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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飛升的世界

沒有飛升的世界

草席子 著

  • 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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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1-29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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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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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蘭之夜

沒有飛升的世界 草席子 8094 2019-11-28 20:49:59

  仰山之高,慕水之善。

  遠古的巫卜時代,人的高度通常由山的高度決定,因而登高之人也是高人。

  不知何時開始,山的高度開始由人來決定。群山之下誕生出許多了不起的人,立于大山之巔,留下一個又一個令人驚嘆的傳說。這其中有業(yè)山的第一圣人,有玄山的青衣道人,有覺山的行腳僧人……

  群山之間,有一座小山,萬年楓紅不改,號為秋山,乃最古老的山。山中有一人,乃是最早為山命名的人,因而也稱山主。

  傳說,第一圣人還未登臨業(yè)山而建立學(xué)宮,玄主還未游歷天下創(chuàng)立天地道法,山主便已在秋山之上,仰望云上烈日,坐看海天明月,成就長生不死。

  后來,問道者立玄山,鑿壁客立覺山,持典人立律山,這片大陸越發(fā)繁榮,這位冷漠的存在才對這蕓蕓眾生有了興趣,走進山下部落,偶爾落下幾粒閑棋……

  逐鹿時代,百類為爭主從,合縱連橫,陰謀于晝,陽謀于夜,人族圣人與山主結(jié)盟,共戰(zhàn)妖冥二主,四掌相抵,玄黃顛倒,大海雙分。

  諸子時代,百家為爭生門,各立神通,斗于天涯,戰(zhàn)于海角,三教各有一敵,而山主與魔主論道三年,最終迫其自封山墟,不得回到人間。

  而今大浪淘沙,云泥已分,天下大治,秋山山主卻仿佛厭倦了烙印在雙眼中的此岸世界,靜靜隔絕了神識與這方天地的聯(lián)系,肉身入滅。

  秋山亭內(nèi),萬劫不壞的肉身在清風(fēng)吹拂間消散無蹤。祖楓樹上,象征山主道基的三千紅葉歸還人間。人間各處,萬楓紛飛,蕭蕭不止,仿佛連天地也為這位古人離去感到默哀,為其低吟歌賦。

  北方雪山里一座雪山,白浪滔天,凝住一片楓,隱有哭泣。

  巖漿火湖上一座炎山,升騰而上,裹住一片楓,鼓聲四起。

  幽冥之地,白骨峰上,幽魂墜落,圍住一片楓,琴聲瑟瑟。

  ……

  ……

  “山主走了?!?p>  業(yè)山之巔,人族圣人的宏大神念跨越海洋,傳遞人間群山。

  “長生太過寂寞,死又太過可怕,強如山主也不找到離開這片天地的方法。”長眠的蓬萊山人亦有神念回應(yīng),只是一語落罷,鼾聲又起,潮水涌動,再次陷入昏睡。

  “飛升無路,長生無窮,或許先生認為只有死亡才是解脫?!卑足y小園,元寶山人傳出神念。

  “有自殺的功夫,不如調(diào)教幾個同年同月同日的小家伙,看看誰養(yǎng)得更久?要不然隨手建立幾個世家,看看哪個家族能活到最后?”神歸山人拈住一片楓葉,立于南海,遠望大陸群山,目光中滿是殘忍與興奮。

  忽然,一本黑色巨典自云京律山而來,飛向南海神歸山,落下一頁罰章將整座神歸山罩住。

  “持典人,你!”

  “兩境有約,長生者不得入世,請道友封山千年?!?p>  那頁罰章緩緩下降,似要將整個神歸山蓋在下面,一道金光自神歸山主峰射出,凝成神劍沖擊那一頁罰章。霎時,神歸山周遭海水退避三舍,露出岸外礁石。

  神歸山人大叫道:“山老頭在的時候都不敢鎮(zhèn)壓我,區(qū)區(qū)一頁罰章困不住我!”

