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看著眼前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莫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而原本就站在永安身側(cè)的江凌云,也在永安后退的同時,站到了她的身前。
這二人看著都有些緊張,尤其是江凌云。
方才,他是見識過莫秋的身手的,那一爪子雖能被他接下,但他知道,這是莫秋并未使出全力的緣故;若是方才的莫秋使出全力朝他攻過來,怕是他施展畢生所學,也是難以招架的。
江凌云對莫秋的為人知之甚少,雖然莫秋曾經(jīng)救了他的命,可現(xiàn)在的莫秋當真可怕的跟一只妖怪一般,難保莫秋會六親不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而且,方才他也說了,定會護得永安周全,所以此番也是站在她的身前,以恪守自己的諾言。
就這一點來說,這個江凌云也算是個守信之人。
不過,致使這一場面發(fā)生的始作俑者,倒是一點也沒有因為莫秋擺出這一副模樣,而稍有不悅;反而,他依舊是這么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令在場的人看不透其內(nèi)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畢竟,就是連永安這種對降妖一事不甚了解的人,也從方才二人之間的只言片語中聽出了些許不尋常。
那顆珠子,應該是莫秋阿爺?shù)倪z物,而這點玲瓏,便是要莫秋吃下他阿爺?shù)倪z物。
而且,永安不敢去深思,因為她所理解到的,根本便不是以上的想法,但她不想繼續(xù)思考下去,因為她知道,那枚珠子,或許有著另外一層含義。
這層含義突破了她所能理解的道德與禁忌,故而她便不愿再往下深想。
畢竟,就以她的認知來講,吞了這顆珠子,與吃了他自己的父親,有何無異?
莫秋自然也是這般想的,不然,他也不會發(fā)這么大的火了,但可恨的是,眼前的家伙卻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這么站在他的身前,看著他。
風沙驟起,吹得莫秋身上的狐火隨風飄揚,二人也在此刻,雙目相對。
莫秋終是平復了心情,且滅了身上的狐火。
他從懷中掏出那顆妖珠,隨后往嘴里一送,而后仰頭咽下。
點玲瓏依舊保持著笑意,并未對他的這番舉動做出回應,而莫秋也在咽下那枚妖珠后,轉(zhuǎn)身離去。
周圍靜的可怕,尤其是永安以及江凌云,縱是在莫秋離開之后,也不敢說上半句話。
點玲瓏看著永安,隨后彎腰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他便扶搖而去,離開此地,朝著長夏門的方向趕去。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永安覺得那兩人應該已經(jīng)離此地很遠了,這才敢大聲喘息。
包括其身前的江凌云,也是如此。
“江道長?你說莫秋方才吞的,究竟是不是...”
永安不敢將話說全,故而只得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言語問著。
不過,江凌云此刻也是跟永安有著一樣的疑惑,他對妖怪的事情知之甚少,或許,吞噬父輩的妖珠,這在妖怪之間是常事也說不定。
趕明兒也該問問掌門師叔,他老人家神通廣大,對于此事應該也是知道的。
也因為對永安提出的問題沒有回答的把握,故而江凌云只得搖頭,以作回答。
遠處傳來幾聲蒼涼的烏鴉叫,這令原本就繃緊了神經(jīng)的永安不自覺地往江凌云身邊靠去。
“江道長,你會,你會保護我的吧!”
江凌云知道,公主定是怕極了,故而向她告了聲罪,隨后牽起了她,與她一同,入了太初宮。
今夜,注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而繼黎明到來之前,可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江凌云決定哪兒都不去。
他會在這太初宮內(nèi),獨自保護這位公主,不論接下來他會遇到什么家伙,他都會保護她,哪怕豁出他的性命來。
而永安也愿意相信他,相信這個看似不太靠譜,實則靠不靠譜她也不知道的胖道士。
......
靖妖司內(nèi),剛從皇城內(nèi)折返回來的莫秋,正四下翻找著。
聽點玲瓏的意思,《殺生石》的畫卷上寫有“殺生石”這三個字,就算莫秋沒有看過原畫,應該也是比較好認的,而靖妖司內(nèi)的掛畫攏共也就那么幾幅,故而莫秋僅用了一小會兒的時間,便找遍了司內(nèi)所有的掛畫。
顯然,《殺生石》并不在靖妖司內(nèi)。
正在這時,其腹中的絞痛,卻是逐漸傳開,想來,是他方才在皇城中,吞下其阿爺?shù)哪敲堆楹?,產(chǎn)生的反應。
雖然腹痛如絞,但卻對他的身體造不成任何傷害,反而,四處沖撞的妖氣還在隱隱鞏固其體內(nèi)的經(jīng)脈,令他的經(jīng)脈更為穩(wěn)固。
只可惜,妖氣沖撞臟腑時所帶來的感覺實在太過疼痛,不然,莫秋還是很愿意用這種方法修煉自己,以增加自己的道行的。
疼痛愈發(fā)強烈,縱是能忍如莫秋,如今,也是該無力去忍受了。
更要命的是,現(xiàn)在的他神志恍惚,眼看著就要失去了意識。
而一直在正廳內(nèi)安撫女眷們的柳中陽,在聽到隔壁書房的響動時,急忙從正廳內(nèi)趕了過來;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莫秋后,隨手將門關(guān)好,并一溜小跑,來到了莫秋的身邊。
他伸手,意欲將莫秋扶起,可失去了神志的莫秋,在感覺到有人觸碰他的那一刻,竟反手揮出一爪,將來人打傷。
莫秋的爪速太快,而柳中陽又沒什么修為,雖然下意識地去擋了一下,但難保不被其打傷。
萬幸的是,莫秋的手還是常人的手,其并未像攻擊江凌云時一樣生出利爪來,否則,單這一下,怕是柳中陽就要當場掛彩,甚至于一命嗚呼了。
柳中陽雖沒有被爪子劃傷,但他還是被莫秋揮出來的氣勁沖撞了一下,向后倒去。
這不倒不要緊,一倒,便是直直倒向了堆放著卷宗案牘的小書柜。
只聽得“轟隆”巨響,柳中陽隨著這個小書柜一起,倒在了地上。
那一堆案牘卷宗,也在書柜倒地的一剎那,統(tǒng)統(tǒng)砸向了倒霉的柳中陽。
“柳郎,你可安好?”
