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沒有了周末的概念,到了周五的傍晚時輝還是微微松口氣,拉著曾榮一起歇歇。
購物中心外的幾排臺階上錯落地坐了許多人,或看著手機,或呢喃私語,還有利落精神的老奶奶和老爺爺,專注地聽面前的戶外歌手唱歌。
臺階前的空地上,一個年輕人站在麥克風后面,彈著吉他,來來回回唱著與他年齡不匹配的Beyond的“光輝歲月”和“大地”。有路人走過,往吉他盒里放1元錢5元錢,年輕人便禮貌地說聲“謝謝”,然后繼續(xù)唱歌,享受這有眾多聽眾的感覺。
時輝跟曾榮也坐在臺階上聽著歌。
曾榮剛對完永遠不中的彩票號碼,悻悻說:“我有一個哥們兒三年前開始賣藥,還賣醫(yī)療器材,前一陣子見到他,說已經(jīng)買房了。”
時輝說:“你以為誰都能賣藥?讓你去賣藥你也掙不到那錢。老老實實看店,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有點正經(jīng)收入了?!?p> 周茉莉打了電話過來,讓倆人到旁邊的公交車站等她。
他倆從臺階下來,剛走到公交站,一輛豪華車在他們旁邊停下來,司機搖下車窗,正是周茉莉。
周茉莉取下裝模作樣的墨鏡,張狂地看著他們,做了個不知哪部電影里學來的手勢招呼兩人上車。
時輝上了車,說:“你上哪兒借了這么個車來嚇唬我們?”
周茉莉說:“你真聰明,你怎么知道是我借的?”
曾榮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把自己賣了也掙不到這車。”
周茉莉一點沒生氣,說:“這車是我老板店慶新買的,他說他的網(wǎng)店做得這么好,我功不可沒,給我發(fā)了大紅包,還把車借我開三天。我的微博粉絲每天都在漲,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真的可以這么有用,這么多人喜歡?!?p> 她把時輝和曾榮拐到一個酒吧里,給每人要了一瓶氣泡水,抓著瓶子仰頭灌了一口,很有點意滿志得。
她喝水喝出酒意,越發(fā)手舞足蹈,說:“其實吧,找個讓我可以不用奮斗的男人真不難,但是要找個支持我奮斗的男人,特別難。你們兩個,就是支持我奮斗的男人,我要是個男的,一定跟你們桃園結(jié)拜了!”
“是女的也可以結(jié)拜,”時輝看她搖頭晃腦的樣子,笑說,“當大姐還是做小妹任你選?!?p> 曾榮說:“茉莉,你是犯糊涂了吧,輝哥給你拍照,我做技術(shù)這些都收了錢的,又沒有免費支持你?!?p> 周茉莉說:“你們從來不是拿多少錢干多少活,為我加班加點多少次,我心里有數(shù)?!?p> 曾榮和時輝對視一眼,這丫頭還挺有良心,雖然他們其實主要是為了對得起那兩家拯救過他們的網(wǎng)店。
“余總的那些推廣,你們已經(jīng)可以找到其他更合適的人搭檔了,但還是把工作分一部分給我。我一個人來大城市謀生,到處毛遂自薦才得到一些機會,你們沒有看低我一眼,一直把我當自己人,讓我能慢慢活得像個人樣……”茉莉說得動情,迷離地看看時輝,又看看曾榮。
時輝皺眉說:“茉莉,你說的什么胡話,沒有這回事吧,就是你找我們干活,我們又找你干活,有這么感人的故事嗎?”
曾榮來了精神,說:“這丫頭肯定發(fā)花癡了,快說,你看上誰了,輝哥還是我?”
周茉莉泄了氣,往曾榮腦門上扇了一下,把忘情表演的勁頭收住,正色說:“兩位還沒結(jié)拜的兄長,你們對我這么好,一定不忍心不幫我一個忙……”
“借錢?”曾榮緊張地問。
“閉嘴?!避岳虻闪嗽鴺s一眼,繼續(xù)說,“你們沒聽余總說嗎?星航的網(wǎng)站要找個代言人。”
“聽說了,要請個年輕漂亮聰明伶俐,讓宅男一看就想報課的形象代表,吸引眼球。”曾榮想想又說,“好像是要請兩個吧,還要找個男的形象代表用來吸引女學生?!?p> “這也要你操心,不是有廣告公司在物色嗎?”他不明就里地看著茉莉那熱切的樣子。
周茉莉把椅子又往他們挪近一點,說:“兄長們,這'年輕漂亮聰明伶俐,讓宅男一看就想報課的形象代表'不就在你們跟前嗎?還有比我更合適的嗎?怎么還要到處去找呢?”
時輝和曾榮總算明白了她的小算盤,都故意不動聲色。
周茉莉有點急了,說:“我在余總那還說不上話,再說他還有其他股東。我現(xiàn)在雖然在淘寶模特圈小有名氣,但他們不逛淘寶的也感受不到我上鏡的吸引力啊,輝哥,你說,我上鏡是不是很好看?是不是很有實力當這個形象代言?”
