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魔谷窮惡
陌離歸來了,她抬起頭,仰望大師兄。
他們二人對視,很久都沒有說話。
紫韻的師父是前任執(zhí)法長老。
她是石宇看著長大的,石宇一去,她如同失去了父親。
倔強的性格加之再失去陌離,再也不像她的外表那么堅強。
往日,蕭雪要尋陌離學(xué)劍,總需登一刻鐘的險路。
如今,她從晨起第一眼看到朝陽,第二眼便可看到在朝陽下等她習(xí)武的師兄陌離。
紫韻從不相信,大師兄是個向來冷漠的人,她寧可他真的是沒有七情六欲,也不愿他愛上別的女子。
這套劍法,是得了掌門的允許,陌離蕭雪二人共同研習(xí)的。
紫韻從小和陌離拆招,也未練過雙劍合璧。古木花了一番心思,得陌離引薦,收蕭雪為徒,也是為了這套劍法。
雙劍交輝合璧,看起來似彼此切磋,卻更似在一同對敵。
雙劍同時旋轉(zhuǎn),一個揮左一個旋右,陌離前刺用分花拂柳,蕭雪揚劍,抑舒云追月。
就仿佛,陌離擊退兩側(cè)對手,向前急進,而蕭雪依附他身邊,防止對手再次攻來。
雙劍齊進齊退,攻左則瞻右,顧后則延前。
只是這師父新研的劍式,蕭雪用來偶顯生澀,不如陌離揮灑自如。
倘若一招不合,陌離必以劍引導(dǎo)。
忽足步未對,被陌離執(zhí)手提點。
這可是朋友,若是敵人,蕭雪這一錯招,不是送了性命,就是后悔莫及。
蕭雪外柔內(nèi)剛,個性倔強。陌離竟不忍,再對她微加嚴(yán)肅。
對上他的眸子,蕭雪頓時羞澀。
是她先對他表白,大雪之中,是她先吻了他。
她,一襲紫衣。
是以何種心情,看著他二人的親昵之舉。
足下的雪聲,終于驚動了二人。
蕭雪忙掙脫陌離的臂膀,面對紫韻,她總是害怕。即便是在陌離面前,也總覺得虛幻不實。
他們是相處十多年的師兄妹,他們之間,總應(yīng)是蕭雪比不上的吧?
“師妹?!?p> “大師兄,如果我離開了,你會想我嗎?”
“你在說什么,你自小在山中長大,離開?能去哪里?”
“我想去找我?guī)煾?。?p> “不行。”
“為什么!這世上只有他疼我,愛我!”
“他曾經(jīng)想殺我?guī)煾?,若不是我封閉了師父各處要穴,狀若已死……他”
“他是殺過掌門!可是他不會殺我!我走,不是成全了你和蕭雪嗎?”
“紫韻……”
陌離待勸她,可卻不知如何開口,本來陌離傷她最深,他越勸反而讓她越偏激。
紫韻收住淚:“我在山上孤苦無依,難道還要讓我看著你們卿卿我我?!?p> 蕭雪忽然上前來,陌離心中一緊,紫韻最恨的,就是蕭雪,可她毫不避諱,還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師姐?!?p> “不要叫我?!?p> 紫韻的四個字從牙縫擠出,低沉而含殺戮。
“我們來比一場如何。”
紫韻看著她,忽然啼笑:“是啊,我比你早入門,招式比你熟練,我傷了你,好讓大師兄更疼惜你是嗎?!?p> “不是,師姐。”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話!”
紫韻正要走,蕭雪忽然拔劍刺向她。
紫韻未接招,但卻不得不止足。卻聽蕭雪道:“我和師兄相識雖短,卻也知道他待人,無論是誰都一視同仁。他不希望你下山,擔(dān)心你……”
“我不需要他擔(dān)心!我恨他,也恨你!”
說罷,便拔劍向蕭雪刺來。招式疾而狠。
陌離知曉,蕭雪心地柔軟,哪怕是對一直對她施壓的紫韻。她知紫韻一直有氣,所以引她斗武,無論誰傷了誰,紫韻都算是發(fā)泄了心中之怒。
陌離不會插手,就算蕭雪因此遍體凌傷。
不論紫韻對她做了什么,都是出自她仰慕大師兄。
人似乎不是刻意變得自私,只是一些事情,從來都不能兩全。
紫韻自認與師兄青梅竹馬,十多年的感情,一朝打破,端得難以接受。
相斗數(shù)十回合,紫韻從小練習(xí)的功底,便發(fā)揮了優(yōu)勢,這一劍架過長劍,削蕭雪手臂。按走法,應(yīng)使用燕度橫塘,可輕松化解。
蕭雪并非武學(xué)奇才,領(lǐng)悟力比一般弟子要弱。平日里,陌離為照顧她初學(xué),教招式時,已是先慢后快,直到她能用的純熟。
蕭雪敗跡已露,招式一慢,手臂便被劃傷。
而這一劍下去,紫韻卻口吐鮮血,昏迷過去。
“師姐。”
“紫韻!”
這幾日紫韻沒有睡好,沒有食欲,加上心中積郁,終是撐不住。
蕭雪替她蓋好被子,看向了陌離。
陌離不發(fā)一語,出了屋外。蕭雪也跟著出來,卻要往崖下走去。
陌離拉住她,她才道:“我去請人給師姐準(zhǔn)備些藥,熬些粥……”
陌離拾起她的手臂:“你打算這樣去,讓長老和弟子懷疑?”
蕭雪目光躲閃:“切磋武藝,受傷本就是常事。”
“傷口這樣深,也是常事?”
他迫使她看著自己:“蕭雪,你不需要有負罪感。”
“可師姐更需要你?!?p> 陌離眸子中的一抹清澈,化作了某種蕭雪看不懂的情緒。
他拉著蕭雪,先給她包扎了傷口,命她換了身衣裳。
他不說話的時候,讓蕭雪心中沒底。
她知道定是她錯了。
“你去替她請大夫,記得抓些自己的藥回來?!?p> 他不方便去,不能為紫韻做什么,否則只會讓她陷得更深。
蕭雪看著他,久久的,他眼睛中的自己。
她也已陷得很深,如果他這種淡淡的關(guān)懷不再是為了自己,她大概也會很是心痛。
但唯有一點不同的是,如果他愛的是別人,她不會像紫韻那樣,而是把這份愛深藏心底。
只要他好,哪怕她痛。
紫韻從夢中醒來,那種傷痛的感覺,從夢中一直延續(xù)到夢醒。
幽靜的夜,白月光透過紗窗,逗留在桌子上的那個藥碗。
晚了,一切都失去了。
次日,執(zhí)事堂馮風(fēng)一大早就接到弟子稟報,紫韻昨晚打傷了守山弟子,下山去了。
古木立刻派幾名弟子前去追尋,又忽然想到一人。
陌離得師父之命,下山尋找紫韻。
其因由很簡單,紫韻從小生活在山中,唯獨對大師兄傾心,由陌離勸她,她應(yīng)該會回來。
可這一去,不知時日,蕭雪又怎么辦。
“你從未下山,為師這次讓你去,也為讓你在江湖行走,增加歷練?!?p> “是,師父?!?p> “你去吧?!?p> 古木何嘗不知道他們兒女情長,若讓他帶著蕭雪去,恐怕于事不利。
陌離退出大堂,便看到冷亦前來,他來見師父,不知所為何事。
陌離從下山石階回頭,蕭雪并沒有前來送他。
直到走出云崖,蕭雪的身影才從山門出現(xiàn)。
她是不敢送,竟然害怕他離別時的囑咐。
天寒將春,蕭條的石道兩旁全是衰草枯楊。
她愣在那里,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冷亦走來。
冷亦沒有喚她,而從她身側(cè),走入了她的視線。
“冷亦!”
