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臺之上,瑤山眾弟子將花顏團團圍住,瑤山仙翁、玉瓊仙人和綠綺仙師在陣外緊緊盯著花顏,各有心事。
“巨靈大陣!”瑤山仙翁沉聲吟到這四字的時候,玉瓊老頭的身子確然一顫。
雪煙凌恰是在那時趕到,他沖進大陣中,擾亂了瑤山弟子的陣位,與花顏對峙不下。
那時候花顏的眼睛沒有他,他知道的,里面只有影子,卻沒有靈魂。這是一種太可怕的控人之術(shù)。
殘碎的巨靈大陣威力亦不可小覷,雪煙凌卻為花顏擋住了所有的寒劍,他渾身是傷,雪白的錦衣一點點露出殷紅的血跡。
那一瞬間雪煙凌如腹背受敵,就連他緊緊抱在懷里的人,亦用利爪刺透了他的肩胛。
他們看著他受傷,在自己手中的劍上受了傷,于是持劍的手頗有些不穩(wěn),他們不知道,不知道如果受傷的花顏,他們的手還會不會顫抖。
花顏的手顫抖得更厲害,她的眼睛只在看到他肩上噴流而出的血時,有一瞬間要毀天滅地的恨意。
恨得是自己。
雪煙凌點了她的穴位,她暈倒在他懷里。
洛書馝隱在人群里,不敢相信雪煙凌的笑容是在花顏險些要去他性命時,綻放地那般溫暖愜意。
瑤山弟子騰出一條路,瑤山仙翁穿過人群走近雪煙凌,他剜著倚在雪煙凌懷中的花顏。
溫玉能想象到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用尋芳的話來說就是,刺骨焚心,再頑強的堅持都不能敵過這種眼神的瓦解,它會讓你失去一切堅韌堅持,那一瞬間甘愿拋下所有,為所謂的大義獻身。
但是,顯然,雪煙凌在他的眼神下仍然堅持著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
因為從一開始,雪煙凌就不在瑤山仙翁的尊威凜治之下,他說:“師尊,是我與師妹斗法,惹下大禍,請師尊責罰?!?p> 瑤山仙翁冷哼一聲:“人妖兩族勢不兩立,念往日情分,逐其出瑤山,勿論其他。”
雪煙凌:“花顏已拜入瑤山?!?p> 瑤山仙翁:“既然已經(jīng)知道她是妖族女子,該逐其出瑤山,瑤山千年承先人之術(shù),概無收受妖族子弟的先例?!?p> 雪煙凌:“可瑤山千年亦沒有因弟子為妖族就逐出瑤山的先例。”
瑤山仙翁:“重傷同門,欲斬恩師,其心當誅!”
雪煙凌:“師尊,弟子說了,今日之事,只是我與師妹斗法所致。我若無傷,就不算重傷師門,至于想要殺了師父什么的,我?guī)煾敢欢ㄖ?,那只不過是玩笑,玩笑,當不得真?!?p> “放肆!”瑤山仙翁氣怒至極,一掌扇在雪煙凌的臉上。
他傷痕累累,還有力氣說話已是匪夷所思,現(xiàn)在再挨瑤山仙翁力道十足真氣霸道的一掌,生生踉蹌了好幾步。
“你的賬,我遲早會跟你算!”瑤老頭說的,是他以為雪煙凌將怒神轉(zhuǎn)贈給了花顏一事,惜才的瑤山仙翁一定以為雪煙凌是想不開將自己的仙骨與花顏的仙骨換了換。
今日花顏拿著雪煙凌的怒神大殺四方,的確讓所有人都沒想到,沒想到的不僅是花顏突然露出獸性,暴露了妖族的身份,還有她竟然能驅(qū)動怒神一事。
“今日,師尊若執(zhí)意將花顏逐出師門,單單是因為人族對妖族的偏見,這樣的瑤山,不待也罷。”
此情此景卻像雪煙凌剛上瑤山時與瑤老頭對辯的場景,那時候說瑤老頭優(yōu)柔的是雪煙凌,說雪煙凌偏激的是瑤老頭。
“你!”瑤老頭的眉目間皆是對雪煙凌的失望,溫玉知道,他的憤怒絕不是雪煙凌忤逆了他那么簡單,而他也絕不至于沒有這一點氣度。他的憤怒,是因為雪煙凌此刻袒護一個妖怪的情景,讓他無法避免的想起了一個人。他揮袖負立,“將他們兩個關(guān)進祠堂罰跪三天!任何人,不準為雪煙凌治傷,求情者,一并論罪!”
溫玉此刻卻像熱鍋上的螞蟻,花顏昏迷過去,雪煙凌的傷勢就是當下去治,樺蕓也感焦灼,若是等到三天以后,雪煙凌還能有命活著?
可是溫玉再熟悉瑤老頭不過,真的生氣起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暴脾氣,玉瓊這時候又和他杠起來,恐怕事情的后果再也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這種時候,溫玉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唯一的感覺就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它仿若知道所有人的脾氣秉性,它在暗中操縱著一切,那絕不是阮不思和黑暗里那個人有的心機,更不是尋芳有的心思縝密,就像黑夜,來臨的時候悄無聲息,卻遍布蒼穹,無人可以逃過窺視與玩弄。
他能做些什么,做什么,是那個人猜不到的,是不會被擺進棋局里的?
他無奈,他恨自己無能,他踱步、焦灼,最后還是只能去找瑤老頭,他想問清楚,關(guān)于尋芳告訴他的故事,他也想,也許尋芳的存在,會讓瑤老頭有所動容。
書房內(nèi)真氣崩裂,溫玉甚至沒有辦法靠近十丈之內(nèi)。
百思不得法子之間,他決定土遁。
在穿過真氣強盛的那一段土地下之后,他竟豁然覺得,書房的中心,是一種他沒有想到的祥和。
就像交戰(zhàn)的盛景只是掩人耳目,兩個人的平心靜氣才是真正的態(tài)度。
“師兄,我知道,花顏的身份,不是瞞過了你,是你選擇不揭穿。”是玉瓊,語氣平和,不像是爭論,更沒有打斗之后的氣喘吁吁,“謝謝師兄,給我一個機會,當面道謝?!?p> “哼,”是瑤老頭熟悉的冷哼聲,“少給我戴高帽子。”
溫玉知道,玉瓊?cè)羰遣轮辛爽幚项^的心事,他此刻心里不知會有多么高興。
“就算是蘇前輩的遺孤,也不值得你用靈元……”去救花顏的性命。
玉瓊笑笑:“找了雪融這么多年,可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不可能回來。師父當年將靈元傳給我,我一直以為是他對雪融心有虧欠??墒沁@么多年過去,我漸漸明白,師父早在大限之時就已經(jīng)披露這靈元的宿命。它不只是執(zhí)念,更是責任。而我,終于找到可以肩負起它的人。明知道不可能,還要試一試的人。”
瑤老頭嘆氣:“看來這雪煙凌甚得你心?”
玉瓊笑道:“這孩子也甚得你心?”
瑤老頭又道:“怒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