時輝只好點頭:“是啊是啊,茉莉上鏡確實好看?!?p> “那你幫我跟余總說說嘛,我要是能正式進入廣告圈,離影視圈不就又近了一步,你跟余總最熟,一定能幫我的。”茉莉又推推曾榮說,“你見到余總也替我說句話,說的人多了,他就會考慮的,只要安排我試個鏡,我肯定能拿下?!?p> 時輝說:“茉莉你漂亮是漂亮,但是從服裝模特跨界到英語視頻教學,這有點風格沖突吧?這個形象代言是不是多少要有點能說英語的樣子?”
周茉莉又急了:“沖突啥,廣告公司找來拍廣告的美女有幾個是英語說得好的?是平面照片又不是視頻廣告,都不用說話的。你幫我跟余總說說嘛……”
時輝被她糾纏不過,只好說:“那我周一回公司跟余總說說,他周末要出差。”
“不行…”茉莉拉長了聲調(diào)繼續(xù)磨著時輝,“周末兩天人家說不定就找好人了,我們要抓緊,現(xiàn)在就去找余總吧,反正你不是經(jīng)常有事就去他家找他的嗎?”
時輝為求被放過,只好“行行行”地說著,摸出電話撥給了余航,卻沒有接通,再打還是沒有接通。
曾榮說:“那咱們就去一趟唄,反正他家離這里也挺近的,要是去了沒人,也算咱們盡力了,茉莉,沒錯吧?”
茉莉連連點頭,滿懷期待地把兩人送出了酒吧。
時輝和曾榮慢慢散步到了余航家小區(qū)里,一路上時輝在腦子里梳理了一下這周的工作,正好也趁見面跟余航說說。
到了余航家樓下,時輝正要按對講,身后的曾榮拍了拍他,說:“你看那個是不是余總?”
時輝順著曾榮的視線看過去,沿著小路慢慢走過來的男子,大約也看見了他們,停下了腳步。正是余航,長身玉立,在燈光下也足以引人注目的清俊卓然,微冷的目光里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余航身邊站著一個算得上驚艷的美女,一襲碎花的長裙,漆黑長發(fā)在腰際垂著,白得發(fā)亮的鵝蛋臉?gòu)扇嵊謰趁模氖志o緊挽著余航的胳膊,大眼睛笑盈盈又帶著些疑問地看著余航,大約奇怪他為何不繼續(xù)走了。
曾榮小聲說:“這不就是當年你家欣陽那個系的系花…丁蓓蓓嗎?他倆在學校就好過,不是聽說余航家落難的時候,這女的把她甩了嗎,什么時候又搭上的?”
時輝把視線從美女在旁的余航身上移開,他想起了自己電腦里的照片上跟欣陽合影的室友程成,那個姑娘,不算漂亮但風骨極佳。
“余總不是還有個女朋友在美國嗎,”曾榮繼續(xù)小聲絮叨,“星航好多美國老師都是他女朋友找來的吧?這余總看著挺正派,原來也好齊人之福呢。”
時輝記得自己兩周前去余航家,屋子里還沒有任何女子的氣息,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
他沉默的當口,余航已跟身邊的丁蓓蓓說了些什么,丁蓓蓓不大高興地轉(zhuǎn)身走了。
余航走上前來跟兩人打招呼:“有事找我?上去坐坐吧?!?p> 時輝說:“不上去了,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剛好我倆經(jīng)過這里,就想來討杯茶喝。還是不打擾了,晚上挺涼,不好讓…讓你那位一直在外面待著?!?p> 余航躊躇一會兒,說:“這個事情,我就不解釋了?!?p> 時輝說:“你的私事怎么需要跟我們解釋?!?p> 曾榮有些不滿于時輝干站著無所作為,不愿意白來一趟,把周茉莉讓他們幫忙的事用三兩句話趕緊說了。
余航爽快說:“沒問題,我跟廣告公司說一聲,讓茉莉直接去找他們試鏡。但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所以也給不了茉莉什么允諾。”
時輝說:“明白,那我們就替茉莉謝謝你了,這姑娘上進得很。”
余航微微一笑:“我們現(xiàn)在在一個船上,希望以后在你的'我們'里,也能包括我?!?p> “當然。”時輝誠懇而簡短地回應(yīng)。他不經(jīng)意地往剛才丁蓓蓓離開的方向掃了一眼,跟余航道別。
他和曾榮轉(zhuǎn)身剛走了兩步,余航叫了一聲:“等等?!?p> 他們停下來轉(zhuǎn)過身去,余航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說:“時輝,你女朋友…”
時輝艱難地說:“余總,你忘記了?她已經(jīng)跟我分手了。”
余航不作聲,時輝也沒有更多話說。
曾榮在旁邊十分別扭,說:“余總,茉莉還在那邊等我們消息,你看要不我和時輝先回去,有事你們電話詳聊?”
這次余航總算沒再叫住他們,離開了小區(qū),曾榮順了順氣,壞笑著說:“這下你跟余總再沒啥親戚關(guān)系了。”
時輝悶悶地埋頭走路,隔著太平洋,還真沒有什么奇跡,總有一個想先退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