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繁星下的夜是最美。
星空下的世界比擬著宇宙的浩瀚戚寂,借此人類可以把自己想象成神明,無所不能,無所畏懼。而事實上,我們只是孤獨而渺小地活著,所愛的,所希翼的那些事并不足為道,自以為偉大而已。繁星之下,什么都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卻要朝聞夕逝。
而關(guān)在藍此時,在愷撒酒店的空中酒廊里,眺望著頭頂穿透玻璃一般深藍的星空,覺得份外陶醉。墻體上鑲嵌的化石時鐘已敲過了12點的鐘聲。鋼琴師輕輕合上琴蓋,酒保默默地收拾起吧臺上遺留的冰制lowball glasses,室內(nèi)燈光又緩緩地降低了一格亮度。而她身邊的兩個男子也有些顫巍巍地支在吧臺檐子上,目光迷離地凝視著她。其實他們是喝高了已覺萬物美好,都開始自我陶醉。
“你說,有吃有喝,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他非得滿世界流浪搞得朝不保夕的。是不是矯情?”薛亦辰將胳膊掠過關(guān)在藍,重重地一下一下拍在馮景熹肩膀上。
“他有理想?!标P(guān)在藍的聲音已經(jīng)軟綿綿,她望著星空的眼睛緩緩落下來,轉(zhuǎn)頭饒有興味地看著馮景熹。
“誰沒理想?他有理想!那我們是茍且?他是有??!要不就是無病呻吟。你說你都給他治了多少年了?你能治好他嗎?”
薛亦辰瞅瞅他們倆,俊眉一蹙,又接著說:
“我看你也別治了,直接把他睡了還痛快點?!闭f完他把手縮回來,又把杯子推出去。
馮景熹還是一臉沒有波瀾,關(guān)在藍一聽倒是面頰一紅,無以倫比地藐視了一眼薛亦辰。
酒保有些遲疑地看著他,他比了個OK的手勢,只得又為他續(xù)上了。
他平時叫囂得厲害,動不動就拉人來會員酒廊喝一杯,其實他還真就能喝一杯,兩杯必醉,醉了就話匣子開了,平時裝得再好的形象也扔到腦后了。
“一回國你就沒影兒了。我說我最好的哥們兒,你知道我這一年怎么過的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有時候恨不得看著你的照片都不知道你還在不在這人間。咱倆還號稱雙胞胎兄弟?可是一點心靈感應(yīng)也沒有啊。我經(jīng)常都懷疑你是不是失蹤了,想去報案呀?!毖σ喑揭炎ч_襯衣領(lǐng)結(jié),話說得是越來越不顧及了。
馮景熹聽著,嘴角不易察覺地彎了彎,卻沒笑出來。清俊的臉上也浮著一層微紅,倒是多了些溫暖氣息。剛剛他們已經(jīng)干掉了一瓶Johnnie Walker,這一瓶有名頭的護照威士忌也差不多見底了,而且多半都是薛亦辰喝的,他不說話,只能多喝酒。從那個名流如水,喧囂繁華的晚宴退下來,薛亦辰就把他們倆帶到了這個酒店內(nèi)部的酒廊來,一是清凈,二是顯擺顯擺他入駐凱撒以后常常出沒的地方。
“東非那種地方你也能待上幾個月!你可真行。你怎么沒和獅子群搞搞關(guān)系移民大草原呀?”馮景熹的斯文面具算是徹底擱下了,紅著臉,虛掩著眼睛,頭上的發(fā)蠟也變了型,只管哇啦哇啦噴著哥們兒,一刻也不閑,看來這積怨已深,不吐不快。
薛亦辰依舊沒作聲。他和馮景熹之間的交流基本一直是這樣單回路的,大家都習(xí)慣了。
而關(guān)在藍望著他的臉,耳邊只覺得馮景熹的聲音嗡嗡作響,已不真切。她看著看著有些入神,一絲莫名的喜悅襲上心頭。這樣近距離地細細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竟是這樣好看,比她一直以為的還要帥。人家說的劍眉深目,面若冰霜卻眉目含情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呢?
