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今天地鐵怎么這么多人，又不是上班高峰。不過，也可以理解，下班高峰剛剛過。涌出涌入的都是年輕人。這些年輕人都行色匆匆，都好像有一件大事等著他去辦。有一些人手里握著花，有的是一大捧，不得不環(huán)抱著。像端著一個展開羽毛的孔雀。
吾若梅今天下班挺準(zhǔn)時，雖然醫(yī)院有一大堆事等著她做，但她心里有事，必須按時走。與女兒圓圓微信上約好在徐家匯地鐵站內(nèi)不出站見面。
她站在地鐵站一個方柱子下，掃視著身邊走過的年輕人。不時有紅玫瑰或者紫丁香般的花團(tuán)從眼前跳過去。當(dāng)她隨意地抬手翻看手機(jī)時，恍然，嗷對了，今天是情人節(jié)。難怪呢。圓圓也許和歐陽豫在一起？她微信又問圓圓走到哪兒。圓圓回復(fù)說：“還有一站?！?p> 吾若梅試探地問：“圓圓，就你一人？”
果果回復(fù)說：“一人?！?p> “一人？你不是和歐陽豫在一起？”
“我沒見他，也不想見他?！蔽崛裘沸睦镆痪o。這是又怎么了，前幾天還好好的。吾若梅趕緊問：“到底怎么回事，看人家這些年輕人，不是花就是那啥。年紀(jì)輕輕的，鬧啥意見。不過，也不奇怪。快點(diǎn)吧，我還是在車站里面老地方?！?p> “老地方！”吾若梅正低頭看手機(jī)，突然，一個聲音在耳朵邊響起來。
圓圓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媽媽身邊。
吾若梅的頭往邊上一躲，說：“哎呦，你嚇我一跳?！庇肿屑?xì)端詳女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熬湍阋蝗?？”
“就我一人呀。你還要幾人？”圓圓笑著使勁乜斜著眼睛，笑容不像平時的自然。
“我是說，你今天沒有和歐陽豫在一起？你看看，”吾若梅指指周圍的各年輕人，她看看圓圓，“你也越來越大了，不能耽擱。要覺得歐陽豫不錯，就盡量表現(xiàn)出自己……”
圓圓突然又把臉色一拉，滿臉不悅：“媽媽，有什么事，急急忙忙的，快說。別說其他沒用的。”
吾若梅不放心，責(zé)怪圓圓：“什么叫其他沒用的？我問你，你和歐陽豫又怎么了？”
“沒怎么。”圓圓撅著嘴，徑直往前走。不愿意讓媽媽看見自己表情。
吾若梅后面緊跟著，像一個跟班的保姆。前些日子，剛來上海時，吾若梅由于剛來，又住在女兒的租房里，心里總有一種對女兒的歉疚。圓圓前面匆匆走著，忽然向后甩一下頭，說：“媽媽，到底怎么了？你先說說?！?p> 往往就是這樣，媽可以隨意地猜想到女兒的心思，而做女兒的就難于猜中母親了。
“我電話里沒說清楚。你爸爸要來上海，”吾若梅剛說一半，圓圓馬上說：“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吾若梅記得和女兒聊過爸爸，但好像沒說那么多。
“你說過呀，說我爸爸來上海一同互相有個幫助?！?p> “可是，他這兩天就到了。這句話沒說過吧？”
“這兩天就到了？這么快？那也不錯?？偹闶且患胰嗽谝黄鹆??！?p> 吾若梅本來想與圓圓說說她爸爸來了，可能奶奶就要來這件事?？墒?，圓圓的情緒讓她不放心起來。她該怎么說呢。地鐵里到處是情人節(jié)的氣氛，可這時候偏偏圓圓情緒低落。吾若梅心里像針扎一樣。
她跟上幾步，對圓圓說：“我們一個科的同事，你知道吧，牛素琴。”
圓圓頭也不回地說：“知道，赫赫有名的牛素琴?；橐鲂腋?，不是又結(jié)婚了么?！?p> 嗨，這孩子，原來啥都知道。吾若梅停住腳步，低頭拽拽褲腳，說：“等等媽媽?！?p> “我說的牛素琴，只了解一個表面，實(shí)際上，牛素琴挺麻煩的?！?p> “怎么麻煩？要我說，自找的?！?p> “唉？你怎么這么說？”吾若梅感到有必要和圓圓好好交流一下。
進(jìn)地鐵車廂后，正好有兩個座位空著，吾若梅挨著女兒坐下。先抓緊時間聊聊，再說其他吧。
“拿我同事牛素琴來說，她本來是個特別精干的人。有一次她要我們幾個同事去她家吃飯。剛進(jìn)門就感受到整潔干凈的要命，雖然當(dāng)時房子并不大，但每處都被收拾得極整齊。更讓我們驚嘆的是，她老公當(dāng)時也在，請我們吃飯，他老公做飯，做的非常好。而且，與我們相處的全程里都表現(xiàn)得極為優(yōu)雅大度，特有男子漢的風(fēng)度。并不是因?yàn)槲覀兊膩砹瞬庞羞@般表現(xiàn)。
后來在和牛素琴聊天時候，她說到，其實(shí)她老公是受他家的影響，因?yàn)樗牌旁谒瞎r候，管教很嚴(yán)。她老公和男生打架，事情起因主要是對方說話過于難聽。打架后，男生家長找上門，但她婆婆極淡定，為啥總是他婆婆出面？因?yàn)樗缭缛ナ懒恕Ｋ牌拍菚r候一個女人家，先將人家那男孩帶去醫(yī)院，同時也道了歉。就在對方以為占了上風(fēng)的時候，她婆婆的一番話讓對方家長無話可回。她是這么說的：我并不會因?yàn)檫@件事情責(zé)備我兒子，確實(shí)，他是打了你家孩子。按理說，打人不該，但事情有緣由，我還是選擇原諒我兒子。畢竟誰聽到那么難聽的話，都會受不了，作為母親，我要保護(hù)他的被尊重需求。如果你家孩子連起碼的尊重行為都沒有，我想這是教育者的問題！看看，可見牛素琴的婆婆多么有教養(yǎng)。我說這些干啥？我的意思是說，選擇一個男孩做朋友，想和她交往，也要看他的家庭，家庭教養(yǎng)很關(guān)鍵。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兒子?！?p> 圓圓放慢了腳步，開始隨著吾若梅轉(zhuǎn)車到了11號線。11號線是去往上海的西面，應(yīng)該顯得冷清寂寥?？墒巧仙舷孪碌哪贻p人，像是去集會，又像是去赴宴或者跳舞，反正不像是回家。因?yàn)樵S多人手里都握著一小束鮮花，或者捧著一大把火焰般的玫瑰，大部分是成雙成對的。圓圓不知道怎么，聽了媽媽剛才舉例牛素琴的故事后，她把臉別在一邊，不去看別人手里的鮮花，眼淚慢慢溢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