  劍光頂住黑光,罰章降落不下。

  云京律者看向業(yè)山方向,出聲道:“請圣人助神歸道友封山。”

  業(yè)山上的圣人一瞥南海,手中刻刀在竹板之上留下十六文字,空中一拋,飛向南海消失不見。

  載文的竹板與一頁罰章合在一處,將那口光化神劍壓得支離破碎,綻放出耀眼金光。

  云夢池的無望山人怕驚擾凡間,便摘來幾片白云,投向神歸山去,將那漫天金光遮蔽。

  “業(yè)山圣人,持典老兒,你們不許我入世,也不準我自盡,這樣留我在人間萬萬年,與山墟囚徒何異?與山墟囚徒何異!”

  隨后,竹板和罰章終于完全碾碎劍光,落在神歸山上。動蕩的神歸山隨即安定下來,再無神念傳出。

  唉。

  業(yè)山圣人悠悠一嘆,似嘆太平不易,回到那業(yè)山頂峰的獨照亭中,安坐竹椅之上,緩緩閉眼,小憩起來。

  “而今長生者不得入世,圣人為何不回廟里,要睡在獨照亭?”

  “也許并未睡著……就像三千年前時那樣,想看看咱們的反應(yīng)?!?p>  大陸群山,那些潛藏其中的強大存在迅速神念交流,卻都隱而不出。這其中有心悅誠服,亦有伺機而動,等待一次變數(shù)的到來。

  ……

  ……

  就在群山的長生者一一入眠的時候。

  日頭已然到了西方。

  日光的殘余照紅的東海的天空,也為疾馳的列車鍍上一層夕紅。

  十五歲少女言清儒坐在車廂之中,望著窗外的海鷗,仿佛一張陷入夕陽回憶的列車油畫。

  時間回到四個月前,云京老家的桃花樹下,祖父病危消息的破門而入,園中散步的兄長松開寬大厚實的手掌,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

  曾經(jīng)明媚的陽光變得冷冽。

  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變得刺耳。

  曾經(jīng)的午后悠閑變得凝重。

  大街上與孩童們嬉戲的時光一去不回。

  言家正面臨一場危機,未必致命,卻也令人煩躁。

  陰暗冰冷的書房,言清儒看著哥哥疲憊的雙眼,無比鄭重地問道:“如果我嫁到夏家,就能幫到哥哥了嗎?”

  男人陷入沉默,無疑也默認了事實。這是個老套的故事,但老套的故事總在重復(fù)。即便兒時他們見過文若堂姐遠嫁西南蜀山的凄涼場景,想要在此之前盡量避免,可真到那一天,卻也無法不走既定的流程。

  “我走了。”

  “嗯?!?p>  “聽說風(fēng)都是東土最接近海外諸國的地方,茶品最是齊全,每個月我都會給你寄不同的飲料。”

  “不必,云京的綠茶就很好?!?p>  “真無情?!?p>  “若受了欺負你隨時可以寫信給我,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p>  “才不要,如果言家的女兒嫁到東海去,還要寫信向娘家抱怨,那才丟人呢?!?p>  “那就送些種子回來吧,高興就送些花種,不高興就送些谷種?!?p>  “你們男人真復(fù)雜?!?p>  西方的太陽沉入山下。

  遠方風(fēng)都的燈光越發(fā)清晰。

  少女一手托著下巴,盯著風(fēng)都外圍的輪廓,開始了思維的暢想。

  傳聞風(fēng)都是一片是非之地。

  四教在此留下道統(tǒng),各有門庭。

  八公在此留下大宗,各有本家。

  就連被業(yè)山大儒們趕出云京的本朝天子也寄居于此,延續(xù)血脈。

  風(fēng)都寸土寸金,因而大樓高聳入云。而她所嫁入的夏家能在風(fēng)都位列八公,自然不缺金銀。

  少女的煩惱隨之而生。

  “風(fēng)都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呢?街道上會有新大陸的巨人和地精嗎?我會嫁給什么樣的人呢?會是那個道仙轉(zhuǎn)世的夏家老大嗎?”

