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杉醒來時,手腳被麻繩牢牢系住,捆在四個床角。
放眼四周,更多心碎。
床幃被撕得稀碎,床單被褥都扭曲成團(tuán),污穢之物遍布。身邊都是被撕碎的布塊,有紗帳,還有她的衣服。
這已經(jīng)不知是第幾個日夜了。
窗外陽光正好,這光照得人心回暖,也讓殘破不堪的少女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幾天來,每到夜幕降臨,房門打開,便會有一個又一個的大漢闖進(jìn)來,他們個個虎背熊腰,肥頭大耳,嬉笑著招呼著大罵著撲上來,給她帶來一個又一個噩夢。
少女薄弱的身體,就像從未經(jīng)受過風(fēng)雨的小花,怎能經(jīng)受得住這般霜雪摧殘。
到如今,已經(jīng)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陳杉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眼淚混著血絲一滴一滴流下來。
她不敢想起,又不得不想起。
就連風(fēng)吹響門窗,都會引得她身形跟著一顫。
這一天,門開得要稍早一些。
太陽還沒有落山,便有人等不及沖了進(jìn)來。
陳杉看著那滿臉橫肉,恨得雙眼發(fā)紅。
這一次,待到那人撲上來時,陳杉發(fā)了狠,死死咬住那人的耳朵,伴隨著一聲破天的怒罵,男人的耳朵被少女撕了下來。
陳杉笑著,將那個臟東西吐了出來。
男人氣急,左右開弓打了她幾巴掌,捂著耳朵跑了出去。
陳杉大笑著,被嘴里的血水嗆了一口,吐出來一大口血混著兩顆牙。
“來啊,來啊,哈哈哈……”
少女幾近瘋魔,意料之外,一時間竟然真的沒有人再進(jìn)來。
陳杉依舊笑著,笑得眼前發(fā)黑,兩耳爭鳴,突然,一個魅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要報仇嗎?”
“要!”陳杉想也沒想。
“呵呵……想要他們死嗎?”
“要他們死!”
陳杉大喊著。
“我要報仇,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nèi)f劫不復(fù)!”
那聲音笑著,似乎就在身邊,又似乎在遠(yuǎn)處。
“把你的靈魂交給我?!?p> “把你不死的靈魂,交給我……”
陳杉道:“給你,都給你,只要他們死,只要他們死!”
“好啊,別忘了哦?!?p> 這一聲說完,便沒了音訊。
陳杉從夢中醒來。
她想,她咬了那人,他們必定會回來尋仇。
可是很久都沒有人來。
直到深夜,陳杉昏昏沉沉之際,一人輕輕推門進(jìn)來。
單薄的布料蓋在身上,手腳被一一解開,陳杉睜開眼,看見了那個月白身影。
“林修?!?p> 她的嗓音已經(jīng)沙啞到幾乎說不出話。
身影頓住,林修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小杉姑娘,對不住?!?p> “哼……”
陳杉冷哼一聲,又道:“你也來了?!?p> “不,我不是來……我是來……救你出去?!绷中拗弊哌^來解釋,看清少女的身體之后又頓住,急忙將身子轉(zhuǎn)了過去,將身上的包袱解下。
“你……將衣服穿上吧。”
陳杉一邊冷笑著,一邊穿著衣服。
這衣服穿得實在折磨,她每動一下都會牽扯到傷口,細(xì)嫩的肌膚因為病痛和摧殘已經(jīng)開裂,卻不知為何,她竟然十分享受這種痛苦。
這些痛讓她清醒,讓她時刻記住是面前這個人把她害到如今這步田地。
林修拿著藥,幫她擦著胳膊上的傷,夜色之中,看不到這傷口的猙獰。
陳杉看著面前這個人,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林先生?!?p> 少女微微仰起頭來,露出一直漫延過鎖骨的傷痕,清秀的面容多了份憔悴,不知為何竟然變得誘人了一些。
溫?zé)岬臍庀淞诉^來,包裹住男人的脖頸,林修正要推開,卻在下一刻,少女尖利的牙齒已經(jīng)死死咬住他的脖子。
林修只頓了頓,然后便深吸著氣,動也不動。
陳杉狠咬了幾下,抬起頭來,舔了舔唇角的血。
“你怎么不躲?!?p> “林某之罪,雖萬死也不得償?!?p> 陳杉冷哼一聲,道:“滾吧,我不要你可憐我。”
“陳姑娘,是我對不住你。明……明晚,我便帶你離開?!?p> 他說完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陳杉躺回床上,那鬼魅一般的聲音又繞了過來。
“你要跟他走嗎?”
