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風(fēng)云起(8)
一場雨下久了便該停了,幾日過去,天已經(jīng)放晴了,細(xì)碎的陽光掙扎出厚重的云層,終于落在了大地上。冷落了幾天的街坊又熱鬧起來,只有一處依舊死寂,那便是皇宮。
珹玭今日穿了件銀白色的常服,羅裙華麗,廣袖流云,銀色的暗紋刺繡隨著她的走動才會在陽光下顯露山水。
“陛下,車馬已經(jīng)備好了?!睗x苓打發(fā)走一個前來告信的小太監(jiān)后向珹玭稟報(bào)。
珹玭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漻苓上前扶著她上轎攆,一路到南門才下來轉(zhuǎn)了馬車,往宮外走。
今日,珹玭要去大理寺看望他的表哥和舅舅,順便詢問一下案情的進(jìn)展。
從皇宮到大理寺有一段距離,珹玭坐在馬車內(nèi)閉著眼休憩,聽著車外歡聲笑語又不由起身。
那是她鮮少能見過的如此單純的熱鬧,她長這么大,一共只出過三次宮,一次她還小,不記事,忘了當(dāng)時的場景;一次是她眼睛瞎了的時候,那時她看不見,不知道外面是如何光景,第三次便是現(xiàn)在了。
珹玭小心翼翼的掀開馬車開的小窗的簾子,十分謹(jǐn)慎的把眼睛上的白綾扯下一點(diǎn)點(diǎn),悄悄窺看著街道上人們的歡笑。
珹玭看著街上一片熱鬧,嘴角不自覺的勾起。
“他們很開心。”珹玭放下簾子,回頭看著漻苓,神色鄭重隱約間有一種落寞。
漻苓一酸,幫她把遮掩眼睛的絲綢綁好,細(xì)聲輕語道:“百姓安樂,是因?yàn)楸菹轮螄械??!?p> 珹玭嘴角扯了扯,卻終究扯不出一個笑來,“你便不要騙朕了,朕都明白的,現(xiàn)在的鴻鳶還不是朕的鴻鳶,他們的安樂也不是朕的功勞。”
漻苓連忙道:“可是陛下是鴻鳶的陛下,奴婢相信陛下一定是個明君的!”
珹玭搖頭,語氣深沉:“漻苓,你不要信朕,朕……怕自己有一天累了,會害得你們都沒有退路了。”
漻苓著急道:“陛下……”
珹玭打斷漻苓的話,“朕有時候真的不明白,所有人都對這個位置趨之若鶩是因?yàn)槭裁?,朕坐在這個位置上,只感覺了冷,皇宮冷,龍椅冷,整個鴻鳶都是冷的,冷的朕都覺得自己也是冷的了?!?p> 珹玭側(cè)頭靠在馬車壁上,宛如嘆息般說著:“可有時候朕又覺得它是極好的,好的……讓朕不知所措!”
所謂帝王,卓然眾人,主人生死,這份暢快是萬人敬仰的,可是啊,帝王太孤獨(dú)了,宮廷冷寂,寒燭搖影,誰都得堤防!
“朕終是活成了這副連自己都厭惡的模樣。”珹玭輕笑,笑聲嘲諷而涼薄。
她這一路走來,手上沾著鮮血,腳下踏著白骨,有時午夜夢回時都似乎聽見那些逝去的人再朝她索命!可是她有什么辦法?是個人都不想死,她得活著,茍且偷生也好,總比一死百了什么都沒了好!
反正她這一生所求的也不多了,現(xiàn)在她只要一心一意守好父皇的江山便好了!她答應(yīng)了父皇,即使萬劫不復(fù)眾叛親離也要守好鴻鳶的!
“陛下錯了。”漻苓抬手,將珹玭落在額前的發(fā)別在耳后,額頭與珹玭互抵著,“陛下是最好的陛下,陛下如今這副模樣也是極好的,我們都十分歡喜陛下如今能這般,因?yàn)檫@樣,陛下就不會遭罪了?!?p> 漻苓的聲音極輕,溫聲細(xì)語的讓人容易紅了眼圈。
“苓姐姐,你后悔嗎?后悔朕當(dāng)初救了你嗎?”珹玭攥著漻苓的衣袖,低聲詢問。
聽著以往熟悉的稱呼,漻苓神情動容,伸手握著珹玭的手,堅(jiān)定的回答:“我不悔,能被陛下救下,是我這一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情了!”
