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有頭緒,伊紋感覺自己一定見過畫像上的少女,至于正面看到的婦人倒是有些陌生。
他思索著,不知不覺來到皇室的御花園,相比于混亂的宮廷內(nèi),這里倒是清凈許多。
遠(yuǎn)處就是宛如迷宮一般的樹墻園林,此刻正逢秋季,放眼盡是金黃的樹海,來往的人也大多是年輕的少爺和小姐。
他們結(jié)伴漫步在高大的懸鈴木下,秋風(fēng)穿過林蔭,吹拂起整條小路上的秋葉,如同泛起陣陣金色的浪花,飄過一張張年輕而稚嫩的臉,令人愜意。
伊紋如同異類一般穿過那些少男少女,獨自坐在噴泉旁的長椅上。
每個男孩都有自己的朋友或者心愛的女孩相伴左右,夕陽落在他的臉上,留下遲暮的光,令他倒像是未老先衰的老男孩,是如此格格不入。
這時候,小徑深處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歡快得讓人想到撲騰的小鳥,還未見人,便已感到莫名的舒心。
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伊紋也注意到,四周好像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在離噴泉不遠(yuǎn)的林蔭小道前,似乎聚集了很多的少爺,這些少爺們一反平時“溫文爾雅”的狀態(tài),轉(zhuǎn)而像野蠻人似的蜂擁而去,身后飛揚的落葉都快要飄到天上去了!
“喂喂!讓開點!你擠著我了!”
“你又是哪根蔥?我可是居伊勛爵的長子!你給我滾到后面去!”
這幫公子們罵罵咧咧、吵吵鬧鬧的聲響讓本來不諳世事的伊紋再也無法思考了,他也隨著這些人的方向朝林蔭小道看去。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讓這些少爺撇下之前扣在掌心的纖纖玉手,轉(zhuǎn)而在人群中面紅耳赤地推搡著。
隨著那悅耳的聲響在耳中清晰,公子們也漸漸安靜了下去,整齊地站在兩側(cè),一個個“搔首弄姿”,就像是某種藝術(shù)雕塑似的。
首先出現(xiàn)在樹蔭下的,是兩名高階殿軍,他們莊嚴(yán)地端著長戟,沿著道路緩緩走來,在他們身后,是數(shù)個衣著華麗的侍女,在道路上撒下芬香的花瓣。
公子哥們都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著伊紋的興趣也被勾了起來。
咔噠,咔噠。好似有人輕輕踩碎薄冰。
白色的高跟鞋優(yōu)雅地踏著柔軟的花瓣與金色的落葉,光是憑借這輕盈的步伐,就能夠推斷出這是一位何等高貴的女子。
當(dāng)最后一片花瓣落在地上,她終于出現(xiàn)在了道路的盡頭。
純白的長裙就像是云霧般繚繞她的周身,在她身后,似乎流淌著一條雪白的“冰河”——兩名侍童托起她長長的裙擺。
微風(fēng)浮動她的長發(fā),柔光灑落間,一道奶茶色飛瀑竟滑過眼前,化作一道道細(xì)微的流水,灑落在如雪如綢的雙肩。
她從眾人面前走過的時候,少爺們似乎也聞到了淡淡的奶香,她姣好的身姿仿佛春日的常青藤,每個身段都透著非凡的氣質(zhì)與高雅。
可惜的是,她似乎有些害羞,大概只是想要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吧,然而卻意外地碰上了眼前這一大群過分熱情的少爺們,她羞澀地望著大家,像怕生的小女孩那樣退到了殿軍的身后。
她始終用一把龍鱗玳瑁制成的白色折扇遮擋俊俏的小臉,只留下兩汪如同湖水的翡翠色眼瞳,又忍不住悄悄地看著大家,似乎很好奇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少爺們。
大伙兒沉默了,安靜了,女孩那好奇的模樣竟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伊紋也再想不出任何詞語來形容她。伊紋不禁有些臉紅,那個少女與他曾經(jīng)有幸目睹過的任何傾世紅顏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是帝川倒流,她和自己也扯不上半點關(guān)系。
他只不過是個無父無母,且只能在虛假的人生中茍且偷生的孤兒罷了,又怎么可能配得上那樣優(yōu)秀的女孩呢?
想到這,伊紋交叉起手指,再次低下了頭。
“你們這些家伙都給我滾開!”
