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炕燒了太久,填了太多柴禾,燙得烤人。
七人站在炕前,能感受到冒火的炕灼灼烤人,大家都看著古平,誰也不說話,等著這個大哥分配。
古平用手試試炕的溫度,對大家搖搖頭。
眾人都是一聲嘆息,看向了羅歸。
羅歸是不計冷熱的,他睡在哪里都行,離灶口最近的地方,總是最熱的,誰都不愿意睡在那里。只有羅歸,大家都覺得他是鐵身子,不怕燙。
羅歸臉上沒什么表情,將自己被褥抱到了最熱的地方。
羅石見羅歸將被褥放在那了,緊接著就將自己被褥放在了羅歸被褥旁邊。
剩下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溜煙兒抱著被褥搶地方。
羅歸和羅石靠在炕邊兒看他們,兩人都不由自由地笑了笑。
羅石倚著羅歸問:“他們累不累???”
羅歸搖頭說:“不累吧。”
羅石無力地點頭,揉著自己不敢動的肩膀說:“我累得直不起腰?!?p> 羅歸伸手給他揉肩說:“忍忍就好了。”
李沖他們幾人每晚都要這樣,為了爭稍稍涼一點兒的位置睡覺,總要打鬧一陣,最后幾人都筋疲力盡地倒在炕上,嘆氣看向還抱著被褥站在地上的古平。
古平笑笑,他覺得他們這些孩子很無聊,無奈地笑著將被褥放在羅石被褥旁邊。
這時大家再抬頭看,今天的勝利者是魚歸淵,他睡在了最里面,那里最涼快。
這地方一開始是羅石的,不再角逐之列,可后來羅石病好了,他主動讓出了這個位置。
古平堅決不同意,他認(rèn)為羅歸最小,剛來就病了,這說明他身體不好,就應(yīng)該睡在最好的地方。
羅歸也點頭同意,他看著羅石弓腰靠在炕沿兒上,伸手拍他后背說:“別駝背?!?p> 羅石被羅歸一拍,驚了一下即刻就直起了身子,看看羅歸剛想反駁,發(fā)先羅歸竟然沒駝背。
雖然這最好的地方也沒好到哪去,但大家都一致同意讓羅石睡在這里,只有羅石自己堅決反對,他不覺得自己小,更不覺得自己身體差,他反駁說自己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絕不是個病秧子。
看著羅石信誓旦旦的模樣,大家都笑了,古平伸手揉羅石頭發(fā):“你還真是個孩子?!?p> 羅石不滿地挪開自己腦袋,看著羅歸。
羅歸見羅石看著自己,知道他想說什么,但那次羅歸沒有向著羅石說話,在羅石不情愿之下,他還是被大家安排在最里面睡。
當(dāng)然這只是那時,后來羅石以驚人的活力和體力讓大家徹底對他改觀了,看著他小麥色的皮膚,黃土一樣渾厚健壯的身板,閃著古銅色的結(jié)實脊背,連張老伯都覺得羅石這娃子是好樣的,是個結(jié)實后生。
這晚又是羅歸睡在最熱的地方,羅石挨著羅歸,感受著火炕的火熱,就像一塊兒鐵板,被燒得通紅,貼在人身上,讓人燙得喉嚨發(fā)緊。
我身子板板地躺在炕上,鼻腔里還有田野里的黃土,身體上從背到胸膛都是火熱,穿透我心肺,讓我忍不住想咳嗦,可我還是忍住了,因為我感受到旁邊的羅石睡著了。這小家伙兒白天累著了,睡得很熟。
我沒有兄弟姐妹,一個人長大,想兄弟姐妹之間怎么相處,就只能想到時叔叔講得孔融讓梨。時叔叔講這個故事時我沒有機(jī)會去讓那個梨,現(xiàn)在有機(jī)會了,卻只能是把位置讓給羅石,可他不要大家讓,而且那也說不上是怎么好的位置,不過是涼快一些。
羅歸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羅石被窩已經(jīng)空了。
他醒醒神疊上羅石和自己被子,出去一看,果然羅石正從山上往下跑。
羅石濕漉漉的頭發(fā)就像水洗過一般,他只穿了一件青色背心,汗?jié)裢噶怂靶睾蟊?,健壯結(jié)實的肌肉緊緊地綁在身上,他張著嘴呼呼喘氣,甩甩頭上的汗珠。
他每天早上都這樣跑,早早起來趁著天還沒亮就跑到山上,再從山上跑下來,直跑到呼呼喘氣再也抬不起腳,累得撲倒在地,等羅歸看見他將他拉起來,或者他自己慢慢爬起來。
羅石喜歡劇烈地跑,跑到胸膛熱起來,悶著一口氣喘不上來,咝咝啦啦地疼,最后變成一團(tuán)火,燒得自己肝疼。
羅歸遠(yuǎn)遠(yuǎn)看見渾身濕透的羅石正倒在地上,大口喘氣,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過去拉他,羅歸知道羅石能自己站起來。
羅石在地上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往回走,臉上帶著笑,很痛快的樣子。
“這么跑不好。”羅歸接過羅石手里的外套,他看著瘋狂奔跑后的羅石,羅石累得弓著腰,汗水從頭發(fā)上順下來,棱角分明的臉上都是黃土,透著渾厚張狂的氣息。
“沒事兒?!?p> 羅石毫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進(jìn)屋喝水找吃的去了。
自病愈后,羅石就變了一個人,近乎瘋狂。
羅歸看著羅石汗?jié)裢傅募贡?,越發(fā)覺得自己不了解他。
羅歸想想,這里年齡最小的人,似乎不是表面上這樣簡單。
羅歸覺得羅石活躍的背后,似乎不全是喜悅和熱烈,就像李沖一樣,那樣活潑熱鬧的人,有時也會發(fā)呆,一個人坐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羅石給羅歸的感覺就更奇怪,他沒有一刻是傷心的,是不高興的,是低落的,他時時的高昂反而讓羅歸擔(dān)心,他這種狂熱有些不真實。
但羅歸沒有心思深想這些,他腦海中連自己的東西都不去深想、細(xì)想,怎么會有心思想別人呢?就算想到了,無非都是一樣的,誰又能安慰誰呢?他對羅石的照顧,不過就是監(jiān)督他少喝兩口涼水,多穿一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