馮景熹說著說著也看不下去了?!霸谒{,你對他是不是一見鐘情?這種單相思最傷情,你可要小心。”這樣說著,他終于有些酒力不勝,只得忙忙地去洗手間洗把臉。
“這幾分鐘你們可以自由發(fā)揮,我會裝作不知道?!彼~開凌亂的步子前還不忘留下句話。
“你喝大了?不胡說酒醒不了?”薛亦辰終于說話了,抬眼給關(guān)在藍拋來個無奈的眼神,好像他們一樣都是男人似的。
關(guān)在藍用手支著犯沉的腦袋,一點一點沉淪下去。酒精在大腦里發(fā)酵翻騰,似乎產(chǎn)生了一些奇妙幻覺。她歪著腦袋,忽然對薛亦辰幽幽地說,
“吻我?!?p> 薛亦辰不禁一驚,酒也醒了半分。脖子僵在那里,假裝沒聽到。
“吻我?!彼^續(xù)說道,聲音更加堅定。
薛亦辰側(cè)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眼底泛出一絲溫柔,淡淡的,靜靜的。
關(guān)在藍的心瞬間百轉(zhuǎn)千回,她驀地撐起身子伸過臉來,在薛亦辰的唇邊吻了一下,他的唇異常柔軟,沒有溫度。然后她停在那里,借著酒勁,不想再收回。一雙閃動的眸子里映出他的臉,他的眉,他的唇,自己發(fā)燙的臉貼著他的,還有自己突突加快的心跳聲,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睫毛微微地抖著。這唐突的一吻她鼓起勇氣的時間耗得太長太長了,長得隔了千重山萬重門,像一整條銀河逆流而上。
他沒有躲閃,只是也停在那里。他的鼻息依然平緩,帶著酒氣和似有若無的一股清香。那是經(jīng)年累月用同一款香皂留在身體上特有的氣味。她知道,那是一種日本香皂,蜂蜜和檸檬調(diào)制,20年前進入中國市場直到現(xiàn)在仍然能在一些不起眼的商店買到。她知道,他無論去到哪里都用著這同一款香皂,帶著這同樣的味道,從來不會改變。她知道,自己望著他的眼睛漸漸地滲出了眼淚來,霧蒙蒙的,再也看不清他。
薛亦辰這樣近地看見她的淚花在眼眶里晃動,嘴唇在微微顫抖,終究是心有不忍,什么地方疼了一下。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溫潤的手指在她臉上游移摩挲,安慰一個孩子一樣。他依然是無聲的,是波瀾不興的,是沒有回響的。
“晚宴上那個女孩......是不是像......她?”關(guān)在藍忽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而他卻聽到了。那雙洞黑的瞳孔里終于有了波光。那片湖水的水面動了動,頹自起了些微的風(fēng)。
薛亦辰?jīng)]有出聲,只是收回手,用他的酒杯碰了碰關(guān)在藍的,徑自又干了一杯。然后抬起頭,和她剛才一樣,去看鏤空的玻璃頂外的星空。夜深了,星星的光芒更明亮耀眼,像是更離得近了,似乎能抖落幾顆下來也未可知。
關(guān)在藍不再看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揚起自己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那低球杯是用冰塊胚制的,手指的溫度停在杯壁上冒著寒氣,冰涼入骨。她知道他不會告訴她的,關(guān)于他記憶的這個片段像埋葬在他生命里的墓地,而他自己將來也會步進這座墳?zāi)埂K趺蠢端袆铀?,似乎他也不會有所改變。事實和秘密都是冰涼涼的東西,都會傷透人心。她這樣聰明,卻還是猜不透他的心,她是心理醫(yī)生,卻走不進他的記憶里。