許是隔壁的女眷們聽到了書房內(nèi)的異響,故而便高聲詢問。
“啊,我這邊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柳中陽忍著痛楚,如此回答。
“要不要我們來幫忙,柳郎有困難的話,我們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啊啊啊,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應付的來!”
柳中陽連忙婉拒了隔壁女眷們的好意,他可不想讓那些好不容易被他安撫下來的女眷們,看到現(xiàn)在的莫秋。
若是叫她們見了,怕是又要一頓嚎叫,那嗓門兒,柳中陽可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經(jīng)歷了。
不過說實話,莫秋雖現(xiàn)著妖身,但他卻并不害怕被別人看到;因為他的魅惑之法,可令外頭的那些女眷們忽視他那張揚的大尾巴。
當然,柳中陽可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只知道,這位曾經(jīng)與他共事過的年輕降妖者,此刻,變得人不人,妖不妖;而他盡可能的,便是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幫著莫秋將此事瞞下。
所以,他可萬萬不能讓那些個女人們來到這間屋子,為的,便是以上所說的這個原因。
也好在,這書柜到底也只是個小木框架子,并不算什么重物,故而柳中陽也只是受了些輕傷;要是這書柜,是那種實木大櫥柜,怕是他柳中陽定沒有現(xiàn)在這么好受了。
可饒是如此,那書柜終歸還是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就沒什么修為,故而抗擊打能力還是比較弱的,而經(jīng)過這一頓折騰,令他渾身上下好似散了架一般;他敢打賭,若是現(xiàn)在的他將自己的衣衫褪去,怕是滿身上下,都是那青紫的瘀傷了。
而這些瘀傷又大多堆積在后背,他柳中陽又沒有如猿猴一般的通臂,故而在將書柜從身上挪開后,只得在那兒小聲地呻吟著。
反倒是莫秋,在聽到柳中陽的呻吟聲時,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經(jīng)過些許調(diào)息,莫秋看到了眼前的瘡痍,知道是自己辦了壞事兒;而后,其又扭頭看到了倚靠在墻邊的柳中陽,也知道,他定是因為自己而受了這些委屈。
可他現(xiàn)在是真的分不出心力去安慰柳中陽,因為腹內(nèi)的絞痛,又再一次地加劇了。
拋去此物是莫秋阿爺?shù)难椴徽f,這千年的妖珠,實在是有著太過磅礴的妖氣。
莫秋一邊抵抗著這份疼痛,一邊想著,若是沒有之前的那些“開胃小菜”,而是直接吞噬了顆將近千年道行的妖珠,怕是僅憑當時的他,定是難以承受的吧。
劇痛再一次地加劇了,而這份劇痛,已經(jīng)直接表現(xiàn)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在來時路上被他掩去的狐貍尾巴以及耳朵,在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再次顯現(xiàn)出來,
觀其毛色,更是駁雜許多。
莫秋的手撐著地面,手背上也有著極為明顯的青筋凸起;他咧著嘴,齜著牙,涎水,正不斷得從他的口中滴落而下。
而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其在喉嚨深處,都會發(fā)出些許輕微的咕嚕聲。
六條碩大的尾巴在其股上舞動,好似燈臺上的燭火,隨風躍動著。
忽而,他的身上便著了大火,靛青色的火焰自其身體始,至其尾末終,熊熊燃燒起來。
此刻的莫秋,好似被一團火焰包圍著;他的額間沁出了不少汗,可那并非是因這火焰灼燒而發(fā)出的熱汗,相反,這是因受狐火侵染,而從體內(nèi)逼出來的冷汗。
若有人在此刻仔細看去便不難發(fā)現(xiàn),包圍著莫秋的那一團火,其實是沒有焰心的,要非得將這焰心歸類為一種顏色的話,那應該便是“無”色吧。
無色的焰心,包裹著莫秋的身體;也正是這無色的焰心令莫秋感到無比寒冷,全身,都似被凍結(jié)了一般。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火苗由大至小,由小化無,最終回到了他的體內(nèi),回到了妖丹之中。
莫秋起身,揮動著他的那些大尾巴。
九尾狐。
莫秋現(xiàn)在,是一只有著九條尾巴的拜月狐;其僅用了一天時間,便奇跡般的生出了將近千年的道行。
而本來,那駁雜的毛色以及毛質(zhì),也在這會兒,光澤了不少。
此刻,若是有月光照耀,便能在他的尾巴上看到,有如皓月一般皎潔的光澤。
其父生前,本就是只有著千年道行的拜月狐,而按照先前其在吞噬妖珠時所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來說,這枚妖珠會有四成妖氣,匯聚到自己的妖丹內(nèi),而其余六成,則會透過毛孔從體內(nèi)流失,最后消散在空氣里。
可這一次,較之前一次,卻是大不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