此刻,一個令伊紋十分眼熟的少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身上彌漫著玫瑰香水的味道,對周圍的人都充滿了不屑,“我可是小姐的好朋友,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都乖乖蹲一邊去,別跟我搶。”
“等等,可我并不認(rèn)……”
女孩還沒來得及辯解,他便大踏步上前,似乎想要展示自己完美的長腿。
他的長筒襪洗得發(fā)白,皮鞋不知道上了多少油,閃閃發(fā)亮的——伊紋認(rèn)出他就是之前在殿軍面前惹是生非的紈绔子弟。
只見那小少爺蠻橫地趕走其他人,然后命令仆人拿來一大捧剛摘的玫瑰,單膝跪地,“深情”地“凝望”著女孩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醞釀著什么一般,然后逐漸像是剛喝過酒那樣露出陶醉的目光……
“啊,我親愛小姐,您的魅力讓我忍不住想要賦詩一首,作為獻(xiàn)給您的禮物?!?p> 說著,小少爺將左手背向身后,右手舉起玫瑰。
女孩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折扇貼臉貼得更緊了。
小少爺昂首挺胸,將玫瑰捧在身前,深吸一口氣,“紅顏多疑意難求,俊郎貞心愛如流。且將金花比金裘,千日萬日還復(fù)留!”
他吟著吟著,似乎也被自己打動了,眼中竟蹦出淚花來,“我的小姐!您今日若是不收下我的愛,我便在此長跪不起!直到天崩地裂,禿鷲撕開我的胸膛,每一滴血液都是一朵玫瑰,只配在您的手中綻放!”
他的眼睛就像開閘了似的,一邊淌著淚,一邊朝著美麗的小姐閃著媚眼,“我知道,您此刻的沉默,早已是被我的忠貞與熾烈的愛意所打動,您不必多言,只需輕輕予我一吻……”
望著她閃動的雙眸,他自覺勝券在握,閉上了眼,靜靜等待著。
然而才沒多久,他忽然感覺自己被什么人推了一下,等他完全從陶醉中醒來,等候他的卻是兩桿筆直的長戟。
“喂,你們干什么?!”他大喊大叫,少女身旁的兩名殿軍直接把那小少爺給叉了回去。
“他媽的,你們竟然敢……竟然敢……”
他剛想發(fā)作,然而看到殿軍撐開的面罩下,那副兇神惡煞的表情,立刻就像泄氣的球一樣乖乖退到了一邊,“又是你們,行,你們厲害,給我等著……”
小少爺覺得自己在所有人面前丟了臉,一股怨氣難發(fā),忍了很久,然而臉上愈發(fā)青紫,“見鬼見鬼!”
其他人知道這家伙出身名門,非常不好惹,都識趣地避開他。
他無處發(fā)泄,正要離開,卻又一眼看到了仍然坐在長椅上思考問題的伊紋,頓時氣不打一處出,徑直站在伊紋面前,破口大罵:“你這個土里土氣的小農(nóng)夫,你看什么看?你很得意是吧?”
伊紋看著他狂怒,也懶得回應(yīng)他,只是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你累了可以坐下?!?p> “你!”小少爺剛把拳頭舉起來,結(jié)果伊紋卻陰沉地瞥了他一眼,右手悄然按在了劍柄上,散發(fā)出一股殺氣。
小少爺見狀硬是把拳頭剎在半空,怎么也不敢揮下來,“你……好好好,小農(nóng)夫,有種別走哈!”
剛說完,他就灰溜溜地插口袋回到他仆人身邊,“走走走,我們回宮里去,回頭就來收拾他!”
伊紋沒好氣,也不打算搭理他。
其他人看到這個新來的陌生少年都不禁為他捏了把汗,竟然敢惹帝策勛爵家的少爺。
要知道小少爺?shù)母赣H居伊勛爵在克列昂城里可是一等一的顯赫人物,不僅在宮廷里權(quán)勢遮天,甚至在銀行業(yè)中也有巨量的家族財產(chǎn)!
他究竟是膽子大呢,還是腦子有問題呢?
然而伊紋古怪離群的舉動卻引起了那位富家少女的注意:他是誰呢?為什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女孩詢問起左右的侍女,她們卻搖搖頭說:“那是老艾瑞克爵士的孩子,小姐,我們最好還是離他遠(yuǎn)點吧。”
“為什么?”女孩不禁感到好奇。
“小姐,我總覺得他……怪怪的,不合群,而且您看到剛才他的表情了嗎?有些嚇人,而且大家都知道,老艾瑞克沒有妻子,所以他很可能就是……”
女孩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放在小侍女的唇前,“別這樣,我們應(yīng)該尊重每一個人。況且,沒有人跟他說話,那不是很孤單嗎?”
女孩眨巴著眼睛看他,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那個奇怪的少年,他似乎和其他少爺們不一樣,他不愛和其他人說話,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表面上,他好像生氣的時候有些兇狠,但是仔細(xì)一看,其實他沉默的時候應(yīng)該是個挺文靜的男孩子,有些像教廷里那些年輕的牧師,從這看來,他并非是那種粗魯?shù)膶㈤T之子。
大概是之前那個小少爺?shù)氖?,又或者迫于殿軍的威?yán),讓其他人都有些怯步,男孩們該回去的回去,該找女伴的去找女伴,人們逐漸散去。
“你們先退一下吧。”少女瞇瞇眼,微笑著對殿軍和侍女們說道。
“等等,小姐,那個什么……沒問題嗎?”小侍女連忙應(yīng)道,“您難道要……”
“只是跟他聊一聊?!?p> “這,這個……好吧。如果有事情,請一定一定要叫我們,我們姐妹和殿軍都會在不遠(yuǎn)處等候您?!?p> “嗯嗯?!鄙倥c點頭,重新舉起了扇子。
待他們走后,她才悄悄走到伊紋的身旁,想要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湊近一些吧,但是又擔(dān)心一不小心打擾到他的思考,然而伊紋卻始終低著頭,沒有去看她。
過了很久,少女才鼓起勇氣小聲問道:“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呢?”
