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五年,李隆基重立鎮(zhèn)妖司,改“鎮(zhèn)”為“靖”,以此來彰顯大唐胸懷,意為海納百川!
陶天凌,也重新化為其原先的樣貌,入主靖妖司。
而有關于洛陽境內(nèi)所發(fā)生的數(shù)起殺人案件,其實他早有跟蹤。
并且,他在岑川身上所提到的那個邪祟的氣息,其實便是犯案妖怪的氣息。
不過,他未曾想到的是,這件案子,竟會與他糾纏十數(shù)年之久,以至于差點又斷送了他的前程!
開元八年,陶天凌與洛陽城外重傷妖邪,但不慎還是讓其逃脫。
后尋跡追去,發(fā)現(xiàn)此妖竟是潛入皇城!
陶天凌四下打聽后發(fā)現(xiàn),當日所出生的,只有一位公主。
此妖乃屬骨妖一類,為最難纏的“附魂骨”。
附魂骨又叫蝕骨妖,其特性便是能夠附身于他人身上,侵蝕骨肉,好占為己有。
先前那些死去的百姓,也大多都是被其靈體抓傷后,附身其上,侵蝕骨骼脈絡,徒留一具空殼,這也是蝕骨妖修煉的方法之一!
王女血脈純正,乃骨妖最為貪戀的容器之一,倘若不加緊將其從王女體內(nèi)逼出,怕是日后極容易養(yǎng)成禍患;但,這件案子辦到這時,卻是極難下手了!
王女玉體尊貴,陶天凌根本近不得半步,便是他能混入宮中,也無法對其下手!
她太過幼小,若強行施展術法驅離,怕是未等骨妖奪命,王女,就先行被他的術法反噬給害了性命。
此事,當?shù)脧拈L計議,可這一議,便是十數(shù)年之久!
好在,這十數(shù)年,骨妖未再現(xiàn)世,而王女除了身邊沾有妖邪的氣息外,并無什么太大的異樣。
洛陽境內(nèi),也再無發(fā)生那等血腥案件,故陶天凌只得謊報,說是骨妖被其擊潰,不知所蹤!
可事實的確也是如此,骨妖的確在他的術法下重傷,只是,它潛入了皇城,附身在一位公主身上罷了!
不過奇怪的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洛陽境內(nèi),竟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些面生的妖怪,這些妖怪大多較為羸弱,但卻極其難纏,常常攪和城內(nèi)外的百姓苦惱不堪!
可這,也在某種意義上,讓靖妖司在洛陽有了立足之地!
而隨著靖妖司名氣愈發(fā)地大,洛陽百姓,也逐漸適應了,所謂“妖”這一奇特的存在。
人們,也不像初見妖怪時那般害怕它們,這也與靖妖司的存在,不無關系。
只是,陶天凌一直認為,這世間最可怕的,并不是妖。
所謂妖鬼,不過執(zhí)念,只需稍加開解,便可煙消云散。
這世間最為可怕的,當屬人心。
他是見識過的,當初,便是被小人所害,才使得他丟了這個官職。
而如今,他竟重蹈覆轍。
也不知是因政見不合還是為了哪般,總之,靖妖司遭受了十數(shù)年來最大的打擊。
開元二十年,陶天凌鋃鐺入獄,靖妖司群龍無首,雖有宋璟幕后斡旋,但唯獨缺一位能夠統(tǒng)領司眾降妖的掌司。
且不說靖妖司內(nèi)有無人有這個資格坐那掌司之位,便是坐上后所承受的壓力,也是靖妖司內(nèi)一干司眾,所不敢承受的。
歲末,圣上下令,要靖妖司與除夕夜前,將骨妖緝拿歸案,勢必要將這如骨刺般深扎在洛陽城中的骨妖給拔出來!
骨妖案便是免罪金牌,誰能拿下,便可保靖妖司無恙。
可是,要真能拿下,這些人也就不會這么愁眉苦臉了。
骨妖,正附身于皇城之中,王女的身上,這已是全體靖妖司司眾,無一不曉的秘密了!
可縱是知道線索何在,也無一人敢上前查辦!
宮中勢力,錯綜復雜,往往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若是靖妖司如此光明正大地前去指認王女,說其體內(nèi)附了一只造了十數(shù)場殺孽的妖怪,怕是整座皇城都要嘩然。
且不說不明事理之人,會將王女認定為妖怪不說,便是其母后,或是其背后的宗族,都會被有心者連根拔起,屆時,怕是又會引出一場腥風血雨。
搞不好,此舉還會動搖大唐根基,那靖妖司全體司眾,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故而,對待此案,卻是萬萬馬虎不得的!
