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再去爭執(zhí)什么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該做的,不該做的事,言松道長早已經(jīng)逾線而為。
育靈陣里迎來一陣沉默。
沈夢舟的扇子啪地一聲合上,負手而立,巍巍如玉山。
他正色說:“你在廣??h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夠你死上一千回了。言松,你若是知罪,我們將你擒住送回璇璣殿領(lǐng)罰?!?p> 言松道長冷笑一聲說:“我已經(jīng)從璇璣殿修業(yè)完畢,獨自修行還回什么璇璣殿?”
沈夢舟目光幽寒,如山間明月,他從袖中拿出一件事物,質(zhì)問他:“你的功法從何而來,真的要我給你揭穿嗎?”
蕭云縈看得很清楚,沈夢舟拿出來的竟然是一本手札,只是已經(jīng)微微泛黃,外面的書皮已經(jīng)微微卷起,不知道被人摸過了多少次。
見到這本手札,言松道長也開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那是......為什么會在沈夢舟的手里?
言松道長整個人開始警戒起來,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問他:“你......你究竟是何人?你為什么會有這個東西?”
沈夢舟神色肅穆,一改平時的不羈之色,說:“這本手札就是你當(dāng)年在璇璣殿時涂寫的筆記,資質(zhì)倒是其次,你師尊早就看出你的品性不佳。你真的以為,你在廣海縣能夠只手遮天,整個修行界竟然沒有人看得到你在做什么嗎?你恐怕,低估了璇璣殿的實力?”
言松道長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不......你來自璇璣殿?”
當(dāng)沈夢舟和璇璣殿這個大陸最鼎盛的仙門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陌奕的神色開始變幻莫測起。
原來那個玩世不恭的年輕人怎么也無法和這個戒律森嚴的仙門聯(lián)系起來,但是如果仔細想想,這么高超的身法和修為,除了璇璣殿哪一家才能培育出這樣的人才。
他的腦海里一個聲音越來越清晰,是的,沈夢舟當(dāng)然應(yīng)該來自璇璣殿,這個念頭一旦成型,沈夢舟的所作所為不但褪去了玩世不恭的放縱之色,反而顯出他不羈于理法戒律的自由。
這種自由,是建立在本事的基礎(chǔ)上的,因為有了深厚的修為,所以可以從心所欲,陌奕稍稍垂眸,他算不清楚,他和沈夢舟之間的鴻溝還有多遠。
沈夢舟微微頷首,仿佛在和你聊家常一般,平常又隨意地抱怨說:“本不是我來的,你師尊聽說了之后氣得要死,非要親手宰了你,可是招新又出了點小岔子,他走不開。我好心才接了這個辛苦差事咯。”
這話里的內(nèi)容可是一點都不簡單,沈夢舟必定是璇璣殿來使無疑,能替了自己師尊的差事,他在璇璣殿的身份和實力應(yīng)該不容小覷,只是他還這樣年輕,當(dāng)年自己在璇璣殿里也沒有聽說過哪家的親傳弟子有叫沈夢舟的。
言松道長這樣的普通初階弟子,平時修行都在外圍,很難進師尊的面前,但是他知道,自家?guī)熥鹑绻犝f廣??h的事,以他的性子,沈夢舟說的只怕還是輕的。
言松道長的喉嚨里艱難地發(fā)出一點聲音,仿佛是在對自己說:“師尊知道了,為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沈夢舟的目光變得高遠而悲憫起來,仿佛天外之神,靜靜地注視著言松道長說:“神州大陸,你以為哪里能躲開璇璣殿的視線?”
言松道長良久地沉默著。
作為在璇璣殿修行愈十年的弟子,他清楚璇璣殿的實力,守護神州大陸的第一仙門,門下修行者愈萬人,信眾更是遍布神州。
他還記得自己當(dāng)年被選中進入神殿修行的時候,那是他一生中覺得最美好的時刻。
十年修行,他怎么會不清楚,璇璣殿各大長老的恐怖勢力。
多年來,他唯唯諾諾地在殿內(nèi)修行,是并不起眼的一位初階弟子,他以為,像他這樣草芥一般的人,并不在璇璣殿的觀察之內(nèi)。
沈夢舟繼續(xù)說:“從你攝取歸墟之力的時候,修行界就已經(jīng)有人注意到了你?!?p> 沈夢舟此刻的話仿佛帶著審判的意味,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象征。
言松道長警戒而不甘心地說:“誰?”