冷亦定下足步,等著她趕上來。
自從住上云崖頂,冷亦和她見面就很少。
蕭雪叫住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已辭了掌門,要去浪跡天涯?!?p> “你要走?”
“這是我的職業(yè),沒有什么不習(xí)慣的?!?p> 他才回頭看著她:“如果你要走,我可以帶你離開。”
蕭雪忙躲過他的目光。
“執(zhí)法堂罰我禁足一年,時日未到?!?p> 冷亦忽然一笑,蕭雪的防心才略有所減:“你不也是被罰一年,怎么你就可以下山。”
冷亦一把劍握在了左手。
“你見過哪一個背叛師門的人,會遵守師門的規(guī)矩?”
那日古木欲言又止,陌離當(dāng)時在場,也仍不知其中機密。
蕭雪卻從未聽他提起過關(guān)于師門往事。
“蕭雪,我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走?!?p> 天涯如夢,四海蒼茫,難道她真的會去惡人谷么。
陌離此行,也不想帶上蕭雪,因師父吩咐他下山后所“歷練”的事,乃是十分兇險。
尋紫韻的人已去了好幾波,他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其中一個。
長老石宇離開時,帶走了天問至關(guān)重要的秘密,古木沒有聲張,乃至陌離下山前,才是除石宇之外,天問中第二個知道這秘密的人。
此事多少與冷亦有所關(guān)聯(lián),他一連幾問蕭雪,也不知得到答復(fù)如何。
在極北之地的惡人谷,乃是寸草不生之地,里面住的都是些江湖惡人。
只因苦寒,連官府都鮮有踏入,地勢關(guān)系,即便有人能入,也必是死的尸骨無存。
這家小店的桌子旁,一人獨坐,杯子中的暖茶散發(fā)裊裊熱氣。
眸光清澈的他,即便在孤寂的時候,也顯得那么溫和。
門先敲了兩下,然后進來一位小二:“客官,您的干糧?!?p> 他道了聲好,問道:“此處離朗荒山還有多遠?!?p> “客官您要去朗荒山?”
“對?!?p> “哎呦,客官,我看你相貌堂堂,就知道你來歷不凡,想必是位官爺吧?!?p> 陌離不答,那人道:“近來所去的官兵可不少,但沒有一波能從里面安然出來的?!?p> 店家頓了頓,陌離不知生意人的規(guī)矩,那店家關(guān)鍵時刻住口是為了討些小錢,但陌離不給,他卻也無可奈何,得罪“官家”,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怎么說?”
陌離淡淡問道,他只得回答:“聽說,從里面出來的不是殘了肢,就是瞎了眼,聾了耳,或者再不會說話,甚至大部分人都得了瘋癥。”
“哦?”
“客官你別不信,日前才去了一批官兵,經(jīng)十日沒有出來,京城再派人前去探查時,竟然在荒地發(fā)現(xiàn)那批官兵所有人的尸體。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成了森森白骨。那里出沒雪狼雪獸,估計是被吃光了?!?p> 小二說的身臨其境般,說完都瑟瑟發(fā)抖。
陌離聽罷,交了銀錢,準(zhǔn)備出發(fā)。
離開客棧,風(fēng)寒甚重。
從這里向西北走,經(jīng)過一個坳口,就是朗荒山,惡人谷就在其中。
聽起來,也約摸半月路程。
馬蹄揚塵,沒有半分猶豫。
他將一物留在店中,稱若下月中旬之前,不見他再回來住店,就請人將此物送回云崖山。
他恐那人不守信諾,又說,到了那里會有重金酬謝。
狼風(fēng)呼嘯,落在朗荒山坳入口,還有幾戶人家。
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若深入,怕是露宿荒野。
這幾間屋子看起來就如荒山走獸,牽連著血腥氣,總覺得不懷好意。
敲開一戶人家,一個年老的男人,手護著燭臺走出。
面色黑黃,形容枯槁。
仔細看了看來客,啞笑道:“客官莫怪,老漢左眼失明,右眼受了傷,即便是白天,也只能看清朦朧影子。”
“荒山野嶺,前輩一人在這里獨居么?”
老人笑了笑:“還有幾個老友,你看,就是前面幾間屋子,每到晚上,我們都聚在一起玩游戲。”
“游戲?”
“人老了,總得打發(fā)時光。等哪天死了,也就解脫了。”
陌離隨他進了屋子,看著他把燭臺放在桌上。
“如果就是幾位老人,又如何在這里度日?衣食等物,如何具足?”
老人呵呵一笑:“總會有的。”
他蹣跚回身:“天快暗了,少俠是稍停,還是留宿?”
陌離唇角微揚:“留宿?!?p> 夜越來越暗,一盞燈從日間燃到夜間,顯得越燃越暗。
夜已三更,聽到門外緩慢的三聲異響。
燈突然搖曳,陌離警覺身后有人,提劍一擋。
燭火因劍袖風(fēng)聲熄滅,屋內(nèi)漆黑一團。
對方若不是鬼魅,那想必是輕功絕佳。
身后有尖銳的破空之聲,乃是暗器之屬。
退到門邊,卻發(fā)現(xiàn),門從外落了鎖。
微許,借門縫外的微光可見,襲擊陌離的那個事物,竟是一只潔白的雪狐。
它一躍而下,輕巧的不發(fā)出任何聲響。
這狐對人并不畏懼,也不知食了多少個人的生命。
空間狹小,畜類的體力遠比人多出幾倍。
雖然以陌離的長劍能傷到雪狐,可卻使得雪狐更加勇猛。
借雪狐之力沖破屋門,昏暗的夜光中,便聽一人怪笑:“小子有這本事,竟能傷得了我的愛狐?!?p> 那狐在他的指揮下,并不攻擊,但卻朝著陌離咆哮。
那說話的就是白天的老者,高站屋頂,向下俯望。
陌離劍在手中:“日間我見你手掌筋骨有力,就知你武功并不一般,想必也是惡人谷惡人之一。”
“算你說對了,老夫已經(jīng)很少見到你這般面對生死仍然氣定神閑之人。”
他說罷嘆道:“可惜啊,惡人谷的規(guī)矩,是不允許外人隨便踏入的。要么留下你的尸體,要么留下你的命。”
不知惡人谷的人,是否只有這么一位幽默的老者。
那雪狐長嘯一聲,耳中聽得遠處似有同伴回應(yīng)。
不過,他方才說的倒也不錯,留下尸體喂飽雪狐,留下命還可以有個全尸。
雪狐一躍撲來,陌離也只得全力以赴。
“前輩,晚輩來谷中,只為尋一位故人,絕不會對惡人谷有半分傷害?!?p> 但見陌離與雪狐相斗之時,尚能與自己對話,心下不禁也有三分佩服。
“來惡人谷送死的不少,你這遺言倒是有些稀奇?!?p> 陌離在那里苦斗,他卻慢聲道:“你來此地之前,難道就沒我打聽過?凡入我惡人谷的,都已斷絕一切外界關(guān)聯(lián)。無論恩,或者怨。你這娃娃年輕,老夫不與你計較?!?p> 又連道可惜:“可惜你這娃子練武的好根子,老夫可以留你全尸?!?p> 陌離走了兩個月了,春天依約而來。
微泛鵝黃的青山,鋪著嫩綠,顯得少不經(jīng)事。
這幾日陸續(xù)有弟子回來,到執(zhí)事堂,馮風(fēng)問的最多的便是:“找到紫韻了嗎?”