  ……

  ……

  少女的猜想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但底線的猜想?yún)s可以增強內(nèi)心的承受能力。

  當列車跨過大橋進入車站。

  當明月自海上升起。

  當狂歡的夜晚代替安分的白天。

  殘破的梅園,露營燈掛在枝頭。

  牛皮書擺在草坪。

  夏家最不成器的二公子正躺在兩條唯美而緊致的大腿上,舉著牛皮封面的讀本,專心致志地盯著文字。

  一名面容模糊的洋裝女孩兒靠著樹干,溫柔地守望著讀書的男孩兒,一言不發(fā),似乎只是這樣就心滿意足。

  如果有第三者偷窺,大概會把他們當做一對情侶。

  但事實并非如此,他們只是從小就喜歡這樣自然而然地黏在一起,僅此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十五歲的男孩兒放下書本,伸起懶腰,面容模糊的少女注意到懷中男孩兒放下書本,煞有介事地看向天空,似乎是不想讓男孩兒看透她的內(nèi)心。

  躺在少女的大腿上的男孩兒,溫柔地盯著少女隱約露出的水藍色的眼眸,說出了今天被伯父告知的事實。

  “多羅,我要結(jié)婚了?!?p>  聲音雖輕,卻驚若雷霆,短發(fā)女孩兒一言不發(fā),但瞳孔的變化還是暴露了內(nèi)心的掙扎。

  全風(fēng)都的人都知道,夏家大宗一脈二子一女,長男乃是道仙轉(zhuǎn)世,其早已由凡入諦,即將回歸玄山門庭,進軍長生大道。三女是龍魂轉(zhuǎn)生,娘胎之時南海龍母就上門為小太子提親。只有次子未有異賦,天生凡體,繁衍子嗣的責(zé)任自然就落在平凡夏老二的肩上。

  男孩兒用平淡的語氣對女孩兒闡述事實。

  “大哥不想生,所以也不結(jié)婚,小妹成年后要去南海,持敬哥哥和伯父要我和那個云京女人多生孩子,為夏家大宗多延長福祚。還說,夏家大宗一脈絕不能過繼其他小宗的血脈?!?p>  說罷,男孩兒的手背伸進那團迷霧,觸碰多羅的那充滿知性氣質(zhì)的臉龐,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簡單易懂,掌控命運的人依舊在掌控命運,被動的人依舊在被動,老套的故事仍在繼續(xù)。

  男孩兒曾經(jīng)伯父那里聽過許多復(fù)雜的男女故事,他看向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多羅,有些焦慮,卻不是焦慮男女之情。

  “即使我要成為別人的丈夫,我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對嗎?”

  多羅依然沉默,卻收回看向星光的目光,水藍色的眼眸微微垂落,映著男孩兒那張永遠似朝陽般開朗的臉龐,似要將之囚禁心頭,輕輕點了點頭,原本還能隱約看出輪廓的臉,變得更加含糊不清。

  男孩兒的食指觸碰多羅的眼眶和眼角,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一滴眼淚也沒流,其實你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我,對嗎?”

  多羅若有所思,再次睜開水藍色的眼睛,把男孩兒映入其中,眼眸中多了寵溺與遺憾的意味,心想婚姻可不是那么簡單的東西。

  男孩兒仿佛能夠看透迷霧的真相,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還是你對我最好,這樣吧,如果她還算有趣,我就帶她找你一起玩?!?p>  多羅在他額頭上狠狠彈了一記,搖了搖頭。

  這世上哪有妻子允許丈夫擁有比兩者關(guān)系更親密的異性,哪怕丈夫從來沒把這個異性當做女人。

  ……

  ……

  男孩兒走了。

  他和伯父約好,要在本家接待言家來的女孩兒,梅園居住的多羅為他收拾落下的書籍。

  言清儒來了。

  她帶著兩個家族的使命,踏出車站,坐上黑色的西洋馬車,向著夏至區(qū)的夏家大宅前進。

  夜晚的風(fēng)都。

  盂蘭盆會的人海將城市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懶得走路的男孩兒,見到自家的馬車,看了一眼車夫身旁老管家阿福,隨即登上車去。

  兩個不得已的人,在同一片燈火下對視。

  這并非刻意安排,而是意外巧合。

  昏暗的馬車內(nèi),見面的一眼,男孩兒很不客氣地向著這個坐著自家馬車的陌生人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兒想也沒想,隨口回答道:“言清儒?!?p>  “青山的青?如果的如?”