沈夢舟搖了搖扇子,說:“有封信寄到了長老會,署名南極翁?!?p> 言松道長滿臉震驚:“怎么會這樣?”
沈夢舟說:“不意外?。±舷壬偸窃诖蠛I掀?,漂著漂著就找到了歸墟,還有你派出去的船隊。要不然,我怎么能把你的斬浪船隊從歸墟帶回來?”
言松道長終于還是沉默,被一位傳奇般的老先生識破,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在一旁的蕭云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好像聽說過南極翁的威名。
不,應(yīng)該說,機緣巧合之下,她還親眼見過這位老先生。
那是上一個時代的頂級強者,實力恐怖如斯,卻生性自由散漫,不喜歡凡塵規(guī)矩,不肯居于定所,心意隨時都在改變,好像無所求,卻偏偏事事挑剔,是個實打?qū)嵉墓掷项^。
在渭水上,他踏著一座烏黑的木筏順流而下。師傅在河畔和他重逢,兩個老頭在渭水垂釣清淡,不許蕭云縈靠近。
那時的蕭云縈還是個梳著兩個發(fā)髻的女童,乖巧地守在外圍,兩天兩夜下來,她才被允許湊進去看看,結(jié)果一看,兩位花了這么多功夫,卻只釣上來了兩只本地的烏鱧。
蕭云縈還好好地笑話了他們一通。
好在魚肉肥美,年幼的蕭云縈已經(jīng)可以自己運刀了,她拿著自己的小刀細細地切了花刀,擺在木盤上,南極翁帶來了當(dāng)?shù)氐拿谰疲谑怯质谴笞硪灰埂?p> 離別之際,南極翁摸了摸她的頭,她專門看了南極翁的眼睛,原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瞎掉了一只右眼,那眼睛全是渾濁的灰色,只剩下一只眼睛卻如老鷹一般犀利,這一眼,如墜深淵,對方仿佛要把自己的靈魂都看了個透。
師傅將自己拉了回來,攏在手臂之下。
南極翁哈哈一笑,笑師傅一把年紀才找了這么小的一個孩子作傳人,只怕孩提未長成,師傅就已經(jīng)撒手西去。
師傅喝醉了,紅著一張老臉只說:“這孩子與我有緣?!?p> 話畢,南極翁便不再關(guān)心她,他踏上自己的木筏順流而下,而師傅和自己在渭水逗留了幾日之后便離開。
后來,好多年過去了,她幾乎沒有在師傅的口中再提起過這個人。
直到現(xiàn)在,沈夢舟說出來,她才回憶起了記憶中的那位老爺爺。
彼時已經(jīng)是滿頭華發(fā),而如今他竟然還健在,而師傅卻真如他所言,未等自己長大便已登天而去。
蕭云縈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言松道長從沉默中蘇醒,他的目光已經(jīng)不再混沌,其實也不難,凡事下了決心,前路也就很清晰了。
他有了決定。
沈夢舟有足夠的耐心地等他表明最后的態(tài)度。
言松道長站了起來,目光如毒蛇一般緊緊地射向沈夢舟、蕭云縈還有陌奕,他站得不是很穩(wěn),但是那目光卻鋒利如劍。
他最后還是把目光落在了沈夢舟身上,畢竟他代表著自己的師門:“罷了,多謝師尊教誨。但是我的修行和璇璣殿關(guān)系不大,如今,你若要擒我,那就拿出真本事來!”
還是要打。
沈夢舟輕輕搖搖頭,仿佛嘲笑他一般:“何苦呢?以你的實力,你不是我的對手?!?p> 這話聽上去很像在吹牛,然而言松道長怎么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