但無一不是無功而返。
正當(dāng)絕望的時候,忽有弟子來報:“有了有了!”
“有紫韻的消息了?”
那弟子道:“是大師兄,大師兄的消息?!?p> 馮風(fēng)讓他去見掌門。
古木與這位弟子單獨見面,說了什么不得而知。
而在古木門外,蕭雪已立良久。
她看來還是沒有跟冷亦走。
冷亦那樣一問,本來就不抱著期望。
門開后,那弟子看見她,已改了方才的急切。反而有些彳亍的走到蕭雪跟前:“師妹,有人給你寄來一封信。那人說,要你拿十兩銀子去換?!?p> 十兩銀子,那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足夠活大半輩子了。
蕭雪身邊,本沒有足夠的銀錢,她去見了那人,那人手中托著單單一封信紙,似乎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
看到一個女子下來,便問:“你就是那位蕭雪姑娘吧,喏,這是你的信。”
蕭雪正要接下,對方卻突然收回。
“那位客官可說了,把信送到,要多少,給多少?!?p> 引薦蕭雪出來的弟子道:“師妹,這八成是個騙子?!?p> 蕭雪卻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她在外并無親人,除了陌離,她想不到誰還會給她寫信。
而蕭雪哪里來的十兩銀子,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了那人,才換得這封信。
她匆匆打開,一張白色信紙上,卻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找到冷亦,和他在一起。陌非離。
這是他的筆跡,也是他的稱呼。
可他為什么要這樣說,她恨不得立刻見到陌離,問清楚緣由。
正當(dāng)她猶豫的時候,山下又來了一位年輕人:“姑娘,你知道一位叫蕭雪的女子嗎?”
蕭雪定定神:“我就是?!?p> “這里有您的一封信?!?p> 蕭雪再匆匆打開,只見上面字跡與陌離的一樣:
飛燕渡口,十里亭外,不見不散。落款是陌離。
盡管知道寫封信是有人假冒,但她還是立刻決定前往十里亭。
十里亭距此很遠,就算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沒有十日也到達不了。
她未向執(zhí)事堂報備,什么也沒帶,只騎了一匹馬,就下了山去。
待她下山后二日,天問又收到兩封書信,俱都是寫給她的。
天問弟子寫信,若是重要信件,信封上便點有紅記,若是普通書信,則沒有。
這封信上有鮮紅的印記,并有一個冷字,恐事有急變,收信弟子便將信轉(zhuǎn)交掌門,代她打開信件。
另一封確是玉成王對她的問候書信,并有一些銀票。
通過引薦她見送信的那名弟子口中,得知蕭雪下落后,便又派弟子追蹤蕭雪。
飛燕渡口,她如約而來,十里亭中,紫衣飄然。
面前的人是紫韻,她未感意外,能模仿陌離的筆跡,也只有她了。
“你來了?!弊享嵉馈?p> “陌離呢?”
“大師兄?”
紫韻的語聲中,有那么幾分苦痛:“你當(dāng)真關(guān)心過他嗎?他獨自一人下山,你為什么不跟去!”
“他在哪里?”
紫韻忽然不說話,提劍便刺向蕭雪,蕭雪一邊接招一邊急切問道:“告訴我,他在哪里!”
“你不配知道,你不配愛他。”
蕭雪心中茫然的狂亂,陌離那封書信的九個字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他和你在一起是不是?”
紫韻凄然道:“是,我當(dāng)初不該下山,不然他也不會去惡人谷找我,更不會死在那里!”
蕭雪不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
紫韻后來的話,她根本沒有聽入,紫韻的長劍刺來也不知道躲避。
幸好給她送書信的人趕到,才替她擋了一劍。
她對燕子渡口不熟,經(jīng)過了周折才來,而天問弟子經(jīng)常負責(zé)外出,是以雖然遲一日出發(fā),還是及時趕到了。
“師姐,你怎么可以對同門下手!”
蕭雪已經(jīng)多日未吃好,她連銀兩都沒帶,此刻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暈倒過去。
他走的時候,她竟然都沒去見他。
為什么……
他走時,她竟不肯見他!
蕭雪這一病,足足病了半月。
整日昏迷,以至于送信的弟子沒辦法達成掌門對她的囑托。
好在及時通知了玉成王,把她接到王府封地去住。
醫(yī)藥好了,人便開始有所好轉(zhuǎn)。
只是她雖然睜眼醒來,卻只愣愣的,不出一語,無有動作。
又忽然下床,要去找陌離。
但她病后虛弱,才踏下足,便倒在地上。
睡著的丫鬟驚醒來扶之前,已有一人手臂伸來,將她扶起。
那是冷亦。
他幾經(jīng)轉(zhuǎn)折,尋她到這里。
看她的樣子,那封信她還未來得及讀吧。
“蕭雪?!?p> 蕭雪不應(yīng),冷亦悵然道:“你那么擔(dān)心他。如果是我……”
蕭雪忽然起身,把他推出屋外,關(guān)了門。
她早已醒了,是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門外忽然很久沒有了聲音,一片寂靜。
靠門坐著,心痛不已,拒絕任何外界的一切。
“蕭雪?!?p> 她放開捂著耳朵的雙手,疑惑聽到的是幻覺。
“是我?!?p> 是陌離的聲音。
她打開門,眼前立在門前的人,可不正是陌離。
蕭雪愣愣的看了很久,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她面容憔悴,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陌離走進她一步,手欲撫上她的面頰。
以及眸子中深深地憐惜。
看著他靠近一步,伸出雙手,竟不自覺的打在他身上,淚珠滴滴滑落,直到他將她擁緊。
“對不起?!?p> 冷亦看著他二人,默默離開,他知道他再也沒有機會再走進她的心。
他好多次想告訴她,紅橋清河之上,她的目光仿佛透過所有人,看到了他心里。而她的心,卻如同是冰作的,他對她的好,為何,就看不到呢?