  “清風(fēng)的清,儒雅的儒。”

  男孩兒微笑著說道:“清是透徹的水,儒是讀書的人,你應(yīng)該又干凈又讀過很多書?!?p>  言清儒確實長得干凈又讀過很多書,但她卻不想同意眼前這個陌生人的觀點,反問道:“叫長生未必不會短命,誰說名字一定要和本人相符呢?”

  男孩兒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有道,要和我約會嗎?”

  約會?

  言清儒心想哪有人稍一理虧就請人約會,直言道:“有約在先?!?p>  男孩兒說道:“無妨,我叫阿?;厝ズ筒刚f一聲就好?!?p>  說著,男孩兒轉(zhuǎn)身通過窗子向車夫和管家老阿福打出西土人的OK手勢。收到消息的老阿福點了點頭,拍著車夫的肩膀,說了幾句耳語,對著男孩兒擺出相同的手勢。

  男孩兒回頭說道:“畢竟阿福希望我明天能給他一天的假期,讓他能陪陪貓?!?p>  于是。

  言清儒猜到了男孩兒的身份。

  馬車停在路邊,男孩兒打開車門,站在車廂旁,看向谷雨區(qū)與立夏區(qū)的方向的鬧市區(qū),側(cè)過頭對言清儒說道:“今晚是地精馬戲團的最后一場,明天他們要飛往西土,錯過了今晚就要再等三年?!?p>  “不要?!?p>  她看向河邊的放花燈的市民和發(fā)放花燈的往生寺僧人,對風(fēng)都的風(fēng)俗有些好奇。

  “你要看燈?!埠?,但最好牽著我的手,不要在人群里失散?!?p>  男孩兒說這話時,面帶微笑不帶一絲邪惡,伸手邀請時也極為自然。

  言清儒心想客隨主便,便將三根手指搭在男孩兒的手掌之上。

  男孩兒剛一抓著女孩兒的三根手指,便將她拉出車廂,拉進自己的懷里,摟住女孩兒后背與細腰,端住女孩兒臀部與大腿,做了一個公主抱。

  明亮的花燈照出了言清儒的真容。一個倔強的少女,穿著黑色的罩衫,沒有節(jié)日里該有的開朗笑容,只有考核官一般的審視。

  這種氣質(zhì)的女孩兒通常只會被異性當做對手來欣賞,而非寵愛的對象。將這樣一個女孩兒抱進懷里,無異于抱住一塊堅硬的榴蓮。

  發(fā)現(xiàn)方才男孩兒的動作行云流水,顯然這個技巧不知被男孩兒用過多少次。女孩兒立刻判斷道:“原來你是個惡人?!?p>  男孩兒搖頭道:“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個無聊的人?!?p>  “把第一次見面的未婚妻摟進懷里是你們夏家的待客之道?”

  “不是夏家的,是我的,何況你不是客人,而是要與我度過一生的人。”

  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語,言清儒下意識想要反駁,可一想到這就是既定的事實,無法逃避,只得悶哼了一聲,放松身體,算是默認男孩兒的身份。但兩人對視時,又雙手抱懷,看上去做派強硬。

  “既然抱了,那就一直抱到約會結(jié)束,不要半路就把我放下。”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男孩兒盡快放她下來。

  男孩兒不為所動,深吸一口氣。

  “也許,你從來不知道一個事實?!?p>  “什么事實?”