伊紋這才抬起頭,但還是下意識躲閃她的眼睛,他回答說:“我在等我的父親。”
“你是指老艾瑞克大人嗎?”
伊紋點點頭。
“嗯,我看見他了,他和龐克拉大人在皇宮大廳里等候?!?p> 誰知,少女無心的一說,卻令伊紋猛然間汗毛倒豎,像觸電了一樣,他睜大眼睛,忽然抓住女孩的手,“你說誰和老艾瑞克在一起?”
少女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后退,附近的殿軍聽到她的叫聲當(dāng)即跑了過來,而少女卻朝他們揮了揮手,說自己沒事。
伊紋意識到自己過于無禮了,立刻把手收了回去,低頭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再也不敢去看那位少女的眼睛。
話題一度陷入尷尬,伊紋深深沉浸在當(dāng)年的恐懼當(dāng)中,是的,他沒有聽錯,他聽到了“龐克拉”這個名字,他至今記得那日圣堂見過的那副笑面藏刀的臉。
事實上,后來老艾瑞克也提到過“龐克拉”這個名字,他一直懷疑當(dāng)年引北維特人襲擊修道院的幕后黑手之一就是這個所謂“龐克拉大人”,只是暫時沒有任何證據(jù)罷了。
“沒事沒事?!鄙倥l(fā)覺伊紋的額頭一直在冒冷汗,“你怎么了?”
“這不關(guān)你的事?!彼麆傉f出口,立刻就感到后悔了。
明明面前的女孩是在關(guān)心她,可他自己卻像是被人射了一箭的豪豬,突然就炸起毛來。
一瞬間,自己的大腦如同是被拉扯,上一秒還在理智的平原上,而下一秒就墮入暴戾的深谷,緊張與自責(zé)在他的臉上來回爭奪。
“對不起。你能告訴我怎么才能去大廳嗎?”伊紋又補充道。
真是奇怪的人。
“為什么要道歉?”看著伊紋一下子認(rèn)真起來的樣子,女孩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奇怪的男孩子,腦筋有些混亂,不知道大廳在哪,還總一個勁說‘對不起’……”
說著,她用手指轉(zhuǎn)圈圈點了點伊紋的腦袋瓜子,然后像要試探他是否發(fā)燒一樣,小心翼翼摸摸額頭,“嗯,看來得治!”
“我……沒病?!币良y不高興地反駁道。
“你該不會是第一次來皇宮吧?”她問道。
伊紋點了點頭。
“好吧好吧,你這樣真的很傷腦筋?!迸⒐室饴冻龊転殡y的樣子,“不帶你走走,你大概會迷路到天亮去!”
伊紋沒有拒絕,也許這是個搞清皇宮內(nèi)部的機(jī)會。他再次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你可以叫我露娜?!?p> “伊紋。”
那一刻,伊紋不由得怔住了。
女孩終于移開了面前的扇子……她目光如水,傾城一笑,如果說這世間存在天使,那么眼前的女孩必然就是其中的一位,伊紋甚至不敢去正眼看她。
他只不過是活在陰影里最孤獨的那個孩子罷了,也許只是錯覺,從來也不可能有人真正尊重他。
而她卻是光,是最耀眼的星星,陰溝里的影子是不配遇見光的。
伊紋想要說些什么,翕動著雙唇,卻又拼命搖搖頭,擔(dān)心美好的事物就像往日那樣,最終逃不過遠(yuǎn)去。
“那我們就是朋友啦,”露娜趕走了他心中所有亂七八糟的念想。
“小姐!您怎么能和……”眼看自己的主人真的要和那來路不明的少年交朋友,不遠(yuǎn)處的小侍女們當(dāng)即從大樹后面蹦了出來,“您的哥哥會生氣的?。 ?p> 然而露娜只是簡單地一揮折扇,叫停所有人。
“今日起,多多指教。伊紋?!?
公爵博雅
PS:為了爭取拿到推薦位,咸魚的作者決定加班加點,周末也開始更新了,真的挺累的,雖然寫這本小說并不是為了賺錢,但每個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因此我會不懈努力。 【西方的折扇】現(xiàn)實世界中,歐洲國家的折扇經(jīng)由絲綢之路傳入,經(jīng)過藝術(shù)風(fēng)格的西化,折扇一度曾成為當(dāng)時西方貴族婦女時髦的象征。《列王詩篇》的折扇則是通過大陸公道傳入,原產(chǎn)地亦來自東方的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