冷亦與陌離先后離開天問,他臨走前確實見了掌門。他一生中。記憶最深的。莫過于母親臨終前的囑托,不可以認父親。
但關(guān)于他的父親,他一無所知。而殺他母親的仇人,那個猙獰的影子,那大火無數(shù)次的在他夢中重演。與他母親相關(guān)的人事,如今也只有他師父一人。
他臨行前,向古木問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但古木斂口不言,冷亦心底憤怒之至,轉(zhuǎn)身便離開天問。
你不是一直阻止我殺石宇嗎,不是不肯告訴我原因么,你不說,我便去惡人谷,親口向他問個清楚。
當(dāng)日趕到惡人谷時,陌離已闖入谷內(nèi),只是看他的樣子,已是經(jīng)過了幾番惡戰(zhàn)。
鐮刀,雙錘,石斧,數(shù)種武器齊齊攻來,挑、托、連、并,長劍以幾種招式招架過后,待敵人將動未動之際,以內(nèi)力鼓動,揚起地上塵沙,眾人雙眼暫蒙,招式微緩之時,陌離將長劍刺入旁邊枯樹上。
這樹,不知活了多久,中桿已空,只剩皮囊。
伶仃幾星闌葉,從枝頭揚揚灑下。
冷亦從旁觀戰(zhàn),恰看得此處。
他的劍插在旁邊的枯樹上,手握著劍柄,人也不動。身圍,是惡人谷的一眾敵人。
冷亦心思如發(fā),他好歹與陌離同在天問待過,他那種在冷亦看來,居高臨下,藐漠淡然的性格,冷亦極不喜歡,而此刻他雖看似瀟灑,卻身子僅憑這入木的一劍支撐。
待敵人雙眼能視物時,那舉雙錘的大漢呀呀大叫,向陌離頭頂錘來。
一尺,一寸。速度極快,而陌離卻依舊動也不動。
情急之下,冷亦將隨身一管玉蕭拋出,才替陌離擋下這一擊。
只聽“當(dāng)”的一聲,所有惡人都朝這邊看來。
拿雙錘的,首先向冷亦走來。
這人眉角、唇邊、臉頰都是瘆人的傷疤。
他輕易動一動喜怒哀樂,那必都是極其恐怖的事情。
“嘿。又一個生肉,大伙瞧,今天的干糧又夠半月所吃!”
那人從喉間發(fā)出的嘿笑,讓人心中生顫。
冷亦幼年就已闖蕩江湖,倒是識得:“食人狂魔,江湖和官府都在通緝。數(shù)年前消失,本以為已死于天山沼澤,想不到竟在這里。”
那人的聲音,亦猶如橫肉淌血,又如殺戮:“小子居然知道我,看來江湖未變多少?!?p> “潘氏血案,牽連越門與官府兩道通緝。以屋為柴,以人為肉,乃天地不容。越門通發(fā)江湖令,各門派都在通緝你,我雖然生晚于你,又怎會不知?!?p> 那人冷笑一聲:“潘氏才十余個人,相比當(dāng)年屠我遲野滿寨,才抵了微不足一。”
“你,是遲野人?”
“遲野大火,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那場景……終生難忘。我還活著,就是要向仇人討債?!?p> “你既是要復(fù)仇,卻與潘氏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若不是潘深收留了瘟神,我遲野也不會滅族?!?p> “拉什么家常,屠武,速速解決了,我甕中的十蠱還等著生祭呢!”
屠武從鼻孔噴出一股濁氣,喉間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大錘又朝冷亦掄來。
此人力大無比,冷亦接得幾招,已覺得雙手雙臂發(fā)麻,筋骨疼痛。
再過數(shù)招,冷亦又覺胸口沉悶。心知這么打下去不是上策。又瞥了一眼陌離,見他仍紋絲不動。
“我這么替你擋招,你居然旁若無事?”思罷,故意將眾人又引回陌離方向。
上有石斧壓陣,這一把鐮刀過來,非得把雙足銷去。冷亦架過石斧,借勢一躲,鐮刀直奔陌離而去。
陌離不得不提劍,卻也是鐮刀即將勾到之時,才拔劍抵擋。他出招遲,速度卻極快,撥過鐮刀,挑飛一錘,連招架了冷亦的石斧。雖然如此,屠武的另一錘卻擊中了膻中穴。陌離退的快,傷不致命,卻吐了一串褐色血珠。冷亦方知,他是中了毒。
陌離借冷亦與惡人斗武之際,暗中運功欲逼出毒血,未能成功。
敵人倏尓再動,陌離大呵一聲:“住手!”
但見陌離口角又隱出一絲血際,冷亦即覺不妙。
便聽他不疾不徐,開口道:“我來谷中,是有要事相尋,無意打擾谷中寧靜。本門長老石宇,攜帶本門信物逃入惡人谷,此物事關(guān)一門生死,是以在下冒死來尋?!?p> 冷亦心念電轉(zhuǎn),思道:已被打的剩半條殘軀,才來說這話有何意義,對方也不似愿意講理之人。
隨即眉頭緊蹙,心中卻是有所領(lǐng)悟:他這番話,不是說給魔谷眾人所聽,而是講給冷亦自己聽的。
若是陌離有個長短,想他能代他完成古木命令。
冷亦未發(fā)一語。他怎么就能確定,他能幫他完成古木囑托?他看了看陌離微垂的長劍,心道:是了,他已然如此,若不信我,還能信誰。
見他振作精神,抱拳道:“若諸位能將石宇帶來,歸還本門失物,陌離死而無憾。”
“你是來找石宇的?”
冷亦看去,說話的是一位老嫗,聲音沙啞。她身形臃腫,發(fā)絲枯白,面上帶有面具,雙手有燒傷的痕跡。走路頗拐,目光看著陌離。
陌離向她抱拳,問道:“婆婆若是知道,還望告知?!?p> 老嫗蹣跚的走向陌離:“你和石宇有何冤仇?”
“溫嫗,你忘了,我們谷中禁止過問恩怨?”
溫嫗微微側(cè)頭:“他不是谷中人,也觸犯不了谷中的規(guī)矩。”
問她的那人一時未語,溫嫗方回過目光向陌離討要答案。
“在下與石宇并無冤仇,是……”陌離后文還未出口。溫嫗便道:“并無冤仇?”她目光瞥了一眼陌離的劍:“你的劍道頗為熟悉,古木是你何人?”
“家?guī)??!?p> 溫嫗上下打量陌離,隨即道:“石宇確在谷中。”
“溫嫗!你是想我等拿你到谷主面前治罪么!”
“他左右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了卻一樁心愿有又何妨?”
眼看他們就要生起內(nèi)斗,可屠武等人雖握緊了兵器,卻始終沒有出招。原是這谷中嚴(yán)明規(guī)定,不得內(nèi)斗。
此時,冷亦忽然開口問道:“若他選擇入谷,你們是否能解了他身上的毒?”
溫嫗這邊還沒人說話,陌離已作出了答案:“我不會入谷,更不會背叛師門?!?p> 冷亦扶額,他本來為方才故意引人與他相斗感到愧疚,但是他也想到了陌離斷然不會入谷,雖然可以保全性命,但在陌離這類人看來,總是有些東西比生命還要重要。
“那蕭雪呢?”
冷亦再問,陌離斂口不答,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悲歡。
“小子,你不屑與我們同流,殊不知,我們也不愿與你們一處!自許正道,都是些在順境中長大的奶娃,不知這天下有多少的無奈!若把你也放進泥沼里走一走,也不會比我們干凈多少!”
陌離雖命在旦夕,卻依然不改自己的堅持:“善惡只是改念而已,吾道豈能受之左右。”
冷亦最聽不慣天問門派各種于道的辯解,況他此時心中尚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如果是他,他必定選擇入谷,以期有可能再見到蕭雪:“我,是來投靠惡人谷的?!?p> 陌離聽罷,未作表態(tài),一旁的屠武開口吼道:“你哄誰!你方才來時便對他援手,你們?nèi)舨皇且黄?,你又怎會救他!?p> 冷亦將足下掉落的簫踢起,負在身后,眉目平視,頗顯軒昂:“我們?我冷亦浪跡天涯,只有一個我字,沒有朋友!”