“可朕害了你,你這輩子再也不能嫁人了!”珹玭的聲音很沉,似壓著什么東西,說出來時已經(jīng)成了氣音。
皇族之侍婢,一入宮籍,終身不出。她救了漻苓,亦是毀了漻苓!
漻苓手環(huán)著珹玭的肩,虛虛的抱著她,“陛下,這些我都不在意的,只要能看著陛下長樂安康,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所以陛下,只管去做吧?!?p> “好?!爆A玭絲綢后的眼神沉了沉,仿佛要穿透絲綢與車簾,望向曠遠(yuǎn)瑰麗的江山盡頭!
漻苓笑得欣慰而苦澀,輕輕撫摸著珹玭的腦袋。她知道,這個比她小了四歲的陛下,其實(shí)遠(yuǎn)沒有看起來那么堅(jiān)強(qiáng),那么冷心!
馬車不停,車外的喧囂在耳邊游蕩,可她們就像是一個過客,與這塵世的繁華熱鬧格格不入。
好一會兒,熱鬧的聲音散去,耳邊從回寂靜,聽著車外的迎接聲后,珹玭整理好衣冠,收斂了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那一縷脆弱后,在漻苓的攙扶下緩緩走下馬車。
大理寺宏偉,朱紅的大門幽幽發(fā)黑,威嚴(yán)而莊重,讓人肅然起敬。
前來迎禮的人并不是朝廷官員,而是死侍之一的顏羽,那個專修媚術(shù)的嫵媚女子。
此時她一身黑色勁裝,外頭套了件寬大的黑色斗篷,臉上帶著一副金色的面具,在白日里她的這副打扮格外怪異扎眼。
“陛下,一切都打點(diǎn)好了?!鳖佊鸬穆曇艉苎?,有一種別于普通女子的質(zhì)感。
“帶路吧。”珹玭頷首,她來大理寺既為私事也為公事,私事有些地方不便,所以先讓死侍處理了一下。
一進(jìn)去前來恭迎的便是右相與曲侍郎,右相依舊是那副儒雅書生的模樣,曲侍郎倒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逍遙散一事愛卿們查的如何?”珹玭落座后直接看門見山問到。
曲侍郎跪地叩首,答:“臣有負(fù)陛下所托,至今……至今毫無進(jìn)展!”
一旁的賀柏桉聽言,也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樣,不過心中卻明了,他們查不到才是正常。
果真,珹玭并未見什么異色,反而寬慰道:“此事不急,愛卿可慢慢細(xì)查。”
“臣定不辱命?!辟R柏桉與曲侍郎異口同聲道。
“二位愛卿皆卓越之輩,朕相信此事不久就會水落石出的。既然二位大人如今尚還未有所進(jìn)展,那朕也不過于叨擾了,朕此行而來的目的還是要與妘軒棋見一面,想必二位大人已經(jīng)知曉了吧?”
“陛下放心,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辟R柏桉恭謹(jǐn)?shù)馈?p> 說句實(shí)話,他有些摸不準(zhǔn)珹玭的意思,明明妘軒棋都快要問斬了,怎么她還要來大理寺看望妘軒棋?
“有勞二位大人?!爆A玭起身,漻苓立刻上前攙扶。
“陛下言重了。”賀柏桉和曲侍郎起身,在前帶路。
大理寺下是地牢,鐵欄堅(jiān)硬,暗不透光,唯有墻壁上的油燈散著幽光,把地牢趁得更為陰森恐怖!
地牢的路徑復(fù)雜,連通幾扇大鐵門后才到了關(guān)押妘軒棋的地方。
“二位大人請留步。”漻苓上前福身行禮,擋住賀柏桉和曲侍郎,“陛下與妘公子有私事相商,二位大人還是不要去的好。”
在官場混的的人素來是人精,兩人立馬表示知曉了,便退出去,隔了十多個個牢房的距離遠(yuǎn)遠(yuǎn)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