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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語流年

第4章 雪花飄飄

溪語流年 老楊小楊 1683 2019-11-13 00:02:15

  多年之前,善于鉆營的老王頭在村里弄了十幾座炭窯,他把山上的木頭棍子塞進去燒,把黑炭條子掏出來賣,生意蒸蒸日上,一時間賺得腰包里鼓鼓囊囊。

  這之后,老王頭再也沒有進過山。他說,山上的路太仄太陡,危險的很,好幾次都差點摔死,幸虧祖宗積德,留他活命?,F(xiàn)在,他愿意花錢買樹燒炭,也不愿意進山。

  從那時起,陸陸續(xù)續(xù)就有不少年輕力壯的男人別著斧頭,扛著鋸子進山搗騰樹,回頭都賣給老王頭。

  ?起先老王頭還假模假樣地過個磅,后來,他連看也不看,張口一句:八百斤,一千斤!你那個,算你五百斤都是多給的!

  年輕人漲紅了臉:俺這一堆木頭棍子,最少五千斤!

  老王頭白他一眼:愛賣不賣,俺不求你!說完掏出一包“紅塔山”,自顧自的一邊吞云吐霧去了。

  ?年輕人無奈地撇撇嘴,家里窮,不賣又能咋辦?

  半年之后,老王頭的炭窯歇了一大半,沒有木頭自然無炭可燒。更何況,他自己和邊方四轉的男人都一樣,誰也不愿進山——是呀,砍了半個月的樹,也值些錢,咋到了老王的嘴巴里就只有八百斤,一千斤?送了半條命不說,還吃他一肚子氣。

  那年,從臘月開始就下起朵朵鵝毛大雪,村里人都守在自家的火盆子旁邊,早早等著除夕那頓年夜飯。

  年二十六的中午,家里來了一對父子。兒子長得黑黑瘦瘦小小的,父親雙目失明,左胳膊從手肘處完全斷掉,右腿的半截褲管空蕩蕩的,即便他拄著玉米桿粗的棍子,還是一瘸一拐。父子倆人身上幾乎全都濕透了,還糊了半身泥巴。

  父親一把迎上去,直把男人引到桌邊坐下。

  我從來沒見過這對父子,我想他們也許是父親的舊相識吧。

  父親催促著父子倆換身干衣裳,誰料男人堅決不肯。

  父親只得陪他坐下,男人抿了幾口茶,就迫不及待地告訴父親,說他的孩子今年讀初三,從初一開始,每年都是全年級第一名!已經(jīng)被滁州一中的“宏志班”錄取,以后的花銷都是國家提供的,自己不用花錢。說完,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親剛要接話茬,他的臉色微微一凜,接著說:“家里窮,到今天為止還沒有通電,就是通了也用不起。孩子讀書連煤油燈也點不起,就點柴油燈。柴油比煤油便宜,就是煙大。孩子說了,家里的一面墻都被熏黑了?!?p>  父親感慨到:“老兄你真不容易,你的性格又是要強,悶犟。你要是……”

  男人打斷了父親的話:“我平生總是不喜歡求人,但是,今天的事情我還是……你說我們父子兩個上山砍樹……”

  男人有些哽咽,穩(wěn)穩(wěn)情緒,繼續(xù)到:“小孩硬要去砍樹,說要在去城里之前給家里裝上電……我?guī)?,他砍,砍完了,我倆就抬下來裝到手扶拖拉機上,他開拖拉機,這孩子還沒有車幫高呢!”

  父親憐愛地望著孩子,男人轉了轉身:“以前賣樹給王老板,他就扣秤,扣幾百斤,我也沒計較。今天一車樹,他說只有五百斤!這樹都是我一根一根抱出山的,樹有多重,我心里沒數(shù)嗎?”

  父親不聽則已,一聽他這樣說,立刻起身沖進雪花飄飄的屋外。約摸半小時的功夫,父親回來了,拿回一疊“四人頭”百元大鈔,男人竟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

  記得那天中午,父親夾了好多塊五花肉放到父子倆的碗里……飯后不久,父親再三挽留不住,男人又帶著孩子離開。

  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很快被飄落的片片雪花所掩蓋,一派銀裝素裹的世界還似從前一般潔白,純凈,夢幻。

  事后,我問父親:“你和老王頭說的啥,他居然愿意給你這么多錢?”

  ?父親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說了一句,至今我記憶猶新——對于邪惡歹毒的人,我們拿頭腦和性命去拼,他們就怕了!

  我還是不解:那個男人到底怎么了?

  父親嘆口氣,娓娓道來:

  原來男人十幾歲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他一個人也沒有活路,就去采石場幫工,又搬石頭又爆破。有一次,他跑慢了,被炸翻的石頭活埋了,采石場的老板當天就失蹤不見了……

  我沒說話,父親深吸一口氣:他二十歲結婚的,娶了一個憨憨傻傻的女人,生個傻閨女,第二個孩子就是這個兒子。沒想到,兒子剛進小學那年,他就出事了。

  父親低下頭,陷入深思。???

  那年的元宵節(jié)剛過,我就進城讀書了,那對父子結果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昨天在白云商場閑逛,見到一位坐輪椅的老人,瞧著倒是面熟的很,我仔細一想,原來他就是老王頭:癱在輪椅上一語不發(fā),嘴角不時溢出絲絲口水,形同癡呆。

  回想起十多年前盛氣凌人的老王頭,今時今日居然如此情形,我徒增感慨,人生之事,真正是一言難盡。

老楊小楊

貧窮的男人娶個傻媳婦,有了一雙兒女。女兒如母親一般,伶俐的兒子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夢想。后來,男人在工作時爆破失敗,意外受傷,永遠的失去眼睛、胳膊和小腿。男人的兒子去山里砍樹掙錢,說是給家里通上電,沒想?yún)s到被燒炭的老板屢屢扣秤扣秤,父親幫其討錢,父子倆感激非常。若干年后,我在商場見到癱在輪椅上形如癡呆的老王頭。回想從前,我徒增感慨,人生之事,真正是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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