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不知是從何而來,之后的路程上,千葉再沒遇到,反倒是苜族的殺手才陸續(xù)冒了出來??磥恚麄兪撬阌嫼昧饲~要去葛城,故意在這條必經(jīng)之路上埋伏她。先前河邊襲擊他的人,只是為了打草驚蛇。
千葉年紀小,腳程比起殺手慢了許多。等她發(fā)現(xiàn)埋伏后,再想隱匿行蹤已經(jīng)來不及了,部落派來的殺手,比她預想的要多。
“嘖!派這么多人來追殺一個孩子,他們還真有臉!”落淵一邊護著千葉,一邊罵道。
它身后,千葉剛解決幾個殺手,倉皇翻過一道矮墻,摔在地上,打了個滾,沾了一身的灰。
只一夜帶一白晝的時間里,她殺了不少人,在檀伯教她學武的時候,她便知道她終有一天會殺人的,可她沒想到這天來的這么快,這么猝不及防。
她還沒有任何準備,但潑灑到她身上的鮮血、寒光測測的刀尖,它們無不在告訴千葉生命的脆弱,而自己的生命其實也不比那些殺手的更加強大。
落淵回頭看了一眼在地上喘息的千葉,催促道:“快起來!再往前有葛城的駐軍,到了那里他們就不敢追上來了。”
千葉接近力竭,她抬頭看著落淵往前飛去的身影,牙關一咬,硬是提起一口氣跟了上去——她才十歲,什么都還不知道,什么都還沒見過,她是真的不想死。
沒什么好躲藏的,到了這一步,便看是逃的快還是追的快了。
落淵擔心著千葉不能跟上來,稍稍放慢了腳步,等著千葉跌跌撞撞的跟了上來。
落淵知道,十歲的小孩子,到這一步,精神上體力上都差不多是極限了。
“堅持住,就快到了?!甭錅Y鼓勵道。
作為一把妖刀,落淵見過不少人,在它見過的人里,千葉對于搏殺的本能稱的上是佼佼者。
平日里,落淵對千葉的評價也就是優(yōu)秀。在巫族,像千葉這樣天賦的人就算不多,也是有一批的。只是這次逃亡,卻是把千葉逼出點獨一無二的特長來。
搏殺的天賦,聽起來就不積德,總覺的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樣子。落淵這么想到,遠遠看見葛城的城門漏了出來。
“到了,到了!”
千葉聽到落淵在喊著什么,但巨大的精神壓迫下,她的意識有些恍惚,乍一聽到落淵的聲音,以為又殺手追來了,條件反射的做出防御的姿勢。
四周靜悄悄的,千葉僵了一會才意識到落淵說了什么,緩緩放下了手。
“到了嗎?”千葉問。
“對,前面就是葛城了,那些殺手不會追來了,他們不敢再葛城附近鬧出太大動靜。”落淵落在千葉的肩膀上道。
“那我們,趕快過去吧!”千葉稍稍松了口氣,有些急切道。
“等等,你就打算這么過去嗎?”落淵叫住急匆匆往前走的千葉。
“不然呢?”千葉不解。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p> 搏殺間,千葉的衣服沾了不少血跡和泥土,早就破破爛爛了。
“就你這個樣子,一定會被駐軍拉住盤問的,而且你沒有葛城的文牒,進不了城?!甭錅Y道。
“那怎么辦?”
