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碗清湯面

　　老人有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大兒子在上海，起先打工，后來自己開個花店，再后來又開了一個中型超市，就這樣買了房，買了車，在上海安了家。

　　自從老伴去世之后，大兒子也沒回來過幾次，記得最后一次他回來還帶著小孫女。這個小孫女從車上剛下來，便嚷嚷著地上都是泥土，滿是細菌，只愿意呆在奶奶打了補丁的碎花棉被上。

　　大半天功夫，不吃不喝，只一個勁哭得傷心，父母看不過，便開車回了上海。說來，這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小兒子離的近，看在鎮(zhèn)上，是個包工地的，媳婦不上班，小孫子剛上小學三年級。

　　老人年輕時血壓有些偏高，過了五十多歲，漸漸地覺得半邊身子隱隱發(fā)麻，有時候竟然不聽使喚。

　　六十歲這年的一天早晨，老人剛想起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了。她發(fā)現(xiàn)手機就擱在枕頭邊，她給兒子打了電話。

　　這兒子媳婦趕來，得知原來老母親這是癱瘓了。

　　兒子要趕去工地，便囑咐媳婦好好照顧母親，媳婦答應的嘠崩脆。

　　她盛了一大碗堆尖的米飯放在老人床邊，轉身又扭回了家。

　　中午接孩子吃飯，這飯沒吃完，＂麻友＂打來電話，女人放下半碗飯，直奔麻將館。

　　三兩圈下來，女人感覺無聊，她用腳尖搭上旁邊男人腳尖，循上腳面、腳踝，直上小腿，還有……女人將手探向了桌下，男人剜了她一眼，即而又笑了，似乎很滿足！

　　女人隨手推出一張麻將，哪知正對上點，對方和牌。自動麻將機開始洗牌，女人也抽回了手，男人斜了她一眼，意猶未盡！

　　女人晚上回去，兒子已經做完作業(yè)，女人感覺渾身無力，在孩子的提意下，娘倆在附近大排檔點了好些菜，連吃加喝，打著一路飽嗝回到家，即刻就躺在床上，鼾聲四起。

　　半夜里，她忽然想起：沒給老人送飯！

　　算了，算了明天再說吧。

　　好在男人在工地上忙活，時不時歇在工地。

　　第二天一早，女人又盛了一碗堆尖的米飯送去了老屋，她發(fā)現(xiàn)昨天的米飯居然一粒沒動過。

　　她放下碗，端走了昨天的剩飯，出門時，她吸吸鼻子，竟覺得空氣中彌漫著絲絲臭味，頓覺胸中惡心，她隨手扔掉了飯碗。

　　晚上，男人回家，她迎上去半哭不哭地告訴丈夫，婆婆不知是沒有胃口，還是自己廚藝不夠好，婆婆居然不吃東西。

　　女人委屈至極，一把撲到男人懷里，連啃帶蹭。男人安慰了她幾句，去了老房子。

　　老人躺在床上，米飯擱在旁邊，一粒未動。

　　終于看見兒子來了，老人用干枯的右手指了一下熱水瓶，又指了自己的嘴巴，兒子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

　　這時候，男人的手機響了。＂什么？跑了？他媽的王八蛋?。⒉恢朗钦l打的電話，他顯得格外憤怒。

　　他將滿滿一杯水狠狠地跺在桌上，水花濺到了落滿灰塵的桌面上。他罵罵咧咧出去了，老人使勁伸出右手，她又絕望地縮回來，這杯水在一米之外，太遠了。

　　男人趕去工地，只在電話里告訴媳婦兒，說母親要喝水。

　　女人脆生生地應著，不免又是一陣心煩：吃飯又要喝水，她忽然靈光一閃，下面條！對，這樣有吃有喝，省事！否則這老太婆能把人煩死，她不死，我也累死了！

　　日上三竿，女人做了一碗清湯面，端去老屋。

　　屋里多了一個人，鄰居大媽。大媽一個勁搖頭嘆氣：＂你們這些年輕人，那焦干的米飯我們老骨頭，那是一口也咽不下去。＂

　　女人回了一句：＂這不是做面條了嗎？＂

　?。⑶鍦?？就不能加兩個雞蛋？看你媽瘦得沒個人形？你媽還能吃你幾頓飯啦？＂

　　女人沒言語，給老人喂完面條，便要離開。被大媽叫住，掀開被子：＂你看這被窩里，一大片，一大片是什么？＂

　　女人皺起了眉頭，極不情愿在大媽幫助下，給老人換了床單，被套。

　　大媽與老人不知說道什么，女人抱著沾滿屎尿的床單被套，心中犯起一陣陣作嘔，將它們一起扔進垃圾桶。

　　晚上，女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長此以往，以后該怎么辦？

　　過一會兒，她睜開眼，眼珠一轉：清明節(jié)她打算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上三天，三天時間，老太婆即便不餓死，估計也是差不多了。她開心極了，這個狠毒的計劃讓她竊喜非常。

　　這一覺又是接近中午才醒，胡亂扒拉幾口飯，她又去了麻將館。

　　下午三點，鄰居大媽慌慌張張過來，＂快！你媽！……快看看去?。⒋髬屵€想說些什么，卻只用手捂著胸口，大口喘息。

　?。ⅠR上和了！馬上和了！等等?。⑴烁胶椭?，眼睛盯著麻將，一動不動。

　　大媽一字一頓：＂你也配當個人！畜牲都不如！＂

　　女人狠狠地瞪了大媽一眼，這才起身扭著屁股晃到了老屋。

　　老人睜著眼睛，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女人拔通了男人的電話：＂媽，媽走了。唔唔……以后，我們沒有媽了……??！媽呀！＂說完女人扯著嗓子拼命干嚎！

　　老人終于躺在兒子的正房，這是第一次，當然也是最后一次。

　　晚上，遠在上海的大兒子也趕回來了，兩兄弟一見面吵得不可開交，大罵對方不孝順，沒有照顧好老人：癱瘓才剛剛第四天！

　　天蒙蒙亮，那門口搭上了戲臺子，鑼鼓喧天，好不熱鬧。原來，他們請的是城里面某演藝公司。

　　那天晚上，門口車停得滿滿當當，花圈直接靠在墻上，后來直接放地上，地上滿了，最后連鄰居家門口也擺滿了。

　　屋里屋外人盡是人，沒個下腳地。

　　也不知是演員到底演的是個啥？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半夜里，忽然傳來演員的嚎喪聲，或許是情真意切，圍觀的人群中，居然有不少人抹著眼淚邊哭邊看……

　　老人去了城里公墓，這是幾年前兩個兒子請風水先生選的，當時花了好幾萬！據(jù)說埋在此地，能佑后代子孫財源不斷，興旺發(fā)達。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