“小子,不管你是撇清關(guān)系,還是另有陰謀,今天你倆都別想活著出去!”
眼看屠武大錘又要砸下,冷亦不慌不忙,也不招架:“我已通過山坳,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們問過守山人不就清楚了?”
屠武收回鐵錘,冷亦手心滿是汗珠。面上卻不漏痕跡:“只是我剛剛?cè)牍?,守山人估計才正向谷主稟報吧!”
“不必油嘴滑舌,我們這就去守山人處!”
當(dāng)眾人都去尋找守山人那會,陌離的身子才終于倒下。
溫嫗走向他,乘他神智還清醒時,問道:“你大仇未報,當(dāng)真不怕死么?”
不知為何,陌離竟也未答話。溫嫗的動作有些急,她出手護住陌離心脈,陌離才有一絲轉(zhuǎn)息,隨即將陌離背后衣領(lǐng)扯下,看了一眼,急道:“古木收過幾個弟子?你可是姓冷?”
“冷……”
冷亦這方,隨眾人到得山坳,急急切切地,便看見一席紫衣正與守山人相斗。
“守山人,我們來也!”
便聽守山人道:“這小女娃不足為慮,倒是我身上這道口子,卻是山中內(nèi)賊所為!”
“竟有人敢違背谷規(guī)?那人是誰?”
“是日前剛剛投谷的石宇!”
“什么?你說誰?”那紫衣女子追問。
守山人沉聲答道:“老夫雖然眼瞎,但數(shù)十年來憑各人走路步伐即可判別那人是誰,從無錯謬!”
“石宇?又是他?”
“守山人,速速解決了這女娃,我等即刻捉拿石宇!”
守山人應(yīng)罷,招出雪狐,其余人則折道追捕石宇。
那雪狐迅捷異常,紫衣女子眼看要成為爪下亡魂,多虧冷亦,及時再使暗器絕技,將腳下一顆石子踢出,踢中雪狐咽喉。
只聽得雪狐一聲悲鳴,守山人抱著雪狐一聲慘叫:“你殺了我的狐王!”
冷亦掙脫束縛,奔向紫衣女子,還未接近,那方守山人便已攻來。
冷亦躲過一擊,見守山人是真怒,大喊一聲:“惡人谷不準(zhǔn)外人來尋,不準(zhǔn)內(nèi)部爭斗,無論恩怨,一筆勾銷。我即是來投靠惡人谷,守山人難道要壞此規(guī)矩么!”
這規(guī)矩是谷主所定,谷主向來嚴(yán)苛,從無人敢進犯一步,守山人硬生生將招式收住,真真是一副欲哭無淚。
冷亦乘他愣神當(dāng)口,帶了紫衣女子離開。走出數(shù)十步,那紫衣女子反駐足下來:“你見過大師兄嗎?石宇……我?guī)煾府?dāng)真在谷內(nèi)?”
這紫衣女子正是紫韻,她得知陌離為尋她而來到惡人谷,便追尋前來。
見冷亦只是點頭,復(fù)急問道:“大師兄呢?他怎樣了?”
紫韻目光急切,冷亦顧不上詳說,只道:“他死了?!?p> 冷亦當(dāng)時回頭所見,陌離正毒發(fā)倒地,而左右都是惡人谷中,誰還會救他。
陌離本與溫嫗待在一處,待溫嫗問罷話后,他竟失去知覺,不能回復(fù)。隨后溫嫗喃喃自語一番,離他而去。
身體漸漸覺不到寒冷,眼前走來一個人影,他再熟悉不過。
眾人討伐陌離時,石宇已經(jīng)得知。他不想露面,藏在守山人的山坳,不料遇上紫韻來尋,暗中出手幫了她一把。
眾人都到達山坳,石宇便折回來找到陌離。
他躺在雪地里,眸子半開。
“古木派你來,你便來。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是葬身之地,群狐饕餮之所。你奉他為師,可他考慮過你的死活?”說罷,嘆口氣:“師侄,好好睡吧!”
他話說罷,便覺身后有人,回過身去,方知是冷亦。
紫韻瘋了一般的往群狐腹地尋去,最終找到了陌離打斗時掉落的弟子憑牌。又不知想到何事,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朗荒山。
冷亦未能出谷,他并未帶紫韻來此地看陌離的尸體,只因此地已是惡人谷內(nèi),外人踏入是有死無生的。而他憑直覺返回,還真見到了石宇。
殺了石宇,替母親和整個遲野報仇!
不錯,屠武所說的遲野慘案中那個被收留的瘟神,就是冷亦的母親。
“你也是他派來的?”
冷亦整了整情緒,他雖然記得自己的血仇,但卻也把陌離交代的事記在心上:“你帶走了天問信物?”
石宇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道:“那東西確在我這。不過,你就算拿去了,也沒有用處。你出不了谷,古木……天問一門,就等著被滅吧!”
“我不在意你們之間的糾葛,但我受人之托,必要從你這里,帶回天問之物?!?p> “何必著急?!笔畹溃骸凹热荒銇砹?,不妨聽我講講。這人生幾大恨事。父母之仇……奪妻之恨,都算不算得不共戴天?”
“父母之仇?!崩湟嗄盍T幾字,冷然對石宇道:“那我也跟你講講,什么是父母之仇!”
“癸卯年三月,雖是入春,夜里卻十分寒冷。一位婦人家中燃火取暖,不幸遭遇惡賊。在與賊人糾纏之中,將火盆打翻在帳上,火勢立刻燃起,那人卻出屋,從屋外落了鎖。這婦人的兒子因貪玩在外,才被師父尋回。當(dāng)他回來時,整個街道都燃起了大火。有無數(shù)人救火奔命,也有無數(shù)人喪生火腹。他從幸存的人口中得知。是他母親引起的火災(zāi),并斥她為不祥之人。待眾人將他母親救出,她已奄奄一息,并告知當(dāng)晚發(fā)生的一切。在她說完囑托,便溘然長逝?!?p> 冷亦說到此處,微微頓了一下,目光隨即變得凌厲。
“他母親臨終前說了兩句話,是刻在他心上,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囑托。一,殺她的人是石宇;二,永遠也不要認父親。隨后,那孩子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由他師父照料。才不至于死??僧?dāng)他想要告知師父一切時,卻發(fā)現(xiàn)他的仇人,竟然是師父的朋友。是以他借高燒失憶為由,暫時保存性命。最終,在某次,他看到那人邀師父喝酒,便給那人酒中下了毒藥。卻不想,那人沒有殺成,卻毒倒了師父,并被誣陷要盜取師父的密寶。因此,才被逐出師門?!逼鋵?,冷亦在石宇酒中下毒時,正巧被石宇撞見,但石宇假裝不知,是以石宇當(dāng)時是假裝中毒,盜取密寶不成,嫁禍冷亦。后又為天問密寶,而潛伏古木身側(cè),做盡好人。
冷亦忽嗤然一笑:“可笑的是,十余年后,他聽聞天問掌門乃是他的恩師所創(chuàng),再踏上天問,幾經(jīng)追索。你我皆未曾更名改姓,我入山時,你就懷疑過我,逼我露出天問門招式。引我上思過崖,想借眾人之手,殺了我。”
“可惜,你的小情人不巧也在思過崖。你說,她要是知道她是替你當(dāng)了罪名,會作何感想?”