落淵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咱們可以跟著商隊混進去……”
“可是一路上,我都沒看見商隊啊。”千葉道。
葛城時常有商隊來往,但千葉一路上雖然走得是商道,卻沒看見一隊商隊。
“葛城這么大的一座城池,不可能沒有商隊往來,可能是商隊改道,所以原來的商道也被廢棄了?!甭錅Y和千葉說道。
像是為了印證一般,落淵話音剛落,遠處便想起了轆轆的馬蹄聲。
落淵和千葉對視了一眼——不會這么巧吧。
落淵飛的高看得清楚,順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一個商隊正從另一條路走來。如此一來,混進葛城的問題便解決了。
一路追殺,到了此時終于峰回路轉(zhuǎn)。
按落淵的方法,千葉脫下破破爛爛的外衣,藏在路邊的草叢里等待馬車靠近。
馬車與地面間的空隙并不大,藏不下成年人但藏下千葉卻是剛剛好。
商隊的速度不快,千葉瞧準時機,身形一閃,溜到了馬車下。
從馬車底板和地面的空隙里,千葉能看到半個車輪不停的轉(zhuǎn)動。商隊平穩(wěn)的往前移動,多了一段時間,車輪漸漸變慢,停在了哨卡前。
“到了嗎?”千葉看著靜止的車輪,心想。
葛城南城門前,士兵將馬車上的箱子打開來檢查。千葉緊張的看著一只只靴子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
兩個侍衛(wèi)停在千葉藏身的車前,千葉聽見其中一個說,要檢查車底。千葉能看到,那人一邊說著,膝蓋已經(jīng)開始彎曲,打算俯身查看。
“怎么辦?是不是要被發(fā)現(xiàn)了!”千葉整個心都懸了起來。
落淵之前和千葉說過,若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便說自己是鬧了饑荒逃出來的流民。但不到萬不得以最好還是不要用這個借口。
千葉心驚膽戰(zhàn)的等著外面的動靜,就在那個侍衛(wèi)快要將腰彎下來的時候,另一個侍衛(wèi)拉住了他。
那人敲敲馬車,不耐煩道:“你看看這車底才多高,能藏啥?別浪費時間了,后面還有人等著呢!”
“是啊,是啊……”帶領商隊的商人連聲附和,盼著早點進城。
被人一拉,要檢查車底的侍衛(wèi)沒再執(zhí)著,畢竟這車底狹窄,看起來也不能藏什么東西。
呼,混過去了。千葉長舒了口氣。
商隊檢查完畢,停了許久的車輪再次轉(zhuǎn)動了起來。
進了葛城已是響午,壓貨的人尋了館子祭五臟廟,只留了幾個人看貨。
趁沒人注意,千葉悄悄從馬車下爬了出來。
葛城分內(nèi)外兩城。
外城,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接手來往的商隊,設置茶攤和店鋪給來往的人歇腳。
而再往里走還有一道高墻,墻內(nèi)多是勛貴富商,那才是葛城的內(nèi)城。而葛家,作為葛城的城主,自然也在內(nèi)城。
落淵早就飛進了葛城,此時輕輕的停在了千葉的肩膀上。
初冬寒意漸重,千葉丟了外套,衣服單薄,被風一吹打了幾個寒顫。她四處看看,決定先去給自己買件衣服。
千葉按照落淵的指引找了當鋪,把從殺手身上搜來的值錢物品當了換錢。
從成衣店出來,一身新衣服的千葉,擦干凈臉,找了家面館下了碗面,好好的吃了一頓。
肚里有了內(nèi)容,心便安穩(wěn)了下來。
進了葛城沒有被追殺的顧慮,接下來該想想怎么混進葛家了。千葉這樣想著,開始往內(nèi)城的城墻走去。
苜族,在那個被屠戮殆盡的村子里,一個中年男子站在燒毀祭臺邊,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像是做錯什么事一樣,垂首而立。
“為什么沒能帶回她的尸體?”那中年男子問道。他是苜族的族長,埋在祭壇廢墟里的正是他的妻子。他冷漠的望著廢墟中焦黑的尸體,眼睛中沒有一絲波動。
“她殺了我們數(shù)十個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跟那個女人一樣!是魔鬼!是怪物!”被族長一詰問,那垂首而立的家伙,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驚恐道。
族長沉默了許久,突然抬腳一腳踢開跪著的人。
“那么多人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殺不掉!一群廢物!”他不在意妻子的生死,也不在意千葉是不是魔族,他在意是落淵。那把妖刀,現(xiàn)在被千葉帶走了。
而葛城這一邊,落淵認為去葛家的事應該從長計議,千葉卻執(zhí)意要先去內(nèi)城看看。
一人一鳥爭執(zhí)間,來到了內(nèi)城門下。
城門下聚集了一群人,他圍在門前不知在看什么。
看到這一幕,千葉心下疑惑,便湊上前去,發(fā)現(xiàn)眾人看的是面告示,她想細看告示的內(nèi)容,卻被擋住了視線。
“大叔,能講講這告示上寫了什么嗎?”千葉蹦了蹦也沒能看到告示上的字,無奈下扯扯身邊一人的袖子問道。
“是葛家的少爺發(fā)了告示找伴讀,原本這樣的事都是在內(nèi)城找,這次不知怎的竟找到外城來了。”那人揣著手看了千葉一眼。
“可不是嗎?”