馮景熹回來的時候,步調(diào)還算平穩(wěn),但是人千真萬確喝醉了。有人進入酒廊同他打招呼他都充耳不聞,剛爬上椅子落了座,省思了一下忽地又跳起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來人是誰,是他的市場總監(jiān),是他們整個部門的頂頭上司。
他趕緊整了整衣領(lǐng),站起來,極力恢復(fù)平常公司的狀態(tài),趕緊迎上去。
“穆總來了?這么晚,今天您累壞了吧。”
“整晚沒看到你,原來在這里?!眮砣撕茏匀坏匾苍诎膳_落了座。
“也是剛才過來?!瘪T景熹此刻異常乖覺。
這男人個子不高,模樣俊雅,面容溫和卻透著一種距離感,年齡略略長些。他身上的深藍色西服低調(diào)合身,不過領(lǐng)片和袖口的手縫線暴露了價值,那兩粒黑瑪瑙鑲鉑金M字母的定制袖扣也幫了忙。這樣的男人出現(xiàn)在這樣的酒廊似乎才格外適宜。
人家說凱撒實質(zhì)仍是一個家族性企業(yè),看來不假,穆氏在集團中的確手握實權(quán)。這一位便是穆鵬飛的長子,剛剛從英國回來就身居要職,不過關(guān)于他的繼承權(quán)坊間有很多傳言,集團上下雖對他很看重,但是人們似乎更加關(guān)注的是他的那個還未成年的弟弟。
酒廊的經(jīng)理這時也出現(xiàn)了,在不遠處向穆陸宇微微頷首,極盡恭敬卻并未過來打擾。剛才停止演奏的Fazioli古董鋼琴重新響起了清婉的樂聲,吧臺區(qū)的燈光又稍微亮了些。吧員很熟斂地推過來一杯Hennessy莫停,顯然是存酒。
“你還能喝么?”穆陸宇問馮景熹。
馮景熹一向機敏,這樣的機會和領(lǐng)導(dǎo)共處怎會放過?!斑@么好的酒,如果穆總愿意,我陪您再喝幾杯也沒問題?!瘪T景熹雖這樣說,卻是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到了棄甲倒戈的程度了。
穆陸宇會意地淺淺一笑,讓酒保也給馮景熹稍稍斟上一杯。燈光仍然很暗,他隨便朝馮景熹身后看了一眼,忽然就一驚,低呼道,
“在藍?”
關(guān)在藍聞聲轉(zhuǎn)過身,這一看才認出來這位穆總不就是穆陸宇么?怪不得覺得聲音好熟悉。
“小宇哥?是你?!穿上西裝我不認得了?!标P(guān)在藍跳下吧椅,走過去圍著穆陸宇轉(zhuǎn)了一圈,看上去剛才的事她已忘了,眼里的淚光已蒸發(fā)了。只是她的步調(diào)已不太利索,醉醺醺的樣子倒也格外迷人。
穆陸宇趕緊伸手扶住她,起身讓她坐在自己椅子上。抬了下眼簾,酒保急忙端過一杯溫水。
“下帖子請你也不來,原來到這里來躲清凈?還喝成這樣?”穆陸宇一邊拿過水杯喂她喝水,一邊責(zé)怪道,滿心的關(guān)切已毫不掩飾。
關(guān)在藍不以為然,她喝了一口就推開了他的手,完全不把這位穆總當(dāng)回事兒。
這舉動看得在一旁立著的馮景熹跌破眼鏡。他一直都知道關(guān)在藍家境體面,卻怎么也沒想到她竟是自己公司上峰圈子里的人。
關(guān)在藍答道,“晚宴我去了,好盛大的場面。不過這酒廊更不錯呢,可以看星星喝酒。還是馮景熹帶我過來的呢?!?p> “這里不錯?我打了你多少次電話?去年落成開業(yè)的時候就約過你。哪一次的帖子沒派人送到你那?馮景熹和你......你們今天認識的嗎?”
