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虛殿外,守殿門的侍女門見韓群一行人朝這邊走來,趕忙紛紛行禮。
殿內正在小憩的辛夷聽到門外的動靜,不動聲色的微微扯起衣袖,露出自己滿目瘡痍的手臂,淺淺的勾了勾唇角,繼續(xù)閉著眼睛,當做沒醒的樣子。
韓群行至殿前,揮手制止了跟隨的侍衛(wèi),一個人推開了衡虛殿的大門。
耳邊穿來腳步聲,辛夷側躺在軟榻上一絲也不敢隨意動彈。
她想看看,韓群對她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
韓群走進殿內,見殿內只有辛夷一人躺在榻上小憩,沉默了一瞬,緩緩行至榻前,掀起群擺慢慢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
他看著窗口灑落的日光照射在辛夷白凈的面容上,忍不住開始回憶起了兩人最初想見的場景。
在關口小漁村。
那時他還是村里一名沒什么正經(jīng)差事的小嘍啰,被村長的兒子欺壓毆打不敢反抗,整天活的像是臭泥里的泥鰍,沒有尊嚴,不知道出頭之日究竟是何時。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以一種最狼狽的姿態(tài),見到了山前溪下正直大好年華浣紗的少女——辛夷。
當時他覺得這個名字美極了,每天夜里輾轉反側,夢里叫的都是她,那個時候他覺得,唯有眼前這位女子才方可配得上這樣的名字。
在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里,他一個身無所長的鄉(xiāng)下泥腿子,本以為這樣的姑娘將來一定不會和自己有交集的,卻沒料到后來時事會如此造化弄人。
盛夏多雨的季節(jié),自己無意路過她家,見房屋漏雨便好心相助,從此二人結識,情誼日益加深。
韓群每每回想起過往,總會反思,如若當初自己被征兵的二伯沒有戰(zhàn)死沙場,自己沒有作為替補無奈充軍,說不準現(xiàn)在就是山下漁村一名普通的樵夫或者獵戶,和辛夷結為夫婦,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吧。
韓群靜靜的端詳著辛夷熟睡的臉龐,微不可察的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變了許多,辛夷也變了不少。
他從一個小小的士兵變成一方分封之地的王主,辛夷也從那白凈單純的浣紗女變成了心思深沉的欽侯夫人。
眼前這張熟悉且陌生的臉,再也不能重新喚起自己當初對她的悸動,甚至他有的時候潛意識里覺得,她們其實就是兩個人,一個死在了當初,一個活在了現(xiàn)在。
他被天子任命為王的時候,百忙之中依舊還是想早早衣錦還鄉(xiāng),迎娶她過門,卻不料回到那個熟悉的小漁村,一切都不再是他臨走時的模樣。
辛夷違背了當初對他的誓言。
她嫁人了。
嫁給了村口那個早年喪妻的屠夫。
兩人坐在破舊的室內,他衣著光鮮回來,卻見她成了旁人的妻子,這種悲憤感不可謂不深刻。
本來他想那次給她留些銀錢,幫她的孩子進學堂,讓她的夫君有差事,卻不料她嫁的那屠夫見利忘義,當著全體村民的面說要把辛夷歸還于他,只求自己能看在辛夷的份上給他一個小官當當。
那個時候,他說不上什么感覺。
他和辛夷這輩子是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無論他是不是一地王主,他的尊嚴都無法讓他再毫無芥蒂的和辛夷重歸于好。
他那個時候僅剩的最后一點情誼,就是帶辛夷遠離那個是非之地,在王城安穩(wěn)富裕一生……
彼時,他千百萬個沒想到……以后,他們之間竟還有那么多是非牽扯。
辛夷在信王城救了身份尊貴的冶和,冶和彼時早已對自己動了情,就騙她父母說她是被自己所救……
自己那個時候急需冶和娘家的勢力,無奈之下,只得去了冶和,認辛夷為義妹。
本以為他們之間的恩怨會就此終結,可誰能料到,他和冶和大婚之日,辛夷不知為何,被前來祝賀的欽侯相中了。
不可否認,那個時候他雖然喜歡辛夷……可是為了權利,他依舊還是讓她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