唯有想出萬全的法子,既可保得王女能夠全身而退,又能讓靖妖司在宮闈內(nèi)斗中獨善其身;可話雖如此,魚與熊掌,又哪能這般好兼得?
正當司內(nèi)眾人,對此事愁眉不展之際,一少年挺身而出,細聲說道:“骨妖案,在下會繼續(xù)查辦,望諸公莫要擔心;另外,掌司不在,也請諸公務必盡心辦好差事,且宋公對司中業(yè)務不甚太熟,故而,還請諸公多加配合,少安在此,拜托諸公了!”
眾人看著挺身而出的那位少年,均未多言,紛紛唱喏,隨后自行散去!
少年不過十數(shù)歲的年紀,看著還頗為稚嫩,其便是靖妖司掌司陶天凌之徒:莫秋!
還記得陶天凌在十五年前,與岑川在茶館吃茶時,心中所念叨的那個少年,便是這位了!
少年姓莫,名曰少安,表字秋,故而司內(nèi)眾人,都叫他莫秋!
莫秋看似年輕,但卻經(jīng)驗老道,不輸比他年長之人。
而他,也是最早入主靖妖司的司眾之一;有關骨妖案,他也是最有發(fā)言權的。
自開元五年跟隨陶天凌之后,他便與陶天凌一同,追尋著這個難纏的妖怪。
那一晚,陶天凌將骨妖重傷,但終是被其逃脫,才造成了現(xiàn)在這副被動的局面。
莫秋覺得,自己有這個必要站出來,將這件案子繼續(xù)查辦下去,而他的心中,也早有計劃!
晚間,靖妖司正廳內(nèi)的書案上,一老者匍匐與上,其旁,正端端正正地坐著一位少年郎。
此人,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但卻生得極為秀氣,且與普通男孩不同,少年的身形相較于同齡人,好似小上許多!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靖妖司的莫秋!
老人已昏睡多時,而莫秋卻并沒有因為老人的鼾聲則有所怠慢,依舊是那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老人家,便是身居相位的宋璟;其除了宰相一職外,還兼任靖妖司的司丞,主要督促陶天凌,主禮骨妖一案。
而今,陶天凌被其政黨設計構陷,不慎入獄,靖妖司群龍無首,宋璟只得匆匆趕來,主禮靖妖司大小事務。
靖妖司無掌司督辦,司中任務無法流轉,而宋璟又是一介凡胎,其中奧妙又豈是他能夠處理的了的?故而他此次前來,便是將靖妖司過去十數(shù)年內(nèi)所有的案牘取出,詳細查看,好做籌算。
也好在,當年他因骨妖案牽連,遭奸詐小人彈劾,失了右相之位,雖開府儀同三司,但終歸是沒了實權;也正是在那個背景下,宋璟當初,也有來過靖妖司查點;所以現(xiàn)在再次接手,也算不上太過艱難!
而現(xiàn)在,他又重歸鳳閣,骨妖案,自然是他的心頭大患,故而找來莫秋商議,如何差辦!
辛勞了一天的宋璟,哪能吃得消這龐大的資料,僅僅是看首年的牘文,便已叫他筋疲力盡,這不,他實在太過勞累,故而才會在這會兒,昏昏睡去。
少年看著眼前的燭火,昏黃的火光在微風之中搖搖欲墜。
他擔心,擔心牢中的師父,會吃什么苦頭;他擔心,擔心眼前的老人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壓力弄垮自己的身子;他擔心,擔心遠在皇城內(nèi)的骨妖會突起發(fā)難,禍亂后宮,害了那無辜王女的性命!
骨妖案最難的地方,便是潛入宮內(nèi),找到那位王女!
因為,對于那位王女來說,其身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這也是靖妖司對她最好的保護!
而就算找到了她,如何說服她配合靖妖司查案,也是其中的難點之一!
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早日潛入皇宮,接觸那位王女,否則,之后的一切,都是空談!
先前說過,莫秋早有計策,故而此番前來,也是與宋璟談談自己的謀劃,且尋求他的幫助!