千葉還想再問些告示上的內(nèi)容,卻別人被打了岔。
“這葛家不知給池國出過幾位好將軍,就說葛家的上位家主,剿滅巫族這事模棱兩可咱先不說,就說當年,岄國來犯北境,葛將軍提槍出征,年僅十六,一戰(zhàn)成名,不但把岄兵趕出北境,還趁機拿回了原本被岄國占領的月亮關……”
“是呀是呀?!庇腥烁胶偷溃骸案鸺以谕?,那輩沒出過英雄,葛家要招伴讀,不知道得有多少富家子弟要擠破腦袋呢?怎么輪到外城來了……”
“對了,還有啊……”
人群中竊竊私語,千葉剛想仔細聽聽這些人話中的訊息,卻見告示下走來一個人,大聲道:“大家安靜一下!”
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望向站在告示邊的人。
“我叫葛天,是葛少爺?shù)淖o衛(wèi)。條件告示上說的很清楚,報名者不可超過十四歲。所有報名的人得與少爺對戰(zhàn)一場,若是少爺認可便留下做伴讀。另外,還有一點,若是留下了,便算是賣身葛家的家仆,葛家可以給父母一筆補償?!备鹛祀S意的做了下自我介紹,大概解釋了告示的意思。
“這……”葛天說完人群便議論紛紛起來。做伴讀雖好,可誰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
“大,大人,讓我的孩子去吧?!备鹛炜吹骄奂娜巳候}動了一下,一個衣服單薄的男人領著一個十二來歲的孩子來到他的面前。
葛天看了一眼那個瘦弱的孩子,面色嚴肅,那孩子被葛天嚴肅的表情嚇到了,瑟縮了一下。
“你可想好了,賣了身可就不能回來了?!备鹛齑_認到。
“想,想好了,若是不送走,這孩子我也養(yǎng)不活。大,大人您就讓他去吧。快,豆子,快求求大人。”那個男人搖搖了身邊的孩子。
“行了,不用跪了,留下吧。”男孩畏手畏腳的要跪,被葛天阻止了。
“謝謝,謝謝大人?!蹦莻€衣衫單薄的男子連忙跪下來感謝道,把自己的孩子留在這里,臨走前還讓孩子乖乖的。
雖然葛家是個好去處,許多過得去的人都不會賣自己的孩子,十幾歲的孩子不容易夭折,再過幾年便該是家里的頂梁柱了。
葛天等了好一會,來的人都是些實在過不下去的,送來的孩子也大都瘦弱。
“那個,請問我可以嗎?”千葉覺得這是個混進葛家的機會,可她沒有家人送,只能自己湊到葛天面前問道。
“可以,你家大人呢?”葛天問道。
“這……他們都去世了。”千葉道。
“去世了?”葛天打量了千葉幾眼,“我看穿的衣服還不錯,不像是父母雙亡的樣子。”
“雙親去世前,給我留了點錢。我想找份活干,就買了身新衣服?!鼻~應對道。
“這樣么?”葛天低頭看看千葉腳上的靴子,有看看千葉,還是說道:“留下吧。”
他看的出千葉的靴子用料不錯,可磨損的程度有些蹊蹺,像是走了很多路的樣子。
“等等。”千葉看著葛天記上自己名字,突然叫住葛天。
“還有什么事?”
“那個我父母不在了,補償能給我嗎?”一身衣服,花了千葉大半的錢,她現(xiàn)在手頭有些緊。
“可以。如果你能留下來的話?!备鹛旎氐?,記下“檀千葉”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