  “你真的很香?!?p>  ……

  ……

  東海之濱,入海口處,萬千燈火組成燈海,綿延方圓十里海岸。

  男孩兒懷里抱著女孩兒,沿著花燈漂流的方向行走,目標正是入??诘牡夭厮?。

  言清儒指著河道兩岸的人群以及河中的燈火,好奇地問道:“這習(xí)俗叫什么?”

  男孩兒說道:“叫放河燈,來自覺教,每到七月十五盂蘭盆節(jié),百姓們祭奠死去的家人,僧人們祭奠無家的亡者,因而也叫放魂燈?!?p>  言清儒當然知道名鎮(zhèn)天南的覺教,更知道覺教教主乃是與業(yè)山圣人比肩的人物,卻從不知道這個風(fēng)俗。

  她問道:“為何覺教有這樣奇怪的風(fēng)俗,律山和業(yè)山卻沒有?”

  男孩兒隨口解釋道:“業(yè)山以親親立尊尊,重家祭而輕節(jié)祭。律山講敬畏明刑以正人道,重生產(chǎn)而輕死喪。唯有覺山以為,死喪之事乃是眾人大事,當舉城祭祀,追悼亡者。至于為何用河燈,為何叫盂蘭盆節(jié),這要從木蓮山人見母升天的故事說起……”

  “傳聞木蓮山人未成道時,乃是覺山鑿壁客門下的十徒,其母青諦夫人跟隨兒子修道。百年后木蓮得道長生,其母卻修道未成,入了魔道,壽盡之后,寄身燈中,四處吞人性命,茍延殘喘,遭人追殺?!?p>  “木蓮山人知道此事,出手袒護,但鑿壁客卻說,無若晝夜交替之時,放入大海,任其漂流,至月上中天,或有安排?!?p>  聽著男孩兒講述的故事,看著一盞又一盞漂向東海的河燈,女孩兒不禁問道:“他們在海上看到了什么?”

  男孩兒看向沙洲上的地藏寺,以及沙洲左右浩浩蕩蕩的燈海,說了兩個字。

  “煙花?!?p>  他接著道:“原來鑿壁客不忍木蓮弒母,只得請另一位徒弟地藏山人將河燈變成煙花升空,煙花是人間最美的事物。一瞬的綻放,便是一瞬造極。一瞬消散,便是過眼云煙?!?p>  “鑿壁客告訴木蓮山人,世人皆可長生,只是有其先后,不能同步。未長生者須轉(zhuǎn)世投胎才能來過。他又說世人死后會有一點殘念留存,無法離世,唯有寄念于燈點做煙花,才能一空皆空,轉(zhuǎn)世投胎。而方才天上那朵煙花便是青諦夫人前往來世的光輝,待她轉(zhuǎn)世為人便可同在此岸再修長生大道,與你共存此岸?!?p>  言清儒說道:“這聽上去毫無道理,更不能證明,木蓮會相信嗎?”

  男孩兒說道:“木蓮山人是長生大能,自然不會全信師傅那套安慰凡人的鬼話,只是他心中仍有一絲幻想,認為母親或許真能變成投胎轉(zhuǎn)世,再修大道,因而站在東海岸邊,立下大愿,若母親投胎后能得長生,此生要為世人做盡魂燈,渡人往生成道。而地藏山人因為手刃木蓮之母,遭到木蓮山人記恨,鑿壁客不愿同門相殘,便勸說地藏山人發(fā)下大愿,若世人不能盡得長生,便要在此地永為世人投胎接引,點化魂燈?!?p>  “自此,兩位山人分別在城東和城西建造地藏寺和往生寺,每到七月十五日便人河邊放燈,助亡者投胎轉(zhuǎn)世,又引用孝順之意的盂蘭二字,作為節(jié)日名稱?!?p>  言清儒說道:“這不是一個聰明故事。”

  男孩兒回答:“這本就與聰明無關(guān),只是鑿壁客給世人的一個希望,沒有人知道死亡后是什么。”

  此時,月上中天。

  城西的往生寺,一道白光沖天而上,橫貫城市上空。

  東海之濱的地藏寺,一道金光沖出與白光匯成一處。

  兩光相遇,形成覺門萬字,引渡千萬燈火升空。

  燈火上天,化作朵朵煙花,照亮黑夜。

  萬人駐足,合十念經(jīng),祈禱天下太平。

  男孩兒盯著燦爛煙花,問道。

  “云京有煙花嗎?”

