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相大廈。
此時陽光正好,有塵埃的身影在空氣中浮動。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商陸站在大廈面前,即便此時陽光明媚,他卻感到腳底悄然升起一陣寒意。
此時他有一種己落入了洪荒猛獸口中的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森寒充斥在他們的周身,猙獰的大口隨時都會把他們囫圇吞下去。
可怕的寒意,驟然之間透遍全身每一處。
“是他主動找來的?!鳖伓湟徊娇邕M(jìn)太陽光里,才感到渾身的寒意被光熱驅(qū)散了些許,微皺著眉,有些不確定地道:“事關(guān)忻也姐姐,我就沒有去確定,就直接來找你了。師尊,這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不會怎么樣的。”對于顏朵,商陸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輕輕安慰一聲,隨即向著六相大廈邁步而去。
“師尊,等等我,我害怕呀!”顏朵可愛的吐了吐舌頭,喊了一聲,連忙跟上了商陸的步子。
走得近了,一個男子從保安室探出頭,問道:“二位想必是來找玄師的吧?”
保安話說得客氣,語氣間對那個玄師竟然充滿了敬意。顯然,這個玄師在普通人眼中還是很有些能耐的。
“聽說玄師就在六相大廈,我和哥哥想請玄師為我們算上一算,看能不能得到玄師賜予的福緣?!鳖伓湫Φ?。
保安點(diǎn)點(diǎn)頭,道:“玄師有交待,若是一男一女來此,讓我告訴二位,請從樓道上樓?!?p> 保安說完,也不再搭理二人,一手拿著一個小板凳,一手端著一個水煙筒,悠然自得地坐下曬起了太陽。
“朵兒,走吧?!鄙剃懱ь^,看向四樓的一處窗戶。那里,似乎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冷冷地盯著他們……
當(dāng)商陸看過去的時候,窗前身影一閃而逝,不見了蹤跡。
顏朵跟在商陸的后面,她也是注意到了商陸的異樣,問道:“師尊,怎么了?”
“樓上窗戶后面,有人在看我們?!鄙剃懳⑽櫭迹且凰查g,他有一種感覺,那一雙如同黑洞般的眼睛,要連他的心神都吸扯進(jìn)去。
顏朵也抬頭看去,赫然看見那一處窗戶陰氣翻滾,戾氣如潮,即便隔著燦爛的陽光,她都能感到那一處濃郁得化不開的陰厲,那種要吞噬一切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現(xiàn)在是白天,理應(yīng)不會有什么鬼魅會如此猖獗,那這一處的東西,可就有些門道了。
顏朵自然不怕鬼,可她知道,這世界上,可還有許多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朵兒,你跟在我身后,別跑遠(yuǎn)了。”商陸頭也不回地道。
“喔?!鳖伓潼c(diǎn)了點(diǎn)頭,腦海里猛然意識到,多年以來,商陸的這一句話,時不時都會在她身前響起。
這個看似孱弱瘦削的肩膀,為她抵擋了數(shù)不盡的狂風(fēng)暴雨,而她自己,則靜靜觀望著美麗的雨后彩虹,從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一瞬間的思緒,讓她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師尊,你放心吧,就算拼了命,我也會讓忻也姐姐恢復(fù)過來的?!鳖伓湫闹邪蛋蛋l(fā)誓,緊接著也邁步進(jìn)了樓道。
玄師在五樓,從一樓開始,還有二、三、四樓共三個樓層,也就是說,商陸二人可能會面臨三次玄師為他們安排的所謂的考驗(yàn)。
不過商陸也是藝高人膽大,進(jìn)入樓道,也沒有任何的停留,直接走上了二樓。
他并不覺得玄師會玩那些在樓道里設(shè)置機(jī)關(guān)的把戲,理由很簡單,這個樓道是有普通人要上樓的。
一步跨過二樓的入口,商陸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周圍的場景霎時變化。
“幻境?”商陸看著面前的虛無景象,有些錯愕起來。
他轉(zhuǎn)身望去,果然顏朵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
他四下望去,這里有的只是無盡黑暗,他整個人懸浮在黑暗中——這倒是有些像一處世界的界點(diǎn)……
幻境通常是以一個人內(nèi)心的脆弱作為突破,在一些力量的加持下,讓一個人見到他內(nèi)心的脆弱。然而他面前的這一片幻境,卻是空無一物,沒有見到任何東西。
“我的內(nèi)心,除了忻也,便無懈可擊。而她自在我心中,區(qū)區(qū)幻象,還迷惑不了我?!?p> 商陸低沉的聲音,在幻境中緩緩響了起來,冷厲的聲線,卻在平靜的空間中瞬間掀起了可怕的震動。
片刻之間,一方空間便是劇烈震蕩了起來,一道光門,在昏暗中緩緩浮現(xiàn)。
商陸面色淡然的跨過光門,身后的幻象轉(zhuǎn)眼也消失了去。
“朵兒……”
他一跨出光門,卻看到雙目呆滯,如木樁般杵在原地的顏朵。
商陸一愣,卻是不敢有任何施為,只能抱著手臂在一旁看著她的動靜。
顏朵現(xiàn)在面容安詳,吐氣均勻,想來千年的修行,已是讓她的心性大定,她走出幻境,也是不費(fèi)吹灰力之事。
商陸這么想著,卻看到顏朵如洋娃娃般精美的臉龐,漸漸扭曲了起來,一對醞釀著異色的眸子,涌動起極度的痛苦來。
到得最后,在她的眸中,甚至燃起了一縷縷熾熱的業(yè)火來。
“怎么回事兒?”商陸不自覺握緊了拳頭,人一旦陷入幻境,對外界的一切都是完全沒有感知的,若是貿(mào)然施以外力,恐怕會適得其反。
他見識過顏朵的聰慧,曾經(jīng)在冥王的幻境下都堅持了下來,難道在不知不覺間,她的心里已經(jīng)滿是瘡痍了嗎?
