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皇后她…說?”沂宣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一旁闔目的人。
“嗯,”太子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你…就從沒見過你…弟弟?”
“不,見過。他走的時候,已經(jīng)六歲了?!?p> 沂宣皺眉疑惑地看著面前人,“嗯?六歲?!還有,那跟淮陽公主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二十年前鳳儀宮主殿
青衣不敢置信地回頭看著床上黑發(fā)垂下、遮住自己面容的皇后,青衣連忙跪倒在地求情,聲音里是抑制不住顫抖,“娘娘…小皇子他也是您的骨肉啊…”
皇后猛然抬頭,盯著跪倒在地的青衣一言不發(fā),青衣等了半晌,額頭上盡是汗珠成滴一滴滴砸在地上,才聽得皇后開口,“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待在辰微宮吧…也算留他一條命了?!?p> 青衣連忙擦拭去鼻尖上的汗珠,連磕了好幾個頭,“謝娘娘,奴婢知曉該怎么安排了?!?p> 聽著皇后一聲不咸不淡的“嗯”聲,青衣才攬起仍然抽噎不停的太子往著殿外走去。
青衣剛一踏出主殿門,便是將著手里的太子交給了一直守在不遠處的奶娘,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便是撩起宮裙便是火急火燎地往著鳳儀宮外去。
那嘴快的小宮女看著青衣這著急模樣,有些不解地問奶娘道,“青衣姐姐這般著急忙慌的是做什么去?。俊?p> 奶娘有些不快地看了小宮女一眼,“清蘭姑娘還是少問得好,這宮里最是忌諱多言多舌了?!?p> 那個叫做清蘭的小宮女趕緊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奶娘偷偷打量了這個宮女,長得倒是清秀標致,可這嘴說起話來還有做起事來,真不知道是怎么成了皇后身邊的一等丫頭的…
皇后是到了晚上才見著青衣斂了神色急匆匆地從殿門外走進,皇后看著青衣這副模樣,才揮了揮手讓著殿內(nèi)的宮女下去。
“處理的如何?”皇后撩了撩額前的散發(fā),憊懶地靠在床邊,臉上已不似早上的那般蒼白,還多了兩三分紅潤。
青衣盡量平息自己的氣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跪地俯首稟報道,“回娘娘的話,小殿下已經(jīng)安置好了,自從…那日以后”青衣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皇后神情一番,看著皇后神情無異才繼續(xù)道,“辰微宮就已經(jīng)封宮了,如今…已算是廢宮了,奴婢已經(jīng)打發(fā)了清蘭一人去照料二殿下?!?p> “哦?清蘭?”皇后饒有興味地念叨著這個名字,狹長的鳳眼瞇了瞇,“本宮沒記錯的話,清蘭是太后那老太婆的外甥女吧?”
“是的,娘娘。”
“太后真以為本宮是不曉得她懷了什么心思?”皇后瞇了瞇眼,若不是知道,怎么會每次排班都將著清蘭的班與皇上來的時間錯開?皇上的性子,本宮是最清楚不過了,自然,太后也是清楚不過了!
要不是清蘭的父親實在太不爭氣,太后早就將著清蘭直接送進龍床了,還怎么會安排到鳳儀宮來迂回!
就算不成功被皇上看上,也能替著太后監(jiān)察自己。果然,這太后真是個不省事的!可惜,清蘭這個人,就是性子直,說話快,思維單純,否則,也留不到現(xiàn)在了!
皇后挑了挑眉,玉指揚了揚示意青衣起來,“這般也是好的,清蘭也太聒噪了,就讓她好好去辰微宮吧。對了,千萬不要讓辰微宮的人,活出半、點、聲、響,你可知道?”