冷亦不自覺的握起拳,便聽石宇如發(fā)狂般的譏笑。
冷亦眉頭一蹙,怒道:“你笑什么!”
石宇強收笑意:“野雜種,你要為你母親報仇,那倒無可厚非。只是,你怕是根本不知道。你終日稱作師父的人,是你的生身父親吧!”
“你胡說什么!”
“是不是胡說,何不問問你那好師父!你師父人面獸心,生了你卻始終不敢承認!”
石宇看他,仿佛在看一場天地間,最荒誕的笑話,而眾人追冷亦而來,見他二人對質(zhì),都在一旁未曾出手。
冷亦怒不可遏,聽他語言中充斥著蔑視,殺機更起,提劍便刺。
面具下看不清表情,溫嫗也已隨眾人前來,她曾問及古木弟子是不是姓冷,又似乎對石宇之事頗為關(guān)注。
前后數(shù)人,皆是為尋這石宇而來,且不說,外人尋仇于惡人谷也是常事,但石宇這般自己先觸犯了谷規(guī)的可是未曾多見。
這方冷亦咄咄逼人,那方谷內(nèi)人更要拿他處置,便無人理會二人的斗武。
石宇招式老道,冷亦卻是靈活多變。一時雖未分勝負,但眾人已看出石宇出手狡詐,冷亦怕不是對手。
二人越打越遠,眾人亦愈追愈遠,此處空地,反而只剩陌離。
耳畔仿佛有雪籽落地的聲音,閉上眼,天地蒼茫。
那方,石宇因久處上風(fēng),有些輕敵,一招不慎,竟背對冷亦,背后露出空門。冷亦得一良機,直點他背后要穴,但他心中煩亂,不知石宇古木二人所講究竟孰是孰非,這么微一猶豫,石宇已轉(zhuǎn)過身來,打落他的長劍,直削冷亦手臂,冷亦負傷,一旁的溫嫗卻急道:“分明就要得手了,你這少年人真是錯失良機!”
石宇再次得手,對冷亦窮追不舍,招招狠辣,痛下殺手。
冷亦數(shù)次躲過追擊,終得反擊時,心底莫名一緊,他一念所掛懷的倒不是一生使命、古木別時之言,或陌離的囑托,而是那個他三問都不肯跟他,而還在天問等待的蕭雪。
只是……她等的也并不是自己,而自己此刻卻在想著陌離死后,她該有多傷心。冷亦唇角輕輕一笑:原來他愛她已到了這種地步了?可是……他并不覺得啊。
石宇不知他因何發(fā)笑,對他道:“你若要為你母親報仇,就拿出點實力,只是……你不會贏的,因為,這里是惡人谷?!?p> 任何入惡人谷的人,都會被谷主保護,外界任何人不得前來尋仇。
而眾人倉促間,也忘了問守山人,冷亦的情況。不約而同,看向不知何時到達此地,面上怒氣沖天的守山人。
“他不是我谷內(nèi)之人。”
“等等!”面對眾人的圍毆,冷亦可沒有把握全勝,左右是個死,總不能死的更慘些吧。
他一邊與石宇斗武,一邊向守山人喊道:“守山人你怎可毀約?我分明向你報過,你這么作,可是觸犯了谷規(guī)!”
“呵,入山豈是那么簡單,谷主未收之前,你就是我惡人谷的敵人!”
溫嫗豁然明白:“守山人,你不會是因你的愛狐而不向谷主稟報吧?”
正當(dāng)爭執(zhí)之時,傳來一陣琴音,一眾人皆神情肅穆,他們的兵器置于身側(cè),石宇也收起冷劍。
冷亦心知這琴音來歷絕對不凡,不然這魔谷眾人不會露出臣服之態(tài)。
琴音裊裊,有幾分素瑟,似繞梁醒夢之聲,與這荒涼風(fēng)情,與魔谷惡名,倒是頗不相乘。
石宇聽到琴音很想罷斗,而冷亦卻緊追不舍。
“谷主有命,你二人還不住手!”
石宇入谷有段時日,知其中利害。屠武說罷,他便停手,但冷亦卻不待見那么多,一掌下去,震的石宇口吐鮮血。
屠武上前攔住冷亦:“谷主已發(fā)話,自會給你一個交代?!?p> 琴音忽絕,從那畔走來一人,眾人見到,頗為驚奇。而石宇見之卻是大吃一驚。此人不是別人,便是方才在狐地,以為即將葬身狐腹之人。但此刻他精神俱佳,渾不是方才中毒模樣,他竟是陌離。
這雪谷之狐,皆被一人馴養(yǎng),那便是這魔谷之主。就連守山人的白狐都是谷主賜予。
這雪已占有了整個天地,仿佛要把他與它們?nèi)莩梢惑w。
躺在雪中,平雪望去。雪狐猶如雪山之魂,向他靠近,輕盈,靈動,敏捷,迅速。
隨著狐群靠近,似聽到風(fēng)雪之外。還有些別的聲音。
待他再次睜開眼來,恍惚間,方知自己未死。
這一念回生,猶覺得,前塵如夢。
似乎察覺他已醒轉(zhuǎn)一般,這琴音啟指的第一弦,頗有驚醒塵世之味。
隨琴音而起,陌離思緒也不由自己。先從決心踏上天問之土,訣別本不屬于自己的富貴榮華。淡然天地,到相逢蕭雪,隨后紛至沓來的有諸多的責(zé)任,師父的囑托。
南方春早,那里的人是否安好呢?
待他一念回轉(zhuǎn),突然察覺自己的念頭,隨著這琴者琴音的流轉(zhuǎn),想到了太多往事。
循經(jīng)運功,內(nèi)息毫無阻礙,更似多了一重極為純凈渾厚的氣息相助,猶如一股清流,所到之處,四肢百骸,極為舒坦。
如此高明的內(nèi)功,奴御人心之術(shù),陌離不禁生起七分敬畏,立刻起身,向琴音來處問道:“前輩……是前輩救了我?”