“自然不會?!?p> “呵呵,那便好?!?p> ……
第二天夜里,林修果然開門進(jìn)來。
陳杉坐在床沿,站在她身邊的還有四五個彪形大漢。
“林先生,”陳杉叫了一聲,“你果然來帶我走了。”
林修還未說話,一個大漢便開了口,“是不是有些對不起我們兄弟啊?!?p> “林先生,牢中那些逃跑的山神村民,也是你做的吧?!?p> 林修聞言后退幾步,嘆了口氣:“小杉姑娘,你要我死,也該先讓自己逃出去?!?p> 陳杉道:“我這幅樣子,逃出去又如何呢?”
“陳小公子還在等你?!绷中藜钡?。
“林先生不知道吧,”陳杉冷笑,“我那可憐的弟弟,護(hù)送山神村民出去,自己卻被暴打了一頓,被留在牢中了?!?p> “什么?”
“林修,你真是可笑,我姐弟二人遭你多次陷害,狠惡無情之人卻屢次為你所助,你在這里又扮演什么善良無辜呢?”
陳杉咄咄想問,直到最后,林修嘆了一口氣:“你這樣會害了自己。”
陳杉只剩冷哼。
第二天午時,天火煉劍。
山神村民已跑,只余陳杉陳彬姐弟二人。
劍池之中烈火焚燒,陳杉陳彬被五花大綁著推上了祭壇。
陳彬在陳杉的呼喊聲中漸漸蘇醒。
他看到姐姐,忍不住大哭起來。
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這么多年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只會哭。
陳杉輕吻著他的臉,拭去他臉上的淚水。
“傻弟弟,哭什么?!?p> “以后可不許哭了,要堅強起來?!?p> 陳杉說完,又回頭環(huán)顧四周,大喊著:
“來啊,我把靈魂獻(xiàn)給你,便請你用這烈火,將余風(fēng)山上所有罪惡和不堪,滌蕩殆盡?!?p> 她說完突然哈哈大笑,縱身躍入腳下熊熊火焰之中。
火焰如同沖出牢籠的猛獸,怒吼一聲沖出天際。
許久之后,突然聽到天邊傳來一聲巨響,無數(shù)火流星如雨水一般落了下來。
天火原是三昧真火,是神魔大戰(zhàn)之時遺落人間的火種,遇水不止,遇風(fēng)更盛,一時間便如同一條條火蛇一般,蠶食著余風(fēng)山上每一個生靈。
一時間,余風(fēng)山上只剩哀鳴。
陳彬站在祭壇之上,這是他姐姐臨死之前守護(hù)的地方,是唯一一處沒有被火舌舔舐到的地方。
他也如同發(fā)了瘋,看著那一個個身披火衣的惡人,在烈火焚燒中尖叫著哀嚎著,他們滿地打滾,跳進(jìn)水中,跪下哀求,可是都只會令他們身上的火焰燃燒得更加興奮。
林修就站在不遠(yuǎn)處,他卻是笑著的。
一邊笑著,一邊說著。
“對不起……”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雨也下了三天三夜。
陳彬呆坐在祭壇之上,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三天之后,大雨停歇,這火連土地都燒焦了一層,仿佛吃飽饜足一般,又化為一簇火苗乖乖回到金壇之中。
西方的天際,傳來一聲長吟。
劍池之中的塵灰突然飛揚起來,跟著一陣風(fēng)走向大山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位老人負(fù)手緩步走了過來。
他看看四周,長嘆了一聲。
“這樣的罪孽,怕是萬劫不復(fù)都還不清了?!?p> 陳彬抬起眼來,張了張嘴。
“你是誰?”
“我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