅膀下。
浮引擋在那些人面前,不料卻撞上一個披著長袍的黑影,浮引自巍然不動,那人卻彈倒在地上。
準確的說,看不清楚他是人還是其他,因為地上只有一灘黑色的東西。黑色的長袍連面目都隱去了,像是一件被施了法術的在手舞足蹈的衣服。
他站起來甩了甩土,插著腰——從袍子的外形來看確實如此,轉頭看看身旁的浮引,又看著前面的人。
浮引不說話,于是他也跟著不說話。
紅衣城護看著莫名其妙擋在面前的兩人,頓時都生起氣來。
為了證明他們有多生氣,后果有多嚴重,他們挽起袖口,露出手臂,拔出手中的劍,開口便放著狠話。
眼看浮引就要動手,青未走上前去,偷偷在那領頭人的人手中塞了幾塊金石:“原來是此度山尊的門下弟子!誤會誤會!真是多有得罪。”
借著別人的名號做些事情,青未十分嫻熟,又方便何樂而不為呢?
浮柳葉上前把浮引和那黑衣人拉到一旁。
那些紅衣城護得了好處,便不再計較,徑直走過去了,又踢踢這個,翻翻那個,依然趾高氣揚。
即使他們都是顯修,然而這里的生靈也大多沒有異議。
“你又是什么東西啊?”青未對著那黑袍,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他沒有理會她的玩笑話,而是走到他們的攤位旁,撐起衣擺后突然矮了一大截,想必他是坐下了。
本來是想擺出一副好客的樣子,卻被忽視了,見他不理會自己,青未也收起了笑容。
浮引他們依然很專心地挑著那些拿來交換的物品。
青未仍然坐回到香木老人旁邊,老人給了她一只花辭,“小娃娃,送給你的?!?p> 青未雙手接過來,咕咕咕的逗它,它卻怎么也不開口。
“這是靈辭鳥,哪里是這樣叫的?”旁邊的黑影湊上來。
“我不知道,這里有好多東西都是沒見過的?!鼻辔吹?,“你也認識它?”
“當然了!我去過很多地方。”他的謙虛中帶著幾分驕傲。
“這種小生靈能寄人言,唱歌好聽,又生得漂亮,只在攬茝山有出現(xiàn)。”
“攬茝山,那您一定很厲害吧!”青未轉向香木老人。
“老了,不中用了?!彼袊@道。
旁邊的人扯了扯青未的袖口,“那只小海雕,應該是從很遠的天柱山飛來的,那座山里長著各種各樣的鳥,沒有其他生靈,聽說是因為不知何時起天空中常常掉下一些奇特又多彩的羽毛,落在地上,長成好看的靈禽來?!?p> “那這只小海雕,怎么獨自跑出來了?”
“應該不是自己跑出來,那些靈禽的羽毛可以換些東西,它應該帶著這些羽毛飛了很久才到這里來?!?p>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兩天,青未總是不計時辰。
他們從浮澤山帶來的東西終于全都交換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
其間那黑衣人早已離開了,他說要去一個不知名的山辦些事,青未也不好詳細問他,只道了后會有期,終是沒有問得名字。
眾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在出城門關口時遭到了阻撓。
瓊樓,被各種金石美玉堆起來,建得富麗堂皇,雕欄玉砌,直入云端。
當然,外表的華美一眼看過去就都能見到,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內(nèi)在的規(guī)則才讓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瓊樓的內(nèi)里和外表一樣精雕細刻。
瓊樓雖高大無比,卻只分為七層,每一層的屋頂都拔得很高,橫亙在每一層樓的人中間,打不破也觸碰不到。
一二樓是接待前來游樂的行人——來來往往的都叫行人,這里終究只是一個過處。
占地之廣,能同時容納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因為它不只是一棟樓。
當然這里不是隨便想進來就能進來的,能在這里出現(xiàn)的,大多是各山有些名望的人,這里又是處于招搖山勢力控制范圍之內(nèi)的。
三四兩樓是供人休息的地方,還可以修煉打坐,不用擔心有人打擾。
每兩層樓之間是不相連的,通常要從別的通道才能上去。
人們大多都聚集在一二兩樓,因為這里歡歌笑語、清茶美酒,還有眾多美女作陪。
很多人高舉著拿得出手的珍寶在這里四處轉悠,當然是不是真的寶貝那還得讓眾人來評說。
這里的人也做交換,不過坐下來喝著美酒賞著花交談,顯得高級些。
一些名山的特產(chǎn)或有名氣的人曾使用過的名刀名劍,可以陳列在旁邊的花墻上供人游覽,整整排了一面長廊。
能掛上去的都是非常有實力的。
他們在這里飲酒作樂,有無窮無盡的靈力供作使用,忘掉一切煩惱和不甘,或是把它發(fā)泄在另一個人身上。
好像無論做什么,這里都是一個好去處,沒有后顧之憂??傆腥烁谏砗?,手中拿著干凈的白布,抹去所犯下的罪惡,擦去污穢的痕跡。
相比樓下的熱鬧,樓上就顯得很冷清了。
招荷坐在五樓一間靠著窗邊的房間里,看著窗外飄過的云,云下的人抱著東西急匆匆地走來走去,像是烈日炙烤下扛著食物的螞蟻。
她覺得有趣極了,也無聊極了。
因為她在這里就這樣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招搖山眾師父的徒弟中,除去大師兄招惟茲恬靜淡然,不爭不搶,深得眾位師父的喜愛,現(xiàn)已任招搖山尊。
二師兄招浦雷厲風行,處事果斷,為山中處理眾多事物。
就只有招荷最受眾人寵愛。
她生得高傲,師父說她是天選之命。
也因為這樣,她在幼年時就是招搖山的護山之主。
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年紀達到這樣的成就,別的山門至少要和山尊同一個級別的修為者來擔任。
因為她的天賦,在她年紀很小的時候就達到了玄級上乘,一個月前在招搖山更是升為法尊,讓山門眾師父們都大吃一驚,熱熱鬧鬧的在山門中舉辦了慶祝會。
她時時刻刻都在接受稱贊,從來沒有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她也時時的承受著來自同門嫉妒和怒視的目光,她見過有人為了誣陷她而在山門里互相殘殺,只不過是為了嫁禍給自己。
也見過為了討得師父的歡心而假裝同她真情實意的演著恭友和睦。
她膽量甚大,什么都不怕,可以接住所有向她投來的敵意和招數(shù)。只可惜,一個玩伴都沒有。
于是自小性格乖張,有恃無恐,同門的師兄姐妹都得讓著她,眾人的無限寵愛讓一切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她只會怕一個人,就是她的二師兄招浦,他說話總是不多說一個字,吝嗇的張開嘴巴,有時整個人又顯得很陰鷙。
對她總是很溫柔,常常會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卻又把她束縛在身邊,不準她和別人有過多的接觸。
自從發(fā)現(xiàn)接近她的人總是會莫名的消失,又是同招浦見的最后一面。
那以后她便習慣獨來獨往,任何東西到了她眼里都變成了不屑,她懶得動動脖子偏頭去看一眼。
挑剔得多了難免心中常有不滿。
望著遠處的集市,她有一個絕妙的想法——要在招浦的眼皮底下溜掉,她惦記瓊樓北一只木薯精家的糖餅好久了。
糖餅不過是個借口,她想好被抓回來以后的應對,她不過是想要些自由。
招荷在師兄面前總是裝出聽話的樣子,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