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shù)木拘倪€真不是做做樣子,初墨當(dāng)下可切切不能受傷??!若是留下燒傷的傷疤,以后還怎么能進(jìn)宮?
初墨將手舉在眼前,示意自己沒事,季老爺湊上前反反復(fù)復(fù)地細(xì)看了,確實(shí)沒燒著,高高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叱責(zé)道:“怎的如此糊涂!”
初墨收回手,深吸一口氣,雙手端放在腹部,沒猶豫,對著季老爺端端正正地跪下了,正欲開口,又抬起眼睛瞧了小松一眼。
季老爺先是因這一跪有些驚詫,而后會意,朝小松點(diǎn)點(diǎn)頭:“你將此處速速收拾妥當(dāng),自出去罷?!?p> 小松很快將書房的一片狼藉整理歸置清爽,欠了欠身子退出去了。
初墨一語不發(fā)的肅然跪下,定然是有要事,可季老爺這顆老心,今日是真再不想受到任何沖擊了。
季老爺嘆了口氣,扶著椅子坐了下去,語氣中帶著些無可奈何:“好了,你說罷?!?p> 初墨又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開口聲音壓得低低的,硬梆梆的,像一把許久沒有上過油的拉鋸:“初墨自知才疏智淺,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今日此處就您和我父女二人,初墨也只敢冒著大不敬,在您一人面前提及此事。”
季老爺愈聽愈緊張,手指緊緊抓著椅子扶手,聲音沙?。骸澳隳昙o(jì)尚小,辨不清是非胡言亂語也是有的。你盡管說罷,為父權(quán)當(dāng)作沒聽過?!?p> 萬事難開頭,說了幾句,初墨反而冷靜下來了。她點(diǎn)點(diǎn)頭,暢達(dá)地接了下去:“初墨斗膽胡亂臆測一番,圣上昨日不是頭回得知此事。前些日子在公主府,有位公公有事前來稟告圣上,雖是輕聲細(xì)語,初墨千不該萬不該,還是聽到了幾個模糊不清的詞。當(dāng)時女兒全沒留心,現(xiàn)在回想起來才曉得是與此事相關(guān)?!?p> 季老爺臉色一片陰霾,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么說皇上昨日做出的驚駭反應(yīng)全是假的,他早就知道了,竟是把滿朝文武都誑了過去。
那圖家呢?是否也上了當(dāng)?
初墨想了想,又雪上加霜地補(bǔ)了一句:“況且照圣上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照女兒看,當(dāng)時,圣上也應(yīng)當(dāng)不是初次聽聞此事?!?p> 季老爺苦瓜色的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下意識抬手撐住了額頭,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季老爺現(xiàn)在腦子里的想法,當(dāng)是比初墨要復(fù)雜太多了。
皇上的意圖,圖家的打算,京中有什么人可能知道,他該以什么方式去打探消息,甚至想到了將來,萬一皇上和圖家真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他該如何自處。
萬千思緒一瞬間紛紛涌入了季老爺?shù)哪X海中,讓他覺得后腦勺疼。
季老爺心如亂麻,坐立不安。
眼下初墨的心情也不比季老爺輕松多少,想透了這一節(jié)兒,整件事情豁然開朗,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了。
皇上為什么要大張旗鼓的特地兜那么大的圈子,去公主府見她,還假扮誠謀英勇公世子,見了一回又一回,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學(xué)著外頭那些個高門子弟做足了一副沉迷女色的紈绔模樣。
想來全是做戲罷?
皇上的行蹤,在朝中較為邊緣的季老爺不曉得,可圖家兄弟不可能不知道。
那個靜謐的公主府后花園里,不止有公主的人,有皇上的人,還有圖家的人,也許還有很多別的來歷不明的人,齊聚一堂,不聲不響。大家都默契地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有初墨一個人被蒙在鼓里。
更甚者,沒準(zhǔn)兒皇上在別處還排演了別的更過分的戲碼,只是初墨未曾聽聞罷了。
就像即將要和初墨一同入宮的付家三娘,皇上是不是也去見了?是不是也送了付三娘好些好頑新奇的玩意兒?是不是也與付三娘一道聽風(fēng)品茶?
初墨臉上泛起一絲苦笑,為了讓奉恩輔國公放下警惕,以為皇上真是個少不經(jīng)事只好玩樂的人,皇上還真是煞費(fèi)苦心啊!
初墨的心有一絲絲的抽痛,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什么東西熄滅了。
季老爺今刻如臨深淵。他面沉如墨,一言不發(fā),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坐下,坐了幾刻又站起來,實(shí)在家里待不住了,決心出去尋了相熟的同僚探聽探聽虛實(shí),急匆匆地打發(fā)初墨:“茲事體大,容我思后再議,你且先回去?!?p> 初墨神思不定地走回院兒里,大老遠(yuǎn)就看見緗兒絳兒兩個丫鬟伸長了脖子盼著她,一瞧見初墨的人影,絳兒率先迎了上來:“姑娘這回去了可真有些時候。”
緗兒緊隨其后為初墨披上外衫:“外頭涼,姑娘快快進(jìn)屋去吃杯熱茶。”
初墨進(jìn)了屋在桌前坐下,瞟見案上那個瑪瑙筆洗和胭脂水杯覺得頂頂?shù)K眼,一蹙眉,想扔了又不敢,干脆眼不見為凈,低聲吩咐丫鬟道:“去把那兩個怪東西收進(jìn)柜子里,不,直接塞到箱子最里頭去!”想想又補(bǔ)充道:“切不可大意行事,且輕拿輕放,萬萬不得碰壞了?!?p> 兩個丫鬟面面相看,近來真是愈發(fā)摸不透姑娘的心思了,不久前還捧著兩個破碗寶貝得不得了,一轉(zhuǎn)眼功夫就嫌棄了?
不管怎么樣,姑娘說的一定是對的,絳兒連忙接了話:“就是!奴婢一直就覺得這倆破玩意兒看來看去都顯不出好,單單的就兩個碗,不成套不成器的,難看得緊。要不,奴婢直接收到庫房里去罷?”
初墨越聽心里越發(fā)堵,搖搖頭:“不成,入庫了就要登冊,這等小事還是莫要去叨擾母親了?!?p> 讓旁人知道皇上送了她這么兩個不倫不類的物件兒?她覺得挺羞臊。
雖然說不準(zhǔn)兒皇上懷里隨時揣著百八十個,但凡見到小娘子就巴巴地掏一個送給人家。
哼!?。?p> 從第二日起,圖氏兄弟還真就告假不上朝了,值上也不再去了,公文全被小廝接了收在書房里,案頭上七顛八倒地堆了一尺來高。
圖氏的其他大臣,當(dāng)差辦事本事不怎么樣,為官之道倒是學(xué)了十有七八,打起太極的功夫任誰見了都嘖嘖稱奇。
關(guān)鍵皇上還挑不出錯處來,奉恩輔國公疾病沉疴,忠襄伯兄友弟恭,難道還能強(qiáng)令輔國公兀自從病床上下來,或是指摘忠襄伯侍疾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