  女孩兒目不轉(zhuǎn)睛,回答道。

  “有過,只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禁了。”

  燈火紛紛升空,各有先后。

  一朵五色金蓮在空中綻放,碩大無邊,掩蓋其他煙火。

  男孩兒知道,那是梵云僧的魂燈,今年年初,這位半步踏入長生大道的覺者為鎮(zhèn)壓北方異獸而犧牲。梵云僧的弟子們請往生寺的木蓮山人為其點燈送行,更請金蟬山人親手在燈內(nèi)寫下一段往生咒,因而燈中煙花能一瞬照亮天地。

  “真美啊?!?p>  看著煙花消散人間,他心想百年以后,若自己不在,步入長生大道的大哥和小妹會為自己點亮怎樣的魂燈呢?

  男孩兒微微發(fā)汗。

  須知修行者一旦氣海生云,體力耐力就會提升數(shù)倍。

  女孩兒以為他修行有缺,伸手按在他的氣海,忽然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蕩蕩未有一絲云氣,又按在他跳動的心房,這才了解男孩兒不僅未生云氣,更連玄覽都未曾開啟。

  她以為男孩兒不能修行,一道念頭進入男孩兒體內(nèi)探查,見男孩兒玄覽無損,氣海無缺,才知道男孩兒并非不能修行,而是從未修行,不禁質(zhì)問。

  “你不想長生嗎?”

  男孩兒平靜道:“那是大哥和小妹的路?!?p>  女孩兒不再看煙花,而是看著男孩兒,說道:“天下沒有人不想長生?!?p>  男孩兒不再看向煙花,低頭看向懷里的女孩兒說道。

  “至少半步長生的梵云僧在蒼生和長生之間,做了抉擇?!?p>  女孩兒皺起眉頭,聽過梵云僧的傳聞,也知道一些傳聞,東海的修行家族為了保證世俗的影響力,有時會禁止一些子弟們修行,轉(zhuǎn)而讓他們專心俗務(wù)。

  “你是為蒼生還是為夏家?還是說你其實相信覺教的說法,認為人人皆可長生,只是有先有后?!?p>  “你認為呢?”

  想到方才的故事,女孩兒受不了他平靜無波的目光,又一次偏過腦袋,偏又忘不了男孩兒額頭的汗珠,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十五歲就踏入養(yǎng)神境的天才修士,怎能讓一個凡人一直抱著,沒好氣地說道:“你云氣未生,體力有限,還是放我下來吧?!?p>  男孩兒嘴角微微上揚。

  “我可沒想到這些?!?p>  ……

  ……

  煙花散盡。

  人潮回城。

  貫穿城市東西的地下鐵道早已人滿為患。

  男孩兒自始至終不曾松手。

  不知是保安人員的意思,還是兩人太過顯眼。

  緊密依偎的兩人也被人群故意避開。

  自小習(xí)慣了這種獨立感覺的言清儒,忽然注意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只知道男孩兒姓夏,卻還不知道男孩兒的名字。

  那么,現(xiàn)在去問未婚夫的名字,是否顯得沒有教養(yǎng)呢?糾結(jié)之時,女孩兒竟有些悶悶不樂。

  不知是看透了女孩兒的心思,還是注意到尚未自我介紹,男孩兒忽然說道:“我叫夏棲葉,家里排行老二,你過了門,咱們就是一起生孩子的伙伴?!?p>  女孩兒悶哼了一聲,又一次閉上眼睛,不由地納悶,男孩兒為何總是抓著這三個字念念不忘。

