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見過大世面（下）

　　清芬聽爸爸這么，有點生氣地說：“自己的兒子家，愿意啥時候去，就啥時候去唄，我就不信這個邪，自己的兒子家怎么就不能去了？我哥將來又不跟她父母住一起，官大有什么了不起呢？”

　　吳光譜瞪了清芬一眼說：“瞧你，說著說著就來勁兒了，也不是人家不讓咱們?nèi)ィ窃蹅儾涣晳T，嫌拘束得難受。上次，我們在她家吃完飯，保姆收拾碗筷，楚楚媽走到廚房里，告訴保姆說，洗完碗筷以后，要好好消毒，然后再放起來。你瞧瞧，咱們用了人家的碗筷，人家都嫌棄，就差當前咱的面兒把碗筷扔了。”

　　清芬撇撇嘴，不屑地說：“碗筷還要消毒，這可頭一回聽說?！眳枪庾V說：“是啊！你看看，楚楚她媽，毛病可真多啊。后來，我回想，我上完廁所，她家的保姆又趕緊進了廁所里，在里面鼓搗了半天，我估摸著，也是在消毒吧？”

　　清芬說：“看來，她家的毛病還真不少呢！她媽不會是醫(yī)生吧？醫(yī)生就愛有這個毛病?！眳枪庾V說：“不知道她媽是做啥工作的？那天，楚楚她爸吃完飯就走了，有專車來接他，他還有秘書呢，你哥說，他家裝有兩部電話呢，一部還是內(nèi)部的專線，專門工作用的?！?p>　　清芬說：“他家有兩部電話？咱們林場一共才有幾部電話呀？他家可真夠氣派的?！眳枪庾V說：“是??！吃的用的都很講究，對了，楚楚她媽還給我?guī)缀胁枞~呢，清芬，你拿過來，讓濟翰看看?！?p>　　清芬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盒茶葉，濟翰一看，紙盒里面，有兩個精致的小瓷罐裝，每個瓷罐上面貼著一個標簽，寫著‘西湖龍井，專供品’。濟翰心想，看來，真的是大領導啊，連茶葉都是專供的。

　　吳光譜說：“快！沏上一壺，咱們嘗嘗?！鼻宸掖蜷_瓷罐，里面還有一個小勺子，她用那個小勺舀了兩勺茶葉，放茶壺里，倒上開水。

　　吳光譜幾兩酒下肚，加上心情好，越說越來勁兒，瞇縫著眼睛看著濟翰和清芬說：“我當時還害怕他們提彩禮的事，他們倒沒提。我問你哥，大約得多少彩禮？我好早點準備著。你猜，你哥怎么說？”清芬一聽這個，就有點不開心，爸爸可真是，偏偏提這個干嘛？真是酒喝得有點多。

　　吳光譜也不等濟翰他們說什么，就又自顧自地說：“清濤說，他跟楚楚說了，咱家里沒錢，給不了彩禮，楚楚說，她爸媽說了，只要她喜歡就行，不在乎彩禮。你看看，人家領導就是水平高，說的話，辦的事，讓人敬重?！?p>　　清芬覺得他爸說的話有點刺耳，不合她的心思，不知道是爸爸酒喝多了，還是假裝醉了，把這話說給她聽呢？她知道爸爸不愿意自己跟濟翰家要太多彩禮，可是，自己也是沒辦法，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工作，濟翰工資低，掙得不多，沒有錢，將來日子咋過呢？她只想將來日子過得好點，不比別人差，難道有錯？

　　吳光譜見清芬不說話，就把話鋒一轉(zhuǎn)說：“當然啦！雖然人家父母是這么個態(tài)度，可是，咱們也不能失禮，我說讓清濤和楚楚商量著辦吧，尊重孩子們的意見?！?p>　　濟翰說：“那是，禮節(jié)上得過得去才行，不能讓人家挑禮呀！”吳光譜說：“你哥說，他們計劃著要旅行結(jié)婚，這倒是省錢省事的好辦法。哎！要是辦婚禮，在BJ辦吧，咱們的親戚都在這里，去一趟BJ，得花多少錢??？咱們也辦不起。要是在咱們家里辦，楚楚不愿意，說是太遠，請的婚假不夠。所以，他們商量著想去旅行，說是到南方去，說我地方我也沒記住，哎！他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我管不了，也不管了。”