那人背他而坐,雙臂微動,琴音即是從他指間傳來。
此處是一座院宇,干凈,利落。有別于先前所見。
陌離即問過,那人卻不答。
那琴如玉般潤,仿若只有琴者的手,才是它的知己,而那琴音,便是它的魂。
其人一身白衣,華發(fā)散于身后。似被這漠北風(fēng)寒所蝕,卻卓然風(fēng)骨獨存。
待陌離向他靠近,他便按住琴弦,琴音即止。
他不動,陌離便也不動。伴他的一無所有,唯有琴與石臺而已。而盡管如此,那人卻似與生俱來有一種威嚴(yán)在,不可侵犯。
似察覺陌離有話要說,他抬手制止,隨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如同他剛見陌離時一樣,陌離也愣住了。
他們相貌如此相似,只是一個蒼老些。
回想方才的琴音。猶如閱盡滄桑的俠客,經(jīng)歷了萬事頹唐之后,傷而不悲,憂而不怨。仿佛一切,無所謂好,亦無所謂不好。
撫琴人運內(nèi)力推過一把石凳:“坐?!?p> “前輩……”
話未出口,撫琴人右掌抬起按住他的話語。
“來即是有緣?!?p> 雪狐奔到陌離身旁,陌離聽到的風(fēng)雪之外的聲音,便是這琴者的奴狐之術(shù)。
陌離與琴者相談并不久,琴者即命陌離來了斷谷內(nèi)之事。
他方出院落,琴音便啟,只是與方才不同,弦絲之上灌注了內(nèi)力,整個惡人谷悉皆可聞。
他剛來到眾人處,便聽到有人說:谷主。
那人竟是谷主么。這琴聲,從他離開琴者處啟音,到此刻到達眾人處所而止,仿佛是在送他一般。
而他們的對話竟出奇的簡單:
“來此何事?!?p> “奉家?guī)熤?,尋回失物?!?p> “毒已解,即去吧?!?p> 陌離情緒極少起伏,但此刻卻澎湃不止,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這里足夠荒涼。
蕭冷的,令人毫無生念。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在紛爭擾亂之下,僅以一段琴音,便能震懾眾人。
守山人見罷陌離,即知是谷主相救。此毒唯是谷主贈予,除了谷主,此中無人能解:“石宇,你當(dāng)知道谷中規(guī)矩,需和外界斷絕往來,而你故意帶擾亂谷內(nèi)平靜之物入谷,且不向谷主稟報,你該知何罪?!?p> 守山人知道,谷主既然為陌離解毒,那陌離來谷中目的,谷主必定已知。他以琴聲相送,必是已默許陌離的使命。
石宇受了一掌,調(diào)罷內(nèi)息,道:“石宇知錯,望守山人從輕處罰?!?p> “交出天問信物?!?p> 守山人令下,石宇即取出一個掌大的包裹。冷亦立刻便奪了過來。
石宇一笑,冷亦便覺不對。疑此物是假,便打了開來。
卻見一方盒之內(nèi),竟藏有一枚玉璽。翻過來看,竟是前朝之物。
陌離聽師父說過,石宇帶走的玉璽通體瑩透。上刻龍紋,正是此物。他也是臨下山前,才知道天問之中,還有一枚前朝玉璽。以及其中的故事。
陌離接過玉璽,失物追回,他卻沒有多高興。只是看著道:“確是此物?!?p> 石宇如此順利的歸還,陌離便猜知一二:“你將它給第三人看過了。”
石宇冷笑:“此中人都見了,又何止第三人?!?p> “石長老,家?guī)熞恢毕敫憬忉?,有句話托我?guī)Ыo你?!?p> “我已脫離天問,不是什么長老,也不是你的師叔?!?p> 石宇看著陌離長大,倒是知道陌離的性子。耿直無迂曲。他叫他長老。卻是沒有把殺他之事放在心上。
陌離聽罷未應(yīng)。只續(xù)道:“可否借一步說話?!?p> 石宇思之再三,終與陌離走到了微遠的地方。
“有什么話。你便說罷!”
“五月初三那夜,師父前往吃酒,師叔坐席之時,難道未曾見過他舉壇痛飲之后,衣衫盡濕。將酒衣脫在了西廂?”
“那又如何!”
“新房乃是東廂,那酒衣又為何出現(xiàn)新房?師叔難道從未懷疑是有人穿了師父的衣裳嫁禍給他?”
石宇冷笑道:“衣裳脫了還可以再穿上,何況是我親眼所見,他與那賤人……”
“你大約忘了。南安王座下,有一個易容高手。而這么多年來,他奪得了天下,憑的是什么,師叔……應(yīng)該一清二楚?!?p> “呵,我當(dāng)如何。原來這就是古木要你編來騙我的謊話!”
“你寧可相信南安王,也不信師父……為了所謂復(fù)仇,追殺本已與你有孕的妻子十多年,為了替南安王鏟除知情者,蟄伏師父身旁又是十年。當(dāng)朝廷幾乎已忘卻當(dāng)年之事,你卻將他重掀波瀾,令天下大亂?!?p> 陌離語聲頗為沉重,以他的性情,始終無法理解:“師叔,你為一己根本不存在的私仇,做的這些,當(dāng)真無愧于心么?”
陌離的話擲地有聲,確實是觸動了石宇,只是石宇口中不愿承認。
石宇并非笨人,這么多年的空忙,只是因為當(dāng)年的惱然一怒。
并非是他不知陌離所說真假,只是他走的太遠,不愿回頭。
按陌離轉(zhuǎn)述古木的話來講,當(dāng)年新婚之時,他中了南安王的離間計,并且從那以后,南安王利用他誅殺了不少自己的同道、知情者,從而登上王位。
陌離與這里的谷主長的極為相似,而不僅石宇,連惡人谷眾人都未驚訝,陌離本想不通,后來才知,谷主從不露面于人前。
石宇入谷之前,做了他此生最后一件荒唐之事,顛覆,甚至是斷送了陌離今后之路。
其中曲折,順文覽去,自會知曉。
石宇將玉璽,給陌離口中的“第三人”看過。
而這第三人,便是掀起天下波瀾之人。
古木,石宇,第三人,乃至魔谷之主,他們之間究竟什么關(guān)聯(lián),陌離一時也未能想明白。
“你們師徒二人,俱是一丘之貉!”
石宇突然大喊,提拳便向陌離攻來,陌離毒既已解,與石宇纏斗已非難以抵擋,而冷亦等人察覺,亦趕了過來。
冷亦待加入戰(zhàn)斗,便聽守山人大叫住手。
石宇心智半失,并未理會。冷亦不再顧忌,沖上前去,與陌離合力,擊退石宇。
陌離對冷亦的突然出手不解,他很清楚,冷亦看似與他合力擊退了石宇,實則是阻止了他二人的斗武。
守山人乘機制服石宇,便對陌離道:“你竟然能活了過來,那往時之事,我便不再追究。但,你必定聽過,凡來惡人谷之人,不是沒走出去過,只是,他們不是殘肢便是失神。你二人闖谷,按我谷中規(guī)矩,能出得了山坳處,我等必不趕盡殺絕。
冷亦聽罷,持劍上前:“若是如此,那便來吧?!?p>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出去,古木還欠他一個解釋。
這一戰(zhàn),打的甚是慘烈。二人再出谷去,渾身都布滿了傷痕。雪地里,二人疲憊異常。
南方春早,草木已萌生綠意。那天問長階上,一抹柔美的身影,她拒絕隨他浪跡天涯。明知她不會答應(yīng),他卻還是期寄的希望她能回心轉(zhuǎn)意。
冷亦望著天空,喘了幾口氣,忽翻過身來,從陌離處奪走了玉璽。
陌離負傷較重,并未搶奪。冷亦也不言語,揣好玉璽,似要先走一步。
“等等。”陌離知他性情乖僻,與師父之間有許多糾葛,自此不問:“我知你記掛蕭雪,在此之前,我曾吩咐十里外客棧,若我在日落之前未能趕回,要將一封信送出?!?p>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去解決。”
冷亦雖然這么說著,但還是迅速趕到客棧,并又立即書信一封,刻緊急信印送往天問。
他們二人俱都傷重,只是陌離腳上在惡斗中傷到,走的沒有冷亦快,才去吩咐冷亦。而冷亦也是內(nèi)傷外傷一大堆,恐動身不快,是以書信先行。
陌離還是在當(dāng)晚趕到了客棧,惡人谷所待不足兩日,并不到送信之約的日期,而那店家貪利,竟將此信提早送出。
隨后,陌離生了一場大病,因不及時療傷再加上心中急切,連日奔波。但最終,還是見到了她。
他聽到惡人谷之險時,怕蕭雪無依,書下那幾個字。
倘若自己不再回來,至少還有冷亦。
冷亦則另有心事,匆匆寫了份信件,寫的他自己也言不由衷。從十里亭出發(fā),便徑直回歸天問。他心中憤恨,恨不得馬上回歸天問,質(zhì)問古木。而他與陌離的行程時間,其實差不許多。
紫韻從一波波下山尋她的弟子中,得知大師兄為了尋她,去了惡人谷。
她來的較遲,主因她有意躲避天問弟子,她聽到這個消息,純是偶然聽那些下山的弟子食時閑談方知。
十里亭中,紫韻冒大師兄之筆,給蕭雪傳訊。她心中憤恨,無處宣泄,終凝結(jié)到蕭雪一個人身上。
而蕭雪卻一直不知,陌離下山根本不是為了尋找紫韻。
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見到她。
人生,頗是有些周折,最終余下了牽掛。
蕭雪……
經(jīng)過幾番生死的,為何不是她。倘若是她,陌離會不會像她這般擔(dān)心?
