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老鼠打洞后年久失修以致破損愈大,還是干脆就是府中下人背地里暗自鑿的,柴堆后有個可供一人爬行通過的小洞,可以通向府外。
初墨聞言,怔住了:“這么說來,緗兒昨夜出府了,一夜未歸?”
絳兒停下來想了想,回道:“奴婢也不敢肯定,也許是早晨偷溜出去了一趟也沒準(zhǔn)兒?!?p> 此事卻是可大可小,初墨臉色微變:“你今日可曾問過緗兒,她打哪兒去了嗎?”
絳兒搖了搖頭:“奴婢瞧緗兒好似不想讓旁人知曉,便沒問?!?p>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緗兒挑起簾子,抱著幾件漿洗好的衣裳,面帶慌亂地進來了。
初墨面上若無其事地笑問道:“你這丫頭,我剛還想尋你呢,你野去哪里了?”
緗兒身形一頓,慌忙低頭:“奴婢方才只是去浣衣房取衣裳了。姑娘尋奴婢可有什么吩咐?”
初墨笑著搖搖頭,語氣輕快:“哦,應(yīng)付了一尊大佛,可把我累壞了,想尋你來給我捏捏肩,瞧不見人了正著急呢,回來了就好。一切如常罷?”
緗兒面色緊繃,停頓了好幾個呼吸,聲音緊張得如嗡嗡聲:“尚佳。姑娘何出此問?”
初墨眼色微微黯淡下來,笑容猶掛在嘴邊,聲音有些澀:“無事,擔(dān)憂近日府中事物眾多,叫你們累壞了。”
緗兒紓了一口氣,將衣裳掛在架子上,走過來替初墨捏肩。
初墨朝前低頭伸展脖頸時,微微側(cè)頭朝絳兒使了個眼色,緗兒不愿意說便罷了,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且先觀察觀察些時日再說罷。
日子在忙忙碌碌的操辦中很快過去了。正式娶親這日,日頭剛過三竿的時分,天色依舊烏云籠罩,但陰冷的天氣卻絲毫也掩不住季家闔府的喜氣洋洋。
季府的烏頭大門早已大敞開,門上的龜蛇手環(huán)擦得蹭光發(fā)亮。伴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的哄笑聲,一列火紅綿長的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徐徐而來。
打頭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季給事中,只見他頭戴官帽,一襲紅袍耀眼,騎在一匹披紅掛彩的高頭駿馬上,意氣風(fēng)發(fā)。
后頭跟著幾個紅衣小廝,手中捧著喜果盤子,嘴里念念有詞地說著吉祥話,一邊將各式喜果喜錢撒向道路兩旁圍觀的人群。
再往后是惹眼矚目的八人齊抬的大花轎,轎身圍滿了大紅綢布,綢布上細(xì)細(xì)繡了密麻的金色鴛鴦圖案,轎尖兒頂著一朵大紅綢花,紅紗順轎檐四下而垂,輕紗隨風(fēng)飄舞。
好些婆子丫鬟簇?fù)碇ㄞI子,眉飛色舞地?fù)]舞著繡花手絹兒。
行列最后跟著兩行敲鑼打鼓的樂師,一路上吹吹打打,鑼鼓喧天,不絕于縷。
待到冗長的禮畢,季大爺牽著同心紅繩,領(lǐng)著新婦子進了新房,初墨同其他季府女眷一道齊齊涌進新房,哄笑吵鬧著攛掇要季大爺速速揭了蓋頭。
長長的煙槍一挑,大紅蓋頭終于掀開,蓋頭下的美人兒千呼萬喚始出來。
雪白的膚容晶瑩剔透,漆黑的眼眸粲然生光,兩頰嬌紅融融,眉如墨黛,唇似點櫻。
眾人均發(fā)出嘖嘖驚嘆之聲,拍手笑鬧,直夸贊新郎官好福氣。
初墨也心神激蕩,耐不住多看了新婦子好幾眼。
這位寺中上香美嬌娘果真是名不虛傳。
初墨一邊附和著其他婦人道著喜慶話,一邊將手中的桂圓、花生往新人身上拋去。
新房里熱氣漸升,人人臉上都掛了隱隱約約的兩團紅暈,簇著兩位新人吃了交杯酒,吉利話兒也變得越來越叫人羞臊臉紅。
未出閣的大姑娘們都羞紅了面,捂著臉扭捏著逃了出來。
初墨面色緋紅,順勢嬌笑著也躲了出來,左右打量著沒人注意到自己,一轉(zhuǎn)頭拐上了去往前廳的小路。
自打前幾日書房詳談后,季老爺一直伯慮愁眠,寢不安席。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將公主府的人究竟是不是皇上這事兒篤定下來。
關(guān)于那兩次公主府的不速之客到底是不是皇上這一茬,季老爺可真謂是煞費苦心了。
最直接簡便的方式就是想法設(shè)法打探出皇上的行蹤,可誰敢去問哪?那跟直接沖進京兆尹府里說我想造反有什么區(qū)別?
后來又拍腦袋想出個餿主意,畫個畫像讓初墨辨認(rèn)一下不就成了。衛(wèi)世子常年不進京沒人見過,皇帝的模樣季老爺和大爺那是面圣過無數(shù)次了,辦法是想當(dāng)然了,那誰又敢跟畫師描述皇上的樣貌呢?在府里藏一副圣上的畫像,萬一流向民間了怎么辦?是生怕政敵捉不到小辮子嗎?
愁眉不展之時,季老爺?shù)玫较?,正巧誠謀英勇公世子幾日前進了京,季老爺便拉出了同誠謀英勇公幾十年前的那段老交情,給衛(wèi)世子的信里寫得只差沒聲淚俱下,腆著臉邀了衛(wèi)世子前來觀禮。
季夫人一直都想重新搭上這段關(guān)系,更是喜不自勝。
初墨今日更重要的任務(wù)就是,趁沒人注意時悄悄溜到前廳后的花園里,待季老爺自安排的婢女將衛(wèi)世子引入回廊,好生辨識真切。
今日府中賓客盈門,事務(wù)繁雜,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眾多,男客都知曉前院后的花園是通向內(nèi)院的,正緊人尋常都不會打那兒過,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分心注意到初墨。
畢竟過了今日,要想再找個順耳的由頭邀衛(wèi)世子上門也不是那么輕省。
季老爺自覺此法十分穩(wěn)妥,本人都見到了,這回?zé)o論如何也做不了假了罷?
初墨避著人,躡手躡腳地摸到了花園,游目四望,轉(zhuǎn)了一圈在假山后找了個隱蔽角落蹲了下來,想想還是不太妥貼,站起來再尋摸了一陣,折了一段三角梅的枝條比劃了幾下,又折了一段,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一手一段將樹枝舉過頭頂,稱心遂意地又蹲了回去。
“噗嗤!”身后傳來一聲嗤笑,初墨沒防備,渾身嚇得一哆嗦,驚愕地轉(zhuǎn)過頭,樹葉擋了眼,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一塊雪青色緞絹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