“他是我在美國時的好友。今天剛好逞著你的帖子碰上聚一聚。”關(guān)在藍沒有再介紹薛亦辰,把他晾在一旁??墒茄凵癫粫r還是會飄到他身上。他倒自在,已經(jīng)悄然起身一個人走向落地窗外的露臺。
“我酒會上找了你半天,以為你沒來呢。原來馮經(jīng)理是你的好朋友?怎么從來沒告訴我?你的朋友在公司上班我可不敢怠慢,他隨時可以跟你倒苦水發(fā)牢騷不是?”穆陸宇親昵地說,眼睛望著關(guān)在藍,風(fēng)趣的做派與在公司的不茍言笑全然不同。關(guān)在藍聽了俏皮一笑,看一眼馮景熹。馮景熹有些誠惶誠恐,嘴里也只能順著這個玩笑開下去。
“要是我早知道在藍是凱撒的人,我都不知道還敢不敢和她一塊兒玩了。這要是惹著她了我這日子還怎么過?”馮景熹故作可伶地說。
穆陸宇不露痕跡地審視了一會兒這位聽說馬上就會從項目組公司升上總部市場PM的新人,出了名的帥哥。這個升遷信息他也是剛從人事聽到,想來他本人還未得曉。
關(guān)在藍不愿參合他們倆了,她的心思并不在這里?!澳銈儍蓚€大男人把我夾在中間猜招?我才不干呢。”她說完也起身往酒廊外的露臺走去。
“你去哪兒?外面還冷呢。”穆陸宇輕聲叫住她。
“我去外面醒醒酒,你們慢慢喝?!闭f著她已穿過那架價值百萬美元的鋼琴,走上全是長窗的回廊。
穆陸宇急忙將自己的西裝脫下來讓服務(wù)生給關(guān)在藍送過去。而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推開一扇門,匆匆走出去,他才發(fā)現(xiàn)那里室外的夜色中還有一個人。
“我們還有一個朋友,也是去年美國回來的,是自由攝影師,在藍大概叫他去了。”馮景熹也能看出來穆陸宇對關(guān)在藍并不一般,忙跟他解釋。
“原來她在美國有這么多朋友,我還以為她天天趴在功課上才當(dāng)?shù)呐畬W(xué)霸呢?!蹦玛懹盥戎约罕械木普f道,目光從新收回來看了看馮景熹。
這一瞬間穆陸宇放下了心里的警戒,不可能是面前這個男人,他太稀松了徒有外貌卻不會吸引得了在藍那樣的女孩兒。
“我記得你是美國回來的碩士,在哪所大學(xué)深造的?”他開始隨意地與馮景熹閑聊。
“Stanford ?!瘪T景熹很審慎地說出這個牛逼哄哄的名字。
穆陸宇一聽面露驚詫,不想這順口一問竟大為意外。這幾年在集團工作什么人才都見過了,可這么年輕又毫不費力能從斯坦福畢業(yè)的還是很少見,不覺對他另眼相看。
“MBA項目?”他追問。
“是的,運氣好才畢的業(yè)?!瘪T景熹只好這樣說。
“嚯!你也太低調(diào)了,人事怎么會沒有特別記錄?明天我和總部HR溝通一下,你這樣的背景凱撒早該重用。”穆陸宇語氣加重地說道。
他已敏銳地意識到這個人他應(yīng)該拉入靡下,那么升遷總部這個信息應(yīng)該是最好的契機,不如利用一下。提拔某人到總部本來不是他的權(quán)限直接影響的,但是讓屬下這樣認為卻也合情合理。
“哪里,凱撒人才濟濟,我算不了什么,承蒙穆總這樣看待?!?p> 馮景熹說完頓覺渾身如春風(fēng)拂過,神清氣爽,酒都醒了。這個運氣來的時候是擋都擋不住。今天他是無心之間卻竟然遇到了他的事業(yè)貴人。平時在項目組里那些領(lǐng)導(dǎo)沒少因為他的學(xué)歷背景設(shè)各種障礙壓制他。青云直上?這個詞忽然在他腦海里冒出來,他自己也嚇一跳,有些不好意思這么快就開始臆想的內(nèi)心。
他們碰了一下杯,干了杯中余酒。
這時的酒廊中其他的客人已經(jīng)全數(shù)離開了,除了琴聲,只有他們倆的聲音在細細起伏。穆陸宇其實這陣子常常一個人晚間到這里來喝上幾杯,集團現(xiàn)在的氛圍愈來愈波譎云詭,復(fù)雜難辯,今晚的年會晚宴很多事更讓他匪夷所思。酒精能讓他得到片刻的松懈,今晚雖未得到放松,不過,也算有意外收獲。
這時他開始感覺到什么,關(guān)在藍已經(jīng)出去好一陣子了,她不是一個會和男人喝酒的女孩兒,今天在這撞見她已屬意外。她更不是一個會隨便和一個男人獨處這樣久的女孩兒。穆陸宇忽然很好奇露臺上的那個朋友又是誰?