皇城難入,他不好硬闖,不過,他年歲與皇城中的皇子王女們相仿,所以,可以以伴讀書童的身份,跟在某位皇子身后,繼而在宮中悄悄查案。
月上九霄,再過幾月便是歲旦,而莫秋,必須趕在歲旦前,將骨妖捉拿歸案,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師父陶天凌,才能保住這座靖妖司。
良久,宋璟終于醒來,昏暗的燭火下,他與莫秋探討了諸多細節(jié),總算是敲定了具體的方案。
也因為實在是太晚的緣故,莫秋便早先退去。
臨走前,他勸宋璟要以身體為重,還是早些睡去為好,宋璟微微點頭,算是應下了。
烏云遮月,宋璟挑了挑油燈,好讓它燃得再旺些,隨后,便集中精神,伏在桌頭的案牘之上;十數(shù)年的靖妖路,可是有地讀呢。
次日,整理好行裝的莫秋只身前往忠王李浚位于洛陽城的住所,隨后,便與忠王一同前往位于皇城內(nèi)的南書院。
沿路,忠王與莫秋細說了諸多宮中的規(guī)矩,叫他萬萬莫要逾矩行事,且再三叮囑,若需行動,必須要經(jīng)過他的同意,不然,他便不再干涉此事。
當然,對于忠王的告誡,莫秋都一一應下了。
他熟知皇城之內(nèi),規(guī)矩森嚴,再加上大唐歷來多是誅殺親眷才得來的皇位,縱是李隆基也是這般;故而,深宮中的皇子們也大多如履針氈,而這其中,以這位三皇子最為謹言慎行。
其實,這也是莫秋最想不明白的一點。
如此謹小慎微之人,怎會應下這般兇險的計劃?
但總歸,此人是宋公所托,想來應當是位可信之人,所以,莫秋也不再過多猜疑。
不過,莫秋哪能想到,這位坐與他對面的忠王,此刻的心中卻是非常難受!
他本想在這后宮之中獨善其身,故而一開始便沒想管這閑事,可是宋公竟然說此事與永安有關。
雖說皇城內(nèi)隱隱有些不好的傳言,說是永安與那骨妖有什么關聯(lián),但李浚自恃才學甚高,根本不去理會這無稽之談。
但既然宋公向其言明卻有此事,也派出了靖妖司人員前來查案,這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父皇兒女雖多,但都與他無甚交情,至多不過是點頭之交,表面客氣罷了;但這其中,唯獨永安,是他無法放任不管的。
且不說其母親曾與自己的母妃多有交情,便是這位妹妹的性格,都與自己諸多相仿;若是連這般惟愿獨善其身的小女孩都被卷入這些是非之中,那蒼天,可就太過不公了。
本來,李浚對于眼前的這個孩子,可是諸般不信任,他想不通宋公為何要派這樣一個孩童來到宮中。
可是,隨著沿途的接觸,他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的城府,可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得多,而其當下,也是多了幾分心安。
喜怒不言與色,但凡李浚說話,他必恭聽;如有疑惑便詢問,談吐間的簡潔干練不是李浚能夠想象的。
而且,縱是身處恢宏的皇城之中,其也未與那通常之人一樣好奇。
要知道,原先在長安時,那位跟了自己多年的書童,可是足足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對這浩大的皇城失去興趣的。
縱是自己,在年少時,也是對這恢宏的宮殿,有著無比的遐想。
就這樣,在二人各有所思之際,忠王的車架,來到了南書院前。
下了馬車,李浚走在前頭,莫秋則跟在身后,彎著腰提著書盒。
沿途,李浚與周遭熟識的皇子王女打著招呼,看著好似頗為熟絡的樣子。
很快,二人來到書院內(nèi),找到了永安所在的學堂落座。
沒一會兒,其他幾位皇子王女,也已落座。
在這個房間里的,多是較為年幼的皇族子嗣,而李浚來之前,是特意尋了先生,說自己有些問題前來討教。
這理由非常充分,所以李浚也得以落座于此。
學堂上,先生在臺上講課,底下的皇子們聽得卻是昏昏欲睡,而此時的莫秋,正跪坐在門旁,那是伴讀書童或隨身侍女呆的地兒,位靠房間的最尾端。
但這里,也是最能觀察房間里所坐之人的最好位置了。
莫秋低著頭,微閉著雙眼,心中默念法訣,將藏于身體之中的“氣”逼到體外。
“氣”在空氣中流轉,查看著學堂內(nèi)的一切。
縱觀全場,算上李浚,這兒攏共不過六位皇族子嗣,其中四位是皇子,兩位是公主。
而莫秋很快,便探尋到了那位永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