青衣起身抬眼便是對上皇后那有些瘆人的眼神,連忙躲開,低頭道是。
十五年前
辰微宮
“咦…桂嬤嬤,這宮殿為什么一點生氣都沒有?”小太子奶聲奶氣地抬頭看著身后跟著的一個和藹面相的嬤嬤,眼底盡是一片疑惑。
桂嬤嬤滿臉慈愛地低頭看著剛滿五歲的粉雕玉琢的小太子,輕輕彎腰福禮道,“回小殿下的話,這叫辰微宮,早些年都沒人進出了?!?p> “哦?為何?”小太子不解地看著桂嬤嬤,桂嬤嬤也是有些為難地搔了搔頭。
這辰微宮的事,沒人知曉當年是怎么一回事,這么好一處殿竟是莫名地說衰冷就衰冷下來。前些年還是由著侍衛(wèi)輪番換崗把守,不得宮人進出?,F(xiàn)在雖是沒了侍衛(wèi),可這宮里上上下下誰人不知曉這辰微宮…晦氣得很!根本沒人想踏進這方圓半里…
“殿下,還是回去吧,這里晦氣得很!”桂嬤嬤說不上來,只得想引著太子往著別處岔開。
“我想進去看看?!毙√涌粗菍m門上藍底白字“辰微宮”,不知為何,心里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殿下,不可?!?p> 太子卻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一本正經(jīng)地想著桂嬤嬤背后雙手合十拱手,發(fā)出一道鎮(zhèn)定清冷的聲音,“兒臣參見父皇母后?!?p> 桂嬤嬤本就心里有些發(fā)慌,一個轉(zhuǎn)頭便是干脆利落地跪在那干凈的石子路上,領(lǐng)著身后的宮女奴仆們低頭慌亂地哆嗦道,“參見陛下娘娘,老奴不知陛下娘娘前來,還請恕罪,老奴也絕不是故意帶著太子殿下來此的…”
桂嬤嬤喊的是中氣十足,身體卻是誠實得很,不停抖動,活像一個篩子,桂嬤嬤等了半刻都沒聽見皇帝皇后的聲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往上偷瞟,卻是空無一人!
桂嬤嬤趕緊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回頭對著那些還跪在地上的奴仆道,“還不趕緊起來?”
桂嬤嬤苦著一張臉,認命地看了看這辰微宮門微開的一道縫,真是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耳光,怎么就把殿下帶到這了喲。桂嬤嬤忍不住哀嘆道,“哎喲喂,我的小殿下喲!這可…讓老奴咋辦喲…”
桂嬤嬤眼珠一動,收起剛剛那副哀聲模樣,一臉皺紋緊緊皺在一起,朝著那些低頭的宮婢侍女們厲聲道,“管好你們自己的嘴!今日誰敢說小殿下來了辰微宮,就小心你們自己腦袋去吧!”
那些侍女全都哆哆嗦嗦地軟聲答道是,桂嬤嬤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偷偷支了個頭湊近剛剛那微開的門縫,那宮門上搭著一條笨重地掛著鎖的鐵鏈,卻又開著一個能夠輕松讓開個小孩子的寬縫進出。
桂嬤嬤有些有些疑惑地湊過臉去,卻只看見里面的一片暗黑模樣,空蕩蕩的,庭院里連朵像樣的植株都沒有,有的只是恐怖與暗黑。
桂嬤嬤正打量的起勁時,一張黝黑深邃的眸子突然閃到桂嬤嬤面前,對上桂嬤嬤下垂的眼瞼。桂嬤嬤被嚇得一個機靈,腳下不穩(wěn),狠狠跌坐在了臺階兒上。
宮女們呼著便是要上前來扶桂嬤嬤起來。桂嬤嬤揉了揉自己摔的腰間,揮了揮手,讓著那些婢女們都退了下去。
桂嬤嬤再定睛仔細一看,便是輕輕笑出了聲,對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道,“殿下,你可嚇死老奴了!趕快出來跟老奴回宮去吧!”
那雙幽深的眸子有些不解的閃爍著,怯生生的掃了一眼外邊站著的桂嬤嬤和宮女們,腳下向著后邊踉蹌了幾步,隨即轉(zhuǎn)頭便拔腿要跑。
桂嬤嬤趕緊朝著那一抹小小聲音道,“殿下,您趕緊出來,老奴在門口等您!”