滾滾的業(yè)火,已經(jīng)從顏朵的眼中流轉(zhuǎn)而出,包裹著她嬌弱的身體,旋即散發(fā)出熾熱的高溫。
不得已之下,商陸展開了自己的領(lǐng)域,才將那可怕的高溫隔絕起來……
……
顏朵滿臉苦楚地看著面前的青年,任由那冰冷的槍尖,抵在她精致的下巴上。槐靈樹潔白的槐花灑落而下,讓本就寂靜的空氣平添了一份凄美。
她熬過了鐵馬踐踏的荒涼,熬過了親人離散的凄苦,熬過了沙暴漫天的艱苦,熬過了受人打罵的屈辱,卻沒有想到,他現(xiàn)在想要?dú)⒘俗约骸?p> 她知道,只要他輕輕一用力,自己便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并且不會留有任何痕跡。冥差的死亡,便是煙消云散!
從冥王郁荼那里繼承到的業(yè)火,此時在她身上瘋狂的跳動著,滾滾的熱浪侵襲而開,是想要保護(hù)主人不被傷害。
可是,那滔滔的業(yè)火,卻一丁點(diǎn)兒都溫暖不了她那冰冷的內(nèi)心。
“師尊,這么多年的不離不棄,難道就真的抵不過她對你片刻的好嗎?我連走進(jìn)你內(nèi)心的資格都已經(jīng)沒有了嗎?”此時的她,幾乎喪失了理智,聲音都變得嘶啞,如同野獸的咆哮。
頜處的冰冷讓她保留下丁點(diǎn)兒的理智,她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面色陰鷙的商陸嘲弄地看著顏朵,一對眸子冰藍(lán)色的冷芒如火焰般劇烈跳動著,似乎想要從眼眶中騰跳而出,將眼前人吞噬:“我說過,不會再讓忻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誰也不行!”
誰都有愛人的資格,誰也可以被愛。
沒有人有資格要求誰一定只能愛誰。可偏偏,他對她的執(zhí)念,已經(jīng)深入靈魂。
當(dāng)一個人的心里已經(jīng)刻下一個人時,又該如何去容下另一個人的身影?
所謂愛情,不是找一個人,便能夠把另一個人替代的,也不是時間的長短可以衡量的。愛情,只是兩個人的甜言蜜語。
顏朵不懂愛情,因?yàn)閺氖贾两K,她的身邊只有一個人,她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身上。
她不是想去占有他,只是想陪伴在他的左右??墒悄莻€突然多出來的人,讓她感覺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讓她感到了威脅。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可她清楚,若是他不開心了,她的存在便真正沒了意義。
她所以歷經(jīng)千辛萬苦都要成為冥差,便是希望,能夠有無限的時間,陪伴著他走下去,風(fēng)雨無阻。她的存在,只是因?yàn)樗?p> 顏朵突然笑了,感受著下頜處的冰冷,她笑靨如花,笑如朝陽:“師尊,我只是想,一直一直,能夠陪伴著你,如此而已?!?p> 顏朵話音一落,整個世界的景致瞬間崩塌,化作無數(shù)碎片,轉(zhuǎn)而這些碎片在顏朵面前構(gòu)建成了一道閃閃發(fā)光的大門。
門的盡頭,她看到商陸一臉寵溺的笑容,那般溫柔的笑容,能夠化開萬千冰山:
“朵兒,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