  男孩兒解釋道:“生孩子也是長生大道,從個別來看,我們只有數(shù)十年上百年的壽命,從整體來看,子子孫孫卻是沒有窮盡的。子孫所承血肉,源自你我。修行維持血肉,也是你我。如果不分個體和整體的差異,我們生孩子和他們修行也并無太大的差異。”

  言清儒心說,你倒會安慰自己,淪為家族繁衍后代的工具也不以為意。

  夏棲葉看出女孩兒的意思,繼續(xù)說道:“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家里人并不反對我修行,只是我們大宗一脈人丁單薄,又都溺于修行,不愿生養(yǎng)教育,以至于我從出生至今也才只見過父親十三次,伯父和持敬哥哥千萬叮囑我,要多生孩子?!?p>  說著,男孩兒已看到了馬車,抱著女孩兒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或許是厭倦了重復(fù)的故事。

  或許是無法選擇更有趣的男人。

  言清儒看向這個與她見面不到一個時辰的男孩兒,鄭重說道:“夏棲葉,如果你修行,我就會寫信叫兄長在嫁妝里加上一粒玄極丹,如果你能三年內(nèi)靠玄極丹生念,我會請萬壽山人為你延壽五百載?!?p>  夏棲葉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玄機丹乃是筑基神品,而萬壽山人與夏家更有外人不知的淵源。

  他沒有修行是因為他本身并沒有修行的意愿。

  家族也從不給他修行的壓力。因為夏家本就有坐鎮(zhèn)公府的長生者,何況他這一代人還出了一位道仙轉(zhuǎn)世。

  現(xiàn)在女孩兒要他修行,自然是出于女孩兒的希望。

  因而他只說了三個字。

  “為什么?”

  言清儒看向窗外,心念一動,攝來一片黃葉在兩人中間翻滾周轉(zhuǎn)。

  此黃葉不著一塵,每一寸葉片都在按照女孩兒的意愿,進行精密而細致的動作變化,這正是神念已成,即將凝意的征兆。

  “凝意二百壽,遨游三百壽,入諦五百壽,我生于安道三年四月二十日,今年十五歲,若你不修行,我百歲時尚有一二百載壽元,你則必死無疑,若我由凡入諦,更要守著你的靈牌再做四百年多的寡婦,到頭來也只是個孤兒寡母。”

  夏棲葉說道:“看來你很中意我這個伴侶?!?p>  言清儒說道:“你是個難得聽得懂人話的家伙,雖然有些蠢,但我不討厭,如果改嫁他人,也許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而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確實會成為長久的伙伴,而且絕不只是生孩子的伙伴。”

  聽到這里,夏棲葉陷入沉默,他是國公府大宗一脈的次子,就算從未見過公府的陰暗面,但至少也知道女孩兒話里的隱喻。他完全明白,像言清儒這樣出身于云京大族又身負修為的天才少女,自然不會單純淪為生子的工具人,而是要與夏家建立更深層的合作關(guān)系。

  “咱們兩家的合作,自你從云京過來就已經(jīng)開始,再談下去就是你個人的條件。你想從夏家得到什么?無盡的財富?長生者的經(jīng)書?左右天下的權(quán)力?”

  男孩兒侃侃而談,當他說到這些令人心動的詞匯,就像是挑食的孩子,托著下巴,滿臉無趣,似乎已經(jīng)聽膩了女人們的雄心壯志。

  在他看來,母親不借助父親就能擁有這一切,世上沒有比自己母親更勵志的女人。

  言清儒聽到了男孩兒的話,此時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一個為權(quán)勢而卑躬屈膝的女人。她嘆了口氣,托著下巴,擺出和男孩兒一樣動作,向夏家威嚴的門庭,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

  仿佛在她眼里,男孩兒說的那些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我只想得到一個聽得懂人話又很長壽的丈夫,僅此而已?!?p>  女孩兒靠著窗戶,就像一簇長在冰山上的小草。

草席子

男主渣,我也渣,男主窩囊廢,我也窩囊廢,所以男主死了,我大概……(這什么鬼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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