　　清芬說：“旅行結(jié)婚？不辦酒席了？這個想法新鮮。”濟翰說：“是??！他們想得法兒好?！眳枪庾V說：“哎！也是沒法子，我愿意辦酒席呢，兒子結(jié)婚，是大喜事兒，不辦酒席，親戚朋友問起來不好說呢！我私下里尋思著，找這樣的女孩兒，還真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心里踏實。親家們也能常在一起聚聚，說個話，聊個天。這沒法聊，人家說的咱不懂。咱說的，人家沒興趣聽?！?p>　　清芬說：“我哥這是多大的福氣呀！有多少人想高攀還攀不上呢，您這可是有點燒包?！眳枪庾V也笑了，抬頭看看濟翰，又扭頭看看清芬，溫和地說：“你們不了解父母的心思，我們可不想高攀誰，我想的是，只要兒女們過得好就行，兩個人和和氣氣的，比啥都強？特別是女兒，咱們更不想高攀，就像濟家和咱們家，情況差不多，多好?。r不時的和你爸喝壺酒，一家人熱熱鬧鬧的?！?p>　　清芬想，濟翰家比咱們家差多了，兄弟姐妹多，一點錢也沒有，一千塊錢的彩禮，還這么犯難。今后的日子可咋過呢？想到這兒，她的情緒有點低落，盯著手里的筷子出神。

　　吳光譜喝了一口酒，說：“咱們光說你哥的事兒了，他的事，現(xiàn)在是不愁了，工作也有了，對象也說上了。就是清芬招工的事情，有點麻煩，我也費了許多心思，原來場里還有接班的政策，我原打算早點退休，讓清芬接班，頂替我在廠里上班。可是，現(xiàn)在這個政策沒有了，就只能等招工。我已經(jīng)找了場領導好多次，領導總是說，讓等著，等統(tǒng)一招工的時候再說。哎！真是急人啊?！?p>　　濟翰說：“場里待業(yè)的青年多，領導也為難，安排哪個好呢？索性就都不安排了。聽說，以后招工，也都要考試了?！眳枪庾V放下筷子，說：“要論考試，清芬倒也不怕，她也是高中畢業(yè)呢，場里待業(yè)的青年，高中畢業(yè)的也不多。就怕不按成績來呀！”

　　清芬說：“如果統(tǒng)一考試，估計也他們也不敢不按成績。如果他們真敢不按成績來，咱們就去找?！眳枪庾V說：“看把你能的？你還敢找？找誰去？場領導定的事兒，誰還能推翻？”清芬說：“他們上面還有領導呢？我就不信了，還沒地方說理去了？不過，這倒提醒我了，我抽時間好好復習，別考不過人家，那就沒的說了?！?p>　　吳光譜說：“你這話說得在理兒，好好復習是真的，憑本事考試，就不怕進不了場子上班了?！睗舱f：“上不上班的，我自己掙工資，也夠花了。咱們還有地呢，聽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自己種木耳了，咱們可以學學?！?p>　　忽然，狗叫起來，吳光譜欣喜地說：“咱們快喝，估計是那幫老伙計們來串門了，一定是他們聽說我回來了，來看我來了?！?p>　　果然，幾個吳光譜的老朋友一起進門。吳光譜笑著讓座，讓清芬把飯菜撤下去，清芬和濟翰趕緊收拾桌子，擺上茶碗。

　　吳光譜剛喝了酒，臉色紅得像是雞冠花，他端起茶壺說：“正好！我剛從BJ帶回來的好茶，大家伙嘗嘗。這可是給領導專供的茶葉呢，西湖龍井。我也沒喝過，不知道好喝不？”