桂嬤嬤看著那蹣跚跑走的模糊身影,有些疑惑地嘟囔,“怎么…殿下…奇奇怪怪的?有些…不像…可那張臉…分明就是…太子殿下啊…”
桂嬤嬤的話音傳來,那小孩子反而越跑越快,一個轉(zhuǎn)彎便是狠狠撲在了一個軟乎乎的墊子上。
那小孩子不顧一切便是要怯生生地往后躲,卻被那雙手捏住臂膀,那小孩子才狠狠抬頭,看清來人后,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彎起了好看的眼,放松下來,軟軟喚道,“蘭姨…”
清蘭蹲下身來,像安撫受驚的小獸一般,輕輕摸著面前孩子順滑烏黑的頭發(fā),“怎么了,阿瑾?這般失魂落魄的?”
阿瑾沙啞著嗓子,握住清蘭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清蘭姨…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清蘭一下有些愣住,隨即便是舒展開秀眉,也緊了緊阿瑾的小手,“告訴清蘭姨,阿瑾為什么這么說呢?”
阿瑾乖乖地順著清蘭手指低下頭,長而密的睫毛刷了刷,小聲嘟囔,“剛剛…外面的人說…要在殿外等…”
清蘭臉上的笑一下凝固住了,目光呆呆地望著阿瑾,失神片刻才起身,一身淡粉衣裙隨著清蘭起身而漂饒起來,清蘭又安撫地摸了摸阿瑾的頭道,“阿瑾乖,清蘭姨去看看?!?p> 清蘭剛準備抬腳,卻被一股小小的力氣緊緊拽住裙角,清蘭疑惑的回頭,對上的卻是阿瑾撲閃躲避的眼光,“阿瑾乖,怎么啦?”
“蘭姨不要…扔下阿瑾…阿瑾…阿瑾一個人…害怕…”
清蘭心疼地看著那稚嫩五官緊緊皺在一起的孩子,眼底盡是心疼,彎腰一把抱起那小小的孩子。
阿瑾緊緊將著頭埋進清蘭的頸肩,手里還死死抓住清蘭的衣袖,生怕清蘭會憑空消失一般,就連閉著眼睛,眼瞼上的睫毛都還忍不住輕輕發(fā)顫…
清蘭軟聲哄著懷抱里的小小人兒,輕輕吟唱道,“阿瑾乖,蘭姨給你唱歌好不好呀?白云彩衣滿庭芳…辰微阿瑾泗水曦…但愿家家夸我少年郎…好、才不負清風…十載待月明…”
清蘭輕輕地將著呼吸綿長平穩(wěn)的阿瑾放在床上,伸手拂去阿瑾臉上沾染的黑跡,清蘭看著看著,忍不住輕輕嘆口氣,還是悄悄起身出門去…
阿瑾剛剛還睡得安穩(wěn),腦袋里轉(zhuǎn)瞬便是浮現(xiàn)出一堆堆白骨,那一堆堆白骨上的骷髏眼發(fā)出幽深的綠光,下一刻,那森森白骨便是動了起來,將著小小的阿瑾緊緊包圍起來,還一步步逼近。
嚇得阿瑾一下從床上蹦起,阿瑾慌忙地環(huán)顧一周,黑漆漆一片,清蘭姨也不見人影。
阿瑾淚眼婆娑,擦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才慢慢起身,彎下腰隨意套上鞋子,順著墻邊悄悄地往著門口探去…
阿瑾走到門邊,剛準備要拉開門時,厚重的殿門只是發(fā)出沉悶的“吱呀”一聲,應(yīng)聲只開了一個小縫。
一雙墨色深邃的眼睛便是從那個小縫里,和自己的眼睛對了上,嘴里想發(fā)出哭喊,卻只感到喉嚨上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似的,一聲也發(fā)不出。對面那雙墨黑色眼睛也是看得愣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半晌后,那門外的人才好奇地支著腦袋,開口道,“
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