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歷歷在目，就像過電影一樣，陳雨玹特別想回到小時候，她和外公的美好時光，人長大了，煩惱就多了，真的不想長大。
周四下午，陳雨玹正在抄寫文言文，媽媽發(fā)來簡訊：速來醫(yī)院！陳雨玹看后，扔掉手中的筆，跑出教室，老師和同學們都一臉訝異地看著她的空座位。
出了校門，陳雨玹向駛來的車子不停地揮手，每有一輛停下來，陳雨玹就會問：“去不去圣瑪爾定醫(yī)院？”沒有一輛去那里，陳雨玹只好叫計程車，計程車偏偏載客，她彷徨，她無助，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媽媽發(fā)來簡訊，催促她：快！她干脆不再看手機，緊盯著來往的車輛。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騎機車的男孩慢慢減下速度，問：“你要去哪里？”
“圣爾瑪定醫(yī)院?！标愑戢t告知他。
男孩揮揮手：“上車！”陳雨玹躍上后座，男孩加足油門，飛馳而去。
“謝謝你?。 标愑戢t的話飄散在耳邊的風中。
“謝什么，看你很著急的樣子，應(yīng)該的?！蹦泻⒄f。
“真是很著急?！?p> “坐好，過了紅綠燈就是醫(yī)院！”
到達醫(yī)護大樓，陳雨玹跳下機車，道了一聲謝。
男孩說：“快去吧?！?p> 陳雨玹點點頭，匆忙上樓，男孩仰望一眼大樓的某個窗戶，心有余悸的樣子。
陳雨玹拾階而上，爬上五樓，樓道異常安靜，陳雨玹每走一步，仿佛走了幾萬光年，后來她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空氣慢慢凝固，陳雨玹迎頭撞擊，她聽到吱吱的碎裂聲，看到無數(shù)碎片散落到腳下，這種情景多讓人悲傷??！
她忍住哭泣，因為她堅信外公好好的，有均勻的呼吸，溫熱的體溫，慈祥的眼神，想想有好多天沒來看外公，真是自責。
外面的天空變得灰暗，往窗內(nèi)投下一片陰翳，陳雨玹希望看到陽光，明媚的陽光，擊碎周遭的混沌，讓一切都沐浴在光明之中。她勇敢地向前走，耳旁寂靜無聲，接近506病房的時候，她呆立了一下，機械的走進去。
“爸媽，我回來了?！标愑戢t膽怯地說。
親人們都低垂著頭，病床上空空蕩蕩，只剩下潔白的床單。
“爸媽，我來看外公了?！?p> 陳雨玹父母默不作聲，因為陳雨玹第一次面臨離別，他們不想讓陳雨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頓時陷入巨大的悲傷。
“爸媽，外公什么時候過來？”陳雨玹問，家人們不做聲，“告訴我，外公什么時候過來？！告訴我――”
“你外公他――”
“永遠離開我們了！”
“外公――”陳雨玹的眼淚不自恃地掉下來，摔到地上，摔得沒了形狀，她哭喊一聲，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在這個世界上，死亡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離別。她經(jīng)常默讀一首李敖為朋友許以祺寫的關(guān)于天葬臺的詩，尤其是最后幾句：生在水之湄，去在天之涯，生前真知死，碎骨天葬臺?？吹?，固然灑脫，而生者與逝者至此流年各陰陽，想想都讓人悲痛。
陳雨玹的心太軟，那怕是一只小動物離開了，她也會傷心。
多年前，外公家有一只山羊，小雨玹把它當成寵物看待，給它取了個昵稱：“佩妮”，喂它面包、雪糕，給它喝牛奶飲料，甚至啤酒，讓它嘗遍世間美味。
山羊不忌口，終于無法反芻，連一棵草也吃不下去了，小雨玹問外公：“怎么辦？都是我的錯?！?p> 外公說：“我去獸醫(yī)店?！本烷_著小汽車下山了，不一會兒，他買來一瓶醬色的藥水。
“外公，這是什么？”小雨玹問。
“不要管那么多，給我?guī)兔ψプ∩窖??！蓖夤呀?jīng)抓住了山羊的脖子。
小雨玹小心翼翼地抓著山羊的耳朵，外公扒開山羊的嘴，將一整瓶藥水灌進去，山羊慘叫著，藥水咕嚕咕嚕下了肚，山羊慢慢地就不叫了，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好像剛出院的病人。
以后的幾天里，陰雨綿綿，阿里山上空灰灰的，空氣冷冷的，山羊蔫耷著耳朵，沒有一點精神，那瓶子藥水經(jīng)沒有起到多少作用。它那白睫毛上沾滿了雨滴，像剛剛流過眼淚似的，小雨玹抱著山羊的脖子，不停地安慰它：“佩妮，你要快點好起來，我?guī)郎?，給你吃最新鮮的鬼針草，給你編織最漂亮的花環(huán)。”
山羊的脖子歪到一側(cè)，小雨玹試圖端正，又歪到另一側(cè)，她撫摸著山羊的犄角，說：“可憐的佩妮呀，你要振作起來，你要變得強壯，還要找個男朋友，我要讓外公給你建一座漂亮的羊舍，你要有孩子，你們一起在山上玩耍，多么開心啊，你說是不是呢。”
外公看到這一幕，心里五味雜陳，他拍拍小雨玹的肩膀：“不要太難過了?！?p> “佩妮什么時候才能吃東西呢？”
“等天放晴了，它就可以吃東西了，佩妮討厭雨天?！?p> “佩妮，你快好起來吧?！毙∮戢t撫摸著佩妮，用哀求的口吻說。
山羊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仿佛沒聽到小雨玹說的話。
幾天后，山羊瘦得不成樣子，外公只好把它抱上小汽車，小雨玹要尾隨，外公不允：“雨玹，你在家里，外公去給佩妮治病?！?p> 小雨玹說：“聽說長大的羊會被賣到屠宰場，做成羊肉，外公，你可不要把佩妮賣到屠宰場?。 ?p> 外公勉強點點頭，發(fā)動小汽車，緩緩開下山，小雨玹等外公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山羊。
那幾天，小雨玹總是哭，爸媽帶著妹妹雨諳來看她，她也是哭，妹妹靈機一動：“姐姐，我能上佩妮出現(xiàn)！”
“真的？別騙我！”小雨玹說。
“不騙你。”雨諳從書包里掏出蠟筆，在墻上涂涂畫畫，很快就有了一只山羊的輪廓，她眨著眼睛：“像不像佩妮？”
外公外婆還有爸媽都說很像，妹妹又看看姐姐，等待她的回答，小雨玹拿起一支蠟筆：“佩妮最近長角了，我們給它添上去?！?p> 為了讓小雨玹開心，外公又給她買了一只貓咪，貓咪挑食，只吃魚。
“給它取個名字吧?！蓖夤f。
“比比。”小雨玹抱起貓咪，很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