　　老李說：“這么好的茶，不只是咱們沒喝過呢，估計咱們場領導也不一定喝過呢？”大家哄笑起來。

　　老張說“你這去BJ一趟，可見了世面了，到天安門去了嗎？去人民大會堂了吧？”老范笑著說：“你這話說得外行了吧？人民大會堂，開會時才能進去，哪能隨便進呢？”老張不好意思地說：“也是，也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哪能隨便進呢？有個皇帝呆的地方叫什么來著？”

　　老李說：“故宮，就是皇宮?！眳枪庾V說：“是的，我去了，就是些舊桌子、舊椅子、舊房子，沒啥看頭兒，還沒我們這山里好看呢，不知道為啥，那么多人都去看，還排著老長的隊?！?p>　　老張說：“讓你這么一說，不是沒人去了？估計是你沒看出門道來。我就有點好奇，想看看皇帝住的地方到底啥樣呢？”

　　清芬說：“張叔，您是不了解我爸，我爸到哪里，有酒喝才行。哪里有酒，哪里就是好地方。再好的地方，沒酒喝，也不是好地方?！贝蠹倚ζ饋恚瑓枪庾V說：“還是我閨女了解我，不只是有酒，還得有你們這些老友才行。幾天不見，還怪想你們呢?！?p>　　老范問：“你去長城了嗎？當一次好漢沒有？”吳光譜說：“去了，長城倒是挺好，就是累了點兒，爬上去，再下來時，腿都打顫了?！崩戏墩f：“看來不到長城非好漢，不是虛的呢?！?p>　　“電視里長城真好看，長龍似的。你看的是那樣嗎？”老張好奇地問。吳光譜說：“那是從高處拍的，我們到近處看，就是一些磚壘起來的，也沒啥？噢！這茶沏好了，我給大家倒上，大家快嘗嘗，BJ捎來的茶，好喝不好喝？”

　　老李問：“聽說清濤去了林業(yè)部工作了？那不是管著咱們了？”吳光譜笑著說：“他剛上班，就是個干活的人，哪里能管著咱們呢？”

　　不過，經(jīng)他們這一說，吳光譜心里突然冒出個想法來，兒子在林業(yè)部，肯定有辦法，清芬招工的事兒，抽時間跟兒子商量一下，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吳光譜給大家倒上茶，發(fā)現(xiàn)茶顏色淡得很，是不是茶葉放少了？他心里犯嘀咕，也沒好意思說，他也是第一次喝龍井，也不知道龍井該是啥樣子的？

　　果然，老范呷了一口說：“淡得很，跟我們平時喝的不一樣?！逼渌艘哺胶椭f：“嗯，太淡了，沒啥滋味，還不如咱們平常喝的茶呢，不像紅茶那么濃，也不如花茶那么香?！?p>　　吳光譜經(jīng)他們這一說，也覺得這茶淡了，就扭頭問清芬：“是不是咱們茶葉放少了？”清芬說：“不少了，比平時沏茶時放得還多些呢?！眳枪庾V高聲說：“再放點！怎么不出顏色呢？這么淡，沒法喝?。　鼻宸野汛晒蘩锏牟枞~又倒了一些放茶壺里，結(jié)果還是這么淡，大家都嚷著換茶，結(jié)果就又沏了一壺紅茶。

　　吳光譜覺得很沒面子，本以為從BJ拿來的好茶，卻不像想的那么好，他忽然又想起，清濤還給他帶了一樣東西，可以讓大家開開眼界。他叫清芬：“你把你哥給我?guī)У哪莻€盒子拿來，咱們看看那是些啥？”

　　清芬拿過來一個紙盒子，上面寫著“京八件”，她問：“這是什么？”吳光譜說：“不知道，打開看看吧，你哥也沒告訴我是啥？我也忘記問他了。”

　　清芬打開盒子，驚訝地說：“爸！這是糕點??！可是，已經(jīng)發(fā)霉了，您看看，這么精致的小糕點，可惜了。我哥也真是粗心，咋不告訴你呢？”吳光譜一看，盒子里的幾樣小糕點，小巧玲瓏的，都長了綠毛了。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看來，我們沒口福了，下次再有好吃的，早點叫我們來啊，別捂著蓋著的，長毛了才拿出來，讓我們過眼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