不論陌離會不會擔(dān)心于她,蕭雪都不會去冒險,因為原來照顧好自己就是對關(guān)心自己的人的最大交代。
連日來,蕭雪對他寸步不離,陌離可以感覺出來,她怕他突然消失,不再出現(xiàn)。
玉成王從京城歸來,急著看他的女兒。
見蕭雪平安,又再次囑咐了一定要給她最好的待遇。
清明將來,他邀請蕭雪一起前往玉花溪,為她母親重鑄新墳。
他希望,能將她母親安葬蕭家陵墓。
蕭雪答應(yīng)著,心緒已轉(zhuǎn)為平靜。
但她開口,卻改不了玉成王三字。
這許多日來,她一直跟陌離在一起,哪怕入睡,也必是困極了或在花園,或在閣樓,靠著陌離的肩膀睡著。
玉成王看著他二人,忽然道:“陌離,我為你和阿雪主婚可好?”
陌離驚了一驚,蕭雪何嘗不是。
“多謝玉成王好意,只是婚姻之事,總需問過了師父才好?!?p> 玉成王默然些許:“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你能給我母親一個歸所,我很高興??墒捬膩聿幌矚g官場,我不希望在王府成親?!?p> 東歸祭母之后,離云崖山已經(jīng)不遠了。
紅橋小住一日,決定歸往云崖天問。
而在村口出現(xiàn)的那人……
可不正是紫韻。
她看著陌離,很久不語。
不管她當(dāng)日多擔(dān)心,多傷心。
而和他在一起的,始終是蕭雪。
為何。她所做的,所努力的。始終只是徒勞。
她來,只是為了證明,冷亦所說屬實。
一切仿佛只是笑話,擔(dān)心著心里裝著別人的人。
冷亦早已離開王府獨自回到了云崖山,途中偶遇紫韻,紫韻便是從中得知陌離未死。
冷亦隨身的一管玉簫,吹奏的曲調(diào)和著冷月。
燕子渡口的河流一直蜿蜒至王府封地。
簫聲,流水,冷月,以及那個月下的人。
紫韻尋聲而來,卻發(fā)現(xiàn)是冷亦。
其實每個人,都有他值得欣賞的地方。
目光中映上河流之柔,握著簫靠在石邊獨坐。
頹唐而令人生起惆悵。
玉成王向陌離蕭雪提起成親之事。
冷亦未有所聞,但他們在王府點滴,卻從未考慮過冷亦的心情。
他也受了傷,他聽到陌離客棧留書,馬不停蹄趕回天問。得知蕭雪前往赴約,更是半刻也未曾停留,立刻趕回燕子渡口。以至于他這一身傷,到現(xiàn)在都未曾痊愈。更重要的是石宇向他透露的事情。冷亦,他的傷心,不比他們?nèi)魏我粋€人少。
沒有人能領(lǐng)會,獨處,便是最好。
至于成親,無論蕭雪或是陌離,對玉成王都有芥蒂。
玉花溪村口,紫韻看著他二人。
她為他難過,而他卻和別的人在一起。
蕭雪放開陌離的手,陌離看了她一眼。
陌離再次握緊她的手,拉著她走到紫韻跟前。
“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紫韻道。
陌離沒有辦法說明他下山不是為了紫韻,師父交代的事,不能聲張。
“我下山,只出于師父之命?!?p> 紫韻強忍著,淚還是滴了下來。
勉強笑了一下:“我知道師兄從不說謊,你還記得我們打過的賭么?!?p> 陌離不語,當(dāng)日她問生死,問牽絆。
如今看來,是她輸了。
“你總是淡觀生死,無論對自己,還是別人。你如此冷漠的回答我時,我發(fā)誓要改變你的心態(tài)。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如果真的冷漠,又為什么喜歡上她呢。在你瀕臨死亡的時刻,又是否已有牽掛?”
紫韻在淚中,一直平靜的述說。當(dāng)說到他瀕臨死亡,還是把連日來還未從驚恐中走出的蕭雪嚇了一跳。
陌離握著她突然顫抖的手,這多日來,自從見到她,她都未敢開口一問當(dāng)日情景,也未訴說她對他隱瞞實情離去的不滿。
可在陌離心底,從她眼神以及行動中,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
蕭雪不想面對紫韻,當(dāng)日十里亭,她已經(jīng)向她下手,只是她還活著。
紫韻說著,忽然拔出匕首,刺向自己心口。
多虧陌離迅速拿下她的手腕,及時打落匕首。
他上前挽救紫韻的那一刻,掌心已經(jīng)離開蕭雪。
陌離從未如此憤怒,點了紫韻穴道。放出同門聯(lián)絡(luò)信息,決定把紫韻強行帶回云崖山。
冷亦再次回到云崖山,手中拿著金盒。
“怎么是你,離兒呢?”
“離兒?掌門你這么關(guān)心陌離,在他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冷亦托著金盒:“天問門的寶物,掌門看到我拿著,是否頗感意外?”
他為追索石宇而去,卻意外遇上了陌離。他冷亦沒朋友,出手救他只出于仁義。
“掌門可以不必解釋,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一個人,終生不會與他相認?!?p> “冷亦!”冷亦說完就要走,古木叫他一聲,他才停足。
“我是喜歡你娘,可是我們……”
“夠了!我不想聽。你們的丑事,聽一個字,都是污了我的耳朵。”
冷亦踏出云崖,恰又再次遇上剛剛上山的陌離蕭雪以及被制的紫韻和幾位天問弟子。
冷亦眼也不抬,與他們擦身而過。
“冷亦!救我!”
紫韻忽然喊道。
一眾人回頭看著冷亦,他頓了頓,卻突然出手。
所有人下意識攔住紫韻,卻未想,他的目標(biāo),根本就是蕭雪。
“冷亦,放開她。”
陌離居高臨下,頗有一種王者之氣。
“今夜子時到后山迷蹤,如果遲一刻,我就讓她成為我的妻子?!?p> “冷亦!我以為你喜歡她,這就是你喜歡她的方式嗎!”
“來或不來,隨便你?!?p> 蕭雪消失在陌離視線最后一刻是帶著一抹安慰的笑意。
盡管陌離步步跟上,冷亦從袖口發(fā)出的暗器還是阻擋了他前行。
順手拉了他們代步的馬韁一躍而上,又以暗器封殺各匹馬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