他讓吧臺做了兩杯暖身的姜汁可樂送去室外,自己也起身和馮景熹一起向外走去。
夜已深沉,室外的溫度的確涼了下來,待上一會兒恐怕會打噴嚏。不過真是個晴朗的夜,漫天的寒星入夜時被城市的燈光遮掩了,此刻夜闌人靜,霓虹也熄滅了一半,再看那些星星和那個遙遠的月亮竟是如此美好。他們倆靜靜地走到鐵塔一般的頂層護欄邊,只見那兩個人并未在聊天,竟是隔著一段距離寂靜地在仰望天空。好不雅興的兩個人。
那是個很年輕很俊俏的男子。雖穿著嶄新的當(dāng)季Thom Browne窄身西服,打扮入時。但卻難掩周身和面孔上的一種冷清的疏離感,他的頭發(fā)像是久未打理過,太長了,正隨著晚風(fēng)輕輕飛揚,倒是別樣好看。這時,穆陸宇發(fā)現(xiàn)關(guān)在藍已不是在看星星,而是微微轉(zhuǎn)過頭在悄無聲息地望著這個男子,他雖看不到那束目光,但是心里驟然一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慌亂不安。
那個高傲的女祭師一般心腸的關(guān)在藍竟在窺視一個男人的臉?穆陸宇趕緊急步走過去拍了一下關(guān)在藍的肩,像喚醒一個夢游的人,危險也好唐突也罷,他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fā)生。
“??!你嚇我一跳?!标P(guān)在藍驚呼,眼里還隱約可見一層潮濕的水霧。她忙垂下眼掩飾過去。
穆陸宇的心咯噔一下跌進了什么地方似的。他將目光投向薛亦辰,微微一笑卻寒光凜凜。
薛亦辰也看向他,目光平靜如水,似乎并未感覺到他的敵意。
穆陸宇這時看著他的臉,幾秒種后忽然心里有了種怪異的感覺,他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馮景熹的臉,心下一駭,驚覺這兩個人竟長得這么相似,倒有幾分像孿生的。
關(guān)在藍看到穆陸宇的表情,察覺他的反應(yīng),心里明白他在奇怪什么,卻沒表現(xiàn)出異樣,只輕描淡寫地介紹道:
“這位是薛亦辰,也是我美國的朋友。這位是穆陸宇,凱撒高管,至于多高,馮景熹知道,我就不知道了?!彼f完看了看穆陸宇,對這兩個朋友的長相卻未置一詞,好像這樣的巧合不值一提是他大驚小怪。
穆陸宇只能伸出手,“幸會?!?p> 薛亦辰也伸出了手,他的手粗糙異常,卻很溫暖有力?!靶視!?p> 關(guān)在藍這時小心瞥了一眼馮景熹,穆陸宇捕捉到了,他在這些眼神交錯中的尋找信息。直覺立刻告訴他,關(guān)在藍在刻意掩蓋著什么。
他們太熟悉彼此了,青春期幾乎是在同一棟房子里渡過,而他對這個遠房表妹一直了如指掌,視若珍寶。用在藍的話說,像一個坑里長的兩個蘿卜,太熟了。
太熟了,所以他一直很難對她言明心跡,若不是礙于時機未到,他早該開始對她展開追求,因為在他心底最深處,她是唯一可以匹配妻子,可以匹配凱撒未來女主人身份的女人。
關(guān)在藍又一切如常地恢復(fù)她的女神做派,她淺啜了幾口姜汁可樂,甜美地對穆陸宇一笑,以表感謝。不過這笑容若與剛才她凝望薛亦辰的神情相比,就太沒心沒肺了。
這時,薛亦辰忽然低沉地發(fā)出一聲“看,流星?!?p> 四個人同時仰頭看向天空,繁星閃爍之間,一兩道時斷時續(xù)的亮光劃過天際,轉(zhuǎn)瞬消失在夜空里。
竟這樣巧,他們四個人同時看到了流星。關(guān)在藍望著那星跡隱遁的方位久久冥思;薛亦辰則看著繁星滿天心中空洞洞的,有陣陣悲涼;馮景熹望向地平線的邊界星星與燈火接連的地方突覺一切茫然;穆陸宇在漫天的繁星里尋覓著下一顆流星,心中思緒萬千。
這世界,這樣近,又那樣遠。
有人說,最美的星星是流星。
朗朗夜空中,那一瞬間的劃落、燃燒、隕滅、墜入渺茫大氣。照亮的,究竟是未知的預(yù)言,還是人們記憶里的永恒?
我們瞭望天空,卻并不知道內(nèi)心真正希翼的是什么,繁星之下,所有的美好,變成消逝著的秘密。所以才說,流星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