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這里是天皇的皇宮?我還不能隨便進了?”
亞索腦袋一縮,當(dāng)即不再多說。
自己的爺爺和自己的父親脾氣,簡直是一脈相承。
簡直就是個脾氣別扭的小老頭。
祖母跟在祖父身后,一派大和撫子的樣子,望著亞索的目光,簡直都寵出了水來。
但祖母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祖父身后,安靜祥和,就如同祖父的背景板。
“我當(dāng)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我就是沒想到您會來,畢竟,您已經(jīng)很久沒出這么遠的門了不是......”
祖父眼睛一橫,大搖大擺的走進屋里,亞索連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讓出座位。
“你也知道我很久都沒出過遠門了!那你還兩年多不回家!連封信都不會寫嗎!”
祖父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亞索讓開的主位上:
“這次,若不是你的鈴木奶奶想你了,非要來看你,我這一大把年紀了,會趕這么遠的路?”
亞索站在一旁,低著頭挨訓(xùn),一句話也沒敢反駁。
家風(fēng)如此。
爺爺訓(xùn)孫子,天經(jīng)地義。
別說是自己了,就算是麻生家如今實際上的家主,自己的三叔麻生優(yōu)也,老爺子訓(xùn)話的時候,也是一句話都不敢吭聲。
下尊上,老愛幼,這樣的家風(fēng),是無法用言語教育的,只能潛移默化的培養(yǎng)。
當(dāng)然,竹筍炒肉也有一部分功效。
麻生老爺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主坐上,眼光閃過亞索右腳上包裹的竹條和紗布,又把目光移開,漫不經(jīng)心的呵斥道:
“怎么的?還要我請你坐下么?”
祖母順勢給亞索遞過來一個軟墊,細心的為亞索展平鋪好,就如同預(yù)判了祖父的反應(yīng)。
不愧是老半輩子的感情。
亞索安順的坐下,一副聽話乖寶貝的樣子。
完全沒有獵鬼時的兇狠模樣。
祖母熟練的坐在祖父對面,自然的端起桌面上的茶具,摸摸煮起茶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訓(xùn)話時間。
老人和孫子并沒有什么共同的愛好可以聊,況且,說起來,亞索如今也沒什么愛好了。
獵鬼是事業(yè),也可以說是使命,但絕對和愛好不沾邊。
所以,兩人聊天的節(jié)奏,基本上就是,老爺子問一句,亞索老老實實的回答。
老爺子問這兩年的經(jīng)歷,亞索一字一句的交代。
當(dāng)然,有一部分東西,比如危險的情節(jié),還是要避重就輕的。
有些實在避不過去的,比如臉上巨大的傷疤,腳上包裹著的竹條和紗布。
身上更多的疤痕,祖父還沒看見,不然更難解釋。
祖母就在一旁給兩人泡茶,安安靜靜的聽著兩人的對話,似乎心中毫無波瀾,但每當(dāng)亞索說到稍微兇險一點的地方,素手就會不自覺的一顫。
......
在亞索的避重就輕之下,提問的過程只經(jīng)過了兩三刻鐘就結(jié)束了。
因為在亞索的避重就輕含糊其辭之下,他的經(jīng)歷也沒什么。
只不過就是參加了最終考核,斬了幾只鬼而已。
不知道的,還以為亞索只是參加了一場考試,做了兩套數(shù)學(xué)題一樣。
甚至在一旁人聽來,亞索的經(jīng)歷就如同旅游一般簡單。
還是那種拿錢開路,絲毫不愁錢花的。
至于傷疤?
那都是不小心造成的。
祖父聽完,沉默了一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呵斥道:
“離家兩年,油嘴滑舌學(xué)的倒是不少!優(yōu)輝從小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
說罷起身就走,一副憤而離席的樣子。
亞索也沒攔著。
老爺子這種脾氣,單純哄是不好哄的,只能順著他的意思。
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就成。
再說,祖母還在一邊,看起來還有很多話想說。
祖母給亞索續(xù)上一杯熱茶,亞索乖巧的抿了一口,才放在桌子上。
兩人相顧無言。
“奶奶,您身體還好吧?!?p> 祖母默默地將坐墊靠近亞索,伸出粗糙干癟的手掌,輕撫著亞索臉上的疤痕。
那是被花鬼的“蒲公英”落在了臉上,無奈之下挖下來一大塊血肉,留下的疤痕。
疤痕并不算太大,只占了亞索不到半張臉,但畢竟是出在臉上,在旁人看來異常顯眼。
“還疼么?”
“?。俊?p> 亞索似乎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亞索想過祖母會問什么,無非就是那些家長里短的。
他沒想到,祖母會問這個。
“很疼吧?!?p> 祖母悠長溫柔的嗓音傳來,柔和的音調(diào)似乎能凈化亞索的心靈。
“沒事兒,您孫子身體好著呢。”
亞索展顏一笑,卻發(fā)現(xiàn)鼻子異常的酸澀。
他突然想起來,似乎從來沒人問過他這些問題。
谷野先生告訴他,要堅強,勇敢,堅韌不拔。
産屋敷先生告訴他,獵鬼是痛苦的,需要忍耐。
在亞索的兩年人生中,似乎再也沒有接觸過別的人了。
此時,祖母問他:
“還疼么?”
短短三個字,如同擊到了亞索的淚點,眼淚不爭氣的涌出,待亞索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jīng)模糊了整個視線。
亞索抽了抽鼻子,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從眼眶流出。
他當(dāng)然疼!
他快要疼死了!
為了避免更大的傷害,他硬生生從自己的臉上挖出一大塊肉!
為了找到鬼,他每次都要在手腕放血,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液流出來,把白布染成血的顏色,就因為自己是他嗎該死的稀血!
去踏馬的稀血!
為了獵鬼,他合成了狼人的能力,每次吃飯,鼻子里全是死尸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整天吃點干糧,鼻子里全是惡心的臭味!
他從沒想過要練習(xí)鐵男的技能,就因為每次一用技能,他就感覺自己的大腦虛浮的不成樣子,感覺像是要升天了一樣,想死都提不起刀!
為了趕路,他不知道踩爛了多少雙鞋,腳底流血,流膿,結(jié)出的老繭比踏馬鞋底都厚。
為了節(jié)省路上的時間,他翻山越嶺,畜生都到不了的地方,他去過!
為了練習(xí)劍技,他身上幾乎每一塊骨頭都斷過,不然憑什么自己治療腳上的骨裂!
憑什么別人都在愉快的活著,他就得把自己裝作一個獨行俠,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臉,風(fēng)餐露宿。
真當(dāng)亞索天生孤僻嘛!
憑什么自己還有家人還有朋友,但是兩年多的時間里,他甚至都不敢給家里寫一封信,就因為自己踏馬的活不過二十五歲!
去踏馬的獵鬼人!
每一次獵鬼,亞索都很害怕,怕的要死,感覺就像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上了一遭。
他一個兩輩子連雞都沒殺過的人,喝中藥都要摻蜜餞的公子哥,憑什么整天都要提心吊膽,擔(dān)心自己那一天被殺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很多時候,亞索都會想著,不行就放棄吧,反正鬼舞辻無慘死定了,就算自己不殺他,他也活不過十年。
這么努力,為的是什么?
但轉(zhuǎn)眼間,父母親的面龐就浮現(xiàn)出來。
母親撲倒進火場的身影,父親流血的肚子和有力的手掌。
他做夢時,夢見的,都是滿天的大火!
他覺得鬼舞辻無慘多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自己存在的侮辱和踐踏!
亞索婆娑著,抿了抿嘴,眼淚流進嘴角,一股腥咸的味道。
心里有萬千思緒,但最終說出口時,卻只剩下幾個字:
“奶奶,沒事,我不疼?!?p> ......
“您別哭了。”
......
因為祖父祖母的到來,整個后院都被修山城司提前清空,無論是店里的伙計什么的,全都離開,留出來給亞索三人團聚。
院子里,祖父坐在臺階上,磕了磕自己的煙槍,聽著身后時不時傳來的啜泣聲,慢慢的吸一口沒有加煙葉的老煙槍